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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颜看了眼后山玄月洞的方向，犹豫道：“师父说修竹之道，需循序渐进。你们初入师门，按规矩……”

　　“师姐！”朱砂打断了雪颜的话道：“我常说苏师兄为人迂腐了些，没想到师姐你一身灵秀，竟也迂腐至此。你想，我们既然想要练剑，没人指点，便只好在这里瞎比划。如此一来，岂不白白耽误了时间，又没什么进益？”

　　“是啊。”云夙附和道：“师姐，你就教教我们吧。师门的规矩原本没错，但我们并不是毫无根基的修行者。再者，我们保证不耽误每日的正常修行就是。”

　　雪颜想了想，朱砂和云夙的话似乎不无道理。

　　大凡一个人初入师门时，都是学习欲望最强烈的时候。可惜师父为救桑成，必须在玄月洞里用尽全部心力制作玄月镜，这教导的责任，少不得要落在她的身上。

　　思及此处，雪颜松了口，对云夙道：“把你的剑给我——”

　　云夙大喜，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递上木剑。

　　雪颜将一些简单而实用的初级剑招组合在一起，慢慢在院中演示了两遍，问三人道：“记住了吗？”

　　三人皆瞪着眼睛摇了摇头。

　　雪颜正待重新演示一遍，袖子里忽然传出一个鄙夷不屑的声音道：“你们也太笨了，这么简单的剑招，看一遍就会了，你们居然看了两遍还没学会……唉，姐姐教你们这样的笨徒弟，一定教得很辛苦。”

　　“小东西，你乱说什么！”朱砂气恼地道：“你聪明，你倒是出来比划比划叫咱们瞧瞧，别只会躲在师姐袖子里说便宜话。”

　　“比划就比划，但你要保证不再哭鼻子。”冰魅嘲讽地道。

　　“我哭什么鼻子？”朱砂红了脸道：“比划不出就别多嘴，免得出了丑不好收场。”

　　“嘻嘻，你就瞧着吧——”冰魅说着，已然利索地溜下了地，自院中捡起一小截树枝，人立而起，学起了雪颜方才的招式。

　　狐狸练剑，动作自是滑稽之至、古怪之至。然而，众人细细看去，却发现冰魅的招招式式，皆与方才雪颜的演示一般无二。

　　“哼，有什么了不起！”朱砂不服气地道：“师姐从前不知教过你多少次，才能将你这只狐狸教得如此熟练。”

　　“羞羞——”冰魅抛下树枝，叉着腰轻蔑地嘲笑道：“姐姐才没有教过我一招半式。你分明是嫉妒我比你聪明，还不肯承认。”

　　“谁嫉妒你？”朱砂道：“你一只狐狸，便是学会了有什么用？又不能用剑伤人，打起架来还不是全靠牙齿和爪子？”

　　“不跟你说了。”冰魅被刺激到了，重新钻进了雪颜袖子里，闷声闷气道：“总有一天我会化身为人……打败你……打败所有人……”

　　最后一句，除了雪颜，谁都没有听到。

　　众人都在捧腹大笑，朱砂在笑冰魅的痴心妄想，云夙在笑冰魅方才招式的滑稽古怪，苏棣在笑冰魅是只“爱做梦的小狐狸”。

　　只有雪颜没有笑，因为她知道，冰魅的话不是玩笑。

　　作为一把曾经足以威胁整个北方大陆的法器，倘若在冰魅抢走朱砂的木剑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冰魅日渐觉醒的强大力量。那么，在冰魅清清楚楚地演练出她的剑招时，她终于再不能无视冰魅无与伦比的力量与灵性。

　　只是，它还这般小，便已经这般争强好胜，将来可如何是好？

　　她意识到，倘若继续放任冰魅尽日漫山遍野地疯跑，将来莫说重建覆霜城，便是叫它不为祸人间已是万幸。

　　冰魅虽然是一只狐狸，但这只狐狸显然不同于自小被封印了灵力的她，亦不同于媚雅、朱砂等任何一只普通的狐狸。必须给予冰魅足够正确的引导，方能叫它将来不辜负贺兰秋山的托付。

　　思及此处，雪颜将适才的剑法分作两段，先将第一段教于苏棣、云夙、朱砂三人，而后带着冰魅匆匆离了清华殿，回到回风阁。

　　冰魅还沉浸在适才超越众人的优越感中，待看到雪颜一脸严肃地拿出本书时，立即沮丧了脸色，可怜兮兮地道：“姐姐，你瞧，今天的天气这么好，不出去走走，岂不辜负了这大好的天气……”

　　“闭嘴！”雪颜道：“上回叫你看书，你说天气阴沉，憋在房间里太过郁闷，必须出去散散心。这会儿天气晴朗，你又说不可辜负了好天气。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读书？”

　　“为什么一定要读书呢？”冰魅看着雪颜的脸色小声咕哝道：“贺兰叔叔从来没有叫我读过书……姐姐，你难道不觉得，读书是这世上最痛苦、最无趣、最无用的事么？”

　　“谁说读书无趣无用？”雪颜生气地道：“只是你现在还用不到书中的东西而已。但将来你若重建覆霜城，必然要有超越常人的智识与谋略，还要应对许多纷繁复杂的事。到那时，你就会明白书中的一切多么有趣有用。”

　　“唉，好吧……”冰魅耷拉下了脑袋，一脸无可奈何地道：“为了贺兰叔叔，我便‘勉为其难’吧。”

　　“不止是为了你的贺兰叔叔——”雪颜道：“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总要尽力去做成一件事，否则……”

　　“否则会怎么样？”冰魅见雪颜顿住了话，不解地仰起小脸问。

　　雪颜并不擅于给人讲道理，其实她也不太清楚，一个人活在世上，为什么要尽力完成一件事？但她不能叫冰魅将“贺兰叔叔”作为目标，因为那样一来，万一有朝一日冰魅得知贺兰秋山早已死去，必将万念俱灰，甚至再不会将一切放在心上。

　　“否则这个人便会活得极其无聊、极其没有意义。”雪颜勉强向冰魅解释道。

　　“可是我天天采花摘果、游玩嬉戏，并没有觉得无聊呀。”冰魅天性聪颖，并不好哄，闻言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道：“再说‘意义’是什么东西呢？有了意义，就一定会活得更好吗？姐姐，你的‘意义’是什么？苏棣哥哥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云夙、朱砂他们不用读书？他们的‘意义’又是什么……”

　　“你……你别问了。”听到冰魅一连串的问题，雪颜脑袋疼得差点儿哭起来。她扁了扁嘴巴，直恨师父此刻不在自己身边。

　　“姐姐，我不问就是……”看到雪颜的表情，冰魅赶忙闭上了嘴。

　　雪颜觉得十分丢人，她要教导别人，可是她自己却不懂。她怎么能把自己不懂的东西教给别人呢？

　　“小东西，你想出去玩，便出去玩吧。”雪颜收起了书，道：“今天天气很好，你不用在房间里做世上最痛苦的事了。”

　　“那个……真的可以吗？”见雪颜突然转变了态度，不再强迫自己读书，冰魅一时不敢相信，偷窥着雪颜的脸色忐忑地问。

　　“当然，姐姐说了可以就可以。”雪颜已然向门外走去。

　　“呀……姐姐真好！”冰魅惊喜地大叫一声，“噌”地一下窜上了雪颜肩头，大尾巴绕过雪颜的脖子。

　　雪颜拂开冰魅的尾巴，叫它老实些不要乱动。

　　冰魅在黑暗的地底三千年，对阳光、对清风流云、对山川草木皆有种异乎寻常的强烈渴望，把它关在房间里读那些自己也看不大懂的书，的确太过难为了它。

　　雪颜决定，先把自己懂得的东西讲给它听，在有阳光流云的地方讲给它听，在清风山野中讲给它听。至于那些自己也不懂的东西，就让她自己去慢慢经历、慢慢体悟吧。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