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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寂道：“若有一天我恒寂君临六界，必当废除一切不合情理之规矩，如你所愿，叫人人得享自由。”

　　雪颜愣了一下，没想到恒寂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随即不以为然地道：“恒寂，你曾嘲笑过我的天真，可世上还有比你这句更天真的话吗？”

　　“你以为我不可能君临六界？”恒寂蹙眉道。

　　雪颜摇了摇头：“无论是谁君临六界，都不可能废除一切不合情理之规矩。因为情理二字本身便是规矩，当你依情循理之时，规矩便不可避免。”

　　“你说得不错。”恒寂居然认同了雪颜的话，舒展了眉梢道：“情理便是规矩……无论公平还是自由，其实都不可能做到绝对。”

　　雪颜道：“你久治魔界，当非迂腐之君。人性之贪婪阴暗，想必你比我清楚得多。这世上不可能人人都做到于人无伤，所以过多的自由若逢无良之人，决不会是一种善行，反而会成为一场灾难。”

　　“呵呵，想不到你现在竟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话。”恒寂赞赏地笑道：“然你既如此洞悉世事人性，又何必感慨人生于世不得自由？”

　　雪颜有点儿惭愧，这番见地其实并不是她的，而是当初在万劫城时听司徒梦讲给冰魅的。但她并不说破，只淡淡道：“有些梦即使明知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也还是会忍不住去做。”

　　恒寂意味深长地道：“你的梦早已成真，至于别人，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我的梦？”雪颜眨了下眼睛，很快明白过来，恒寂说的是自己与师父之事，一时微微红了脸颊，没有再接恒寂的话。

　　恒寂饶有兴致地看着雪颜害羞的脸道：“自神月谷你与你师父初见之时，我已知你心意，可笑你却一直在自欺欺人。”

　　“你……”雪颜停住了脚步，不悦地瞪着恒寂道：“我其时对我师父并无非分之想，你休要自作聪明！”

　　“没有非分之想，不等于没有男女之情。”恒寂道：“你可还记得，其时别人见了师父，纵各自热泪盈眶，亦皆未失礼数。而你……”

　　雪颜当然记得，其时自己哭得稀里哗啦，扑进师父怀中抱着师父半晌不肯松手。后来不经意间转过头，惊见别人都不似她这样，这才赶忙放开师父，对师父施以弟子之礼。

　　“我那时只是太过激动。”雪颜为自己辩解道：“而且师父离开之时，我尚未化身为人，与师父之间并无规矩礼数。”

　　“但一个人心里的感情是藏不住的。”恒寂道：“你望着你师父时，每每缱绻缠绵、依恋至深，全不似别人在师父面前时的敬畏有加。你师父想必早已心如明镜，对你这份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雪颜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道：“你其时便是利用我对师父的感情，差点儿将我害死的么？”

　　提起这件事，恒寂脸上多少有点儿挂不住。但他到底是虚伪惯了的人，依旧面不改色地点头道：“不错……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在圆月湖被强大的力量唤醒前世的记忆后，心里那份痛恨和懊恼……”

　　原来师父猜的果然不错，恒寂确是被圆月湖那场空前未有的大战唤醒了万年前的记忆。

　　雪颜点了点头道：“我师父已经猜到此事，但我不明白，你究竟在痛恨什么？又在懊恼什么？”

　　恒寂道：“当你有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呕心沥血、拼尽全力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那些曾经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敌人，你能不痛恨，你能不懊恼？”

　　雪颜约略明白了些恒寂的心情，却依旧不能释怀地道：“但我做错了什么？为何你要那样对我？我既不曾参与过你与诸神之间的恩怨，又不曾做过对不起你之事，你却将我害得生不如死……这么多年来，你的心从未有片刻不安吗？”

　　“本来没有。”恒寂无耻得十分坦然，道：“你身为神裔，又对众神之首一往情深，我其时没有要了你的命，已经觉得自己有些妇人之仁……”

　　“恒寂！”雪颜忘了自己最初打定的主意，忍不住恼声道：“你既从不曾觉得自己做错，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话说！”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么？”恒寂道：“我本来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妥，诸神是我的敌人，神裔自然也是我的敌人。一个人若是因为对敌人的残忍而愧疚，未免太过迂腐。但后来当你作为小青鱼留在我身边时，我忽然发现，敌人未必不可以成为朋友……”

　　雪颜心里憋着一股气道：“你要与我做朋友，也得我同意才好。因我其时并不知白河公子便是你，否则的话，我大概一刻也无法在你面前扮演一个忠心的手下。”

　　恒寂笑道：“所以你该感谢你的迟钝，若非如此，你决不会有离开魔界的机会。”

　　回想往事，雪颜微觉心惊。而此时夜色静寂，细雨飘洒，与曾经不共戴天的敌人并肩散步谈心，却更像是一场梦寐。

　　雪颜吐了口气，忍不住叹息道：“神月谷中，咱们数百年朝夕相处、生死与共，你对我不曾有半分情谊。而小青鱼只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妖魔，与你萍水相逢，你却待她甚厚。恒寂，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恒寂道：“神月谷中咱们虽朝夕相处数百年，然而日日面对残酷的战争，说的话不及与小青鱼数月之多。且你那时沉默寡言，除了救你师父回来，似乎万事与你无关。”

　　听恒寂说起神月谷中的自己，雪颜知道，那时的自己确乎冷漠得像一块石头。然其时世界对于她是一片荒凉，她又如何能有热情对待世界、对待他人？

　　她沉吟了一下道：“无论如何，你总是有自己的理由。即使伤害了别人，你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你可知被你害得最惨的不是我，而是桑成。当我看到大荒之地的桑成时，我真恨不得也将你丢在大荒之地，叫你尝尝他曾经受过的苦……”

　　“你现在还在替他委屈？”恒寂挑眉道：“听说后来他曾为了九宸天姬劫持于你，并差点儿要了你的命，你竟从未恨过他么？”

　　“你听谁说的？”雪颜心中一动，尽力装作不经意地向恒寂问道。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