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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昊天神君沉默了片刻，道：“诸神一直狂妄地相信，凡人的修为永远不可能到达神的境界。然而据为师观察，凡界之中，至少有三位修真者，已足以与神抗衡。”

　　“三位？”雪颜道：“玉清真人可是其中之一？”

　　“不错。”昊天神君道：“玉清真人不问红尘世事，隐居残山一心修行，于今已万年有余。三千年前，为师因怨灵之事曾与他有过片时交集，其时他的修为已不可小觑。”

　　“难怪他不惧九宸天姬，如此任性行事。”雪颜感叹了一句，接着道：“第二位足以与神抗衡的修真者，可是如今的魔君夜川？”

　　“不。”昊天神君道：“夜川而今身处魔界，算不得凡界中人。再者，夜川之功力法力，多得益于魔界神秘之力，并非本身修行所能达致。”

　　“那么第二位究竟是谁？”雪颜好奇地问道。

　　“樊苍原——”昊天神君道：“你大概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你曾经亲眼见过他的后人——人族皇后樊琼如。”

　　“原来樊皇后的先辈如此厉害。”雪颜道：“在诸神没有回归之前，一个拥有神之力的修真者，的确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可怕的噩梦。难怪霸阙大王想要传位于重英，还需忌惮着樊皇后，并想方设法寻来师父为重英撑腰。弟子看霸阙大王与樊皇后相处时，亦处处忍让，颇有些小心之态。然而弟子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昊天神君问。

　　雪颜道：“想玉清真人穷万余年之力，远避红尘，心无杂念，方修得至高境界。那樊苍原既留下后人在人间，想必是个有妻有子、贪恋红尘繁华之人。这样的人难免尽日为俗事所累，如何能够修得至高之境？”

　　昊天神君微微摇了摇头，道：“樊苍原绝非贪恋红尘繁华之人，他虽曾经有过一位妻子，但他那妻子却只是一名普通凡世女子，短短数十年寿命，转瞬即逝……”

　　“可是师父——”雪颜不解地插嘴道：“樊苍原修为奇高，却为何要寻一个普通凡世女子做妻子？便是不小心爱上了普通凡世女子，难道不能授她修行之法，叫她与自己同享千年万载之寿么？”

　　“你有所不知。”昊天神君道：“那樊苍原本是一心修行之人，不料经历天劫时，误被凡世女子所救。樊苍原不愿欠人情份，问女子有何愿望，自己赴汤蹈火亦当代她实现。那女子自言别无所求，只愿嫁樊苍原为妻，且只求三载相守……”

　　“世上竟有那样傻的女子吗？”雪颜瞪大了眼睛道：“嫁给心爱的男子，不求白头偕老，只求三截相守……那样的婚姻有什么意义？那样的爱情岂非太过痛苦？”

　　何况，三年之中，她不会每天都想到三年后的别离吗？还是说她有足够的自信，在三年内征服樊苍原的心？

　　“这世上本就有一种人，不念过去，不想未来，只求当下了无遗憾。”昊天神君道：“那女子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对于她来说，想要的东西即使无法永远抓在手里，只要曾经属于自己，亦可心满意足。”

　　雪颜无法了解那样一种人性，也无法了解那样一种感情，是以颇替那女子不值地摇了摇头道：“樊苍原答允了她么？”

　　“是的。”昊天神君道： “樊苍原为人一诺千钧，既答应要代那女子实现愿望，自然无有不允。”

　　雪颜轻轻抽了抽嘴角。自古以来，她只听说过女子报答男子救命之恩时，常常喜欢以身相许。没想到男子报答女子救命之恩时，亦可以“以身相许”。

　　昊天神君接着道：“樊苍原与那女子成婚两年后，生下儿子樊启秀。及至启秀一岁，樊苍原念弱女幼子，突然心生不忍，于是又陪了那女子十年。”

　　“樊苍原倒也算有情有义之人。”雪颜叹道：“普通凡人须臾岁月，数十年也不过转瞬之间，他既又陪了她十年，何不仁至义尽，陪她到生命尽头，也好全了这一世情义。”

　　“他大概有此打算——”昊天神君道：“只是那女子容颜渐老，看着依旧年轻的丈夫，却再不能爱得心安理得。”

　　“她为何不陪他修行？”雪颜道：“只要陪他修行，便可永生永世与他在一起，那样岂不是好？”

　　“然而樊苍原从来没有打算与这女子永生永世。”昊天神君道：“这女子知道，因为自己只有短短数十年的岁月，所以樊苍原才愿不离不弃留在她身边。”

　　雪颜无语。她差点儿忘了，这本就是一场契约婚姻。选择了永生，便将永生永世面对失去爱人的苦。于是那女子宁可选择死去，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永远记住。

　　昊天神君道：“人在青春年少时，会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勇气。年华渐老后，这种勇气便渐渐被岁月磨灭。当那女子不能再坦然面对丈夫时，便要求樊苍原遵守当初的约定，离开自己。”

　　“不，师父——”雪颜道：“那女子的勇气从来未曾消失……嫁给一个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人固然是一种勇气，离开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气？这世上最残酷之事莫过于永久的离别，那女子明知樊苍原离去之时，便是两人尘缘了却之时，却还是宁肯放手叫他离去。”

　　昊天神君略略沉吟了一下，望着星栖原上大片的月见花和星星草道：“为师历经太多沧海桑田，久已淡看离别之事，却忘了在凡人心中，离别是一件残酷的事。”

　　雪颜眼中有些莫名酸涩，天上的星光月色、地上的月见花与星星草似乎被浸在水里洗过一般，都随她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

　　她想起那些等待师父归来的日子，那些寂寞漫长、思念刻骨的日子，以及那些生不如死、靠着一点儿相会的信念支撑下来的日子……原以为师父在神寂之地也会牵挂着她、想念着她，却不料在师父心中，离别只是一件无足道的事。

　　“小颜，怎么哭了？”不知何时，昊天神君已从月见花与星星草上收回目光，看着雪颜泪光盈盈的眼睛问。

　　“弟子没有……”雪颜低下头，想要掩饰起自己的多愁善感，昊天神君却抬起了她的下巴，嘴边绽出一个久违的、温暖的笑，道：“你整整一天不言不语，亦不肯出房间一步，可是在怪为师昨晚说话太重？”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