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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颜怔了一下，没想到白河公子离开自己不过小半个时辰，竟已从阿獭口中将这些前尘往事打探得清清楚楚。

　　当然，阿獭心眼儿实，此刻对白河公子又感激得恨不得以命相报，自不会有所隐瞒。

　　但白河公子为何要打探她的过去呢？难道仅仅如他所言，是出于对她的看重和关心？

　　倘若不曾经历过欧阳寂和之事，她大概不会对这样一位俊美如仙的公子心生防备。倘若不曾听说过覆霜城的传说，她大概不相信有些人绝世无双的外表下，会藏着一颗冷酷至极的心。

　　白河公子固然善良得毫无破绽，但当年的欧阳寂和与贺兰秋雪，谁又能说他们不是善良的呢？

　　雪颜心思万变，不过是在转瞬之间。片刻后，雪颜眼圈一红，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凄声道：“公子，其实……其实我就是小青鱼……”

　　“就是小青鱼？”白河公子反问了一句，看着雪颜轻轻蹙眉不再言语。

　　雪颜抽抽搭搭地道：“那日在寒水潭边，村里人打我、骂我，叫我‘丑八怪’，还叫我不要活着碍他们的眼……我一时万念俱灰，跳进寒水潭中。可我是一条鱼，鱼怎么会被水淹死？我在水底停了许久，直恨自己不能死去，还要活着回去受村人的欺辱……”

　　“这时——”雪颜喘了口气道：“我在水底发现一把剑……我从来不知道，寒水潭底竟有那样一把剑。我正想拿剑杀了自己，忽听阿獭在岸上唤我。他唤了一声又一声，我只是不应。那时我的心已经彻底死去，一个死人，怎么能够答应别人的呼唤呢？可是阿獭很快跳进水里来找我，还说如果我死了，他也不会独活……公子，你知道那种万念俱灰又求死而不得的感觉吗？”

　　“我明白。”白河公子温声答了一句，道：“后来呢？”

　　“后来——”雪颜道：“后来公子已经知道了。我告诉阿獭，我不是小青鱼……”

　　“你想彻底忘记过去，做一个新的人，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是吗？”白河公子柔声道。

　　“不错。”雪颜挺了挺胸膛道：“我无法再忍受过去的生活，一天也无法忍受！你以为我在欺骗阿獭，其实我真正想欺骗的是自己。我把自己当成水底那把剑的主人，并告诉阿獭，我来自人界，我要去人界找一个厉害的师父，学一身本事，叫谁也不敢欺负我……”

　　“可是阿獭说，你要去人界寻找自己的师父。”白河公子道。

　　“那当然也是我骗他的。”雪颜毫不迟疑地道：“我从来不曾到过人界，怎么可能会在人界有自己的师父呢？可是我若不那么说，以他的胆小懦弱，怎么肯跟我去人界？”

　　“天地六界，为何你心心念念独想去人界？”白河公子声色不动地问。

　　“因为我从前曾无意间听到寒水村的阿蟆说，很多在魔界混得不好的人，到了人界却可以为所欲为。”雪颜道：“我不求为所欲为，只求在人界可以不被人欺负。可谁知到了胥里镇，一位卖烙饼的大娘却告诉我们——魔君严令，任何人不得擅离魔界，有此图谋者，杀无赦。”

　　“魔君早已在数百年前下过这道命令，你不曾听说过吗？”白河公子道。

　　雪颜摇了摇头，道：“平日与我来往的只有阿獭一人，他既不曾听说过，我又从何知道？”

　　“你为何想带阿獭去魔界都城？”白河公子问。

　　雪颜眼中掠过一丝悲伤，心中却万分庆幸，庆幸自己不曾把寻找媚雅之事告诉阿獭。

　　“人界之路已绝——”雪颜道：“我又不愿回寒水村，自然要找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原来如此……”白河公子略略沉吟了一下，拔掉雪颜手上银针道：“天色不早，你且在此安心休养，本公子明日再来为你医治。”

　　“公子保重。”雪颜看着白河公子，眼中满是感激。

　　虽然她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但她的感激决不是假的。

　　他在她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收留她，又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慷慨出手，她原不该骗他，但在这陌生的魔界，她必须时时处处留个心眼儿，以确保自己能够平安活下去。

　　毕竟他与阿獭不同，阿獭永远不会有机会与魔君夜川说话，而身为浴火州贵族的白河公子，则随时有可能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夜川。

　　所以，尽管她欺骗了他，心里的愧疚却很快烟消云散。

　　此后数日，玉梨依旧怨气满满地打理着雪颜的起居，白河公子则每天早晚两次过来为雪颜医治，并亲切地话上几句家常，问问雪颜对崇明阁里的生活是否满意。

　　除了对玉梨的态度，雪颜对一切都很满意。但她并不打算告诉白河公子，毕竟，玉梨没有义务服侍她。

　　寂寞的长夜，她会拿出师父送的玄光剑，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剑身想念师父。

　　魔界里的纪年法与人界不同，她不晓得自己已经离开人界多久，也不晓得师父是否战胜了幻海迷林里的那只凶兽，平安回到繇山？

　　如果师父战胜了迷林凶兽，在繇山闭关休养一段时间后，一定会很快打破魔界结界前来寻她。

　　可这么久以来，魔界一直十分平静，并不曾听说有外界上神擅自闯入。

　　莫非……莫非师父并未胜过那只凶兽……

　　她不愿相信、不愿承认事情还有这样一种可能，但她无法否认，这样一种可能确实存在。

　　若是师父的魂魄不幸留在幻海迷林、留在大荒之地，她发誓，无论要用多久，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她都要带着师父的魂魄重回人间。

　　十数日后，雪颜断骨已被接上，端茶倒水皆无大碍，便向白河公子提出，回后厨房和阿獭一起劈柴挑水，或者分担些府中其他事务。

　　白河公子却道：“青鱼姑娘，你忘了本公子曾经答应过你的事了吗？”

　　雪颜当然记得，白河公子曾答应过要教她武功法术。但她以为，当白河公子知道她并没有别的“真实身份”，只是寒水村里一尾无用的小鱼之后，已经不会再履行诺言。

　　听到白河公子这样问，雪颜惊讶地道：“公子真的打算教我武功法术吗？”

　　“难道你以为本公子是食言而肥之人？”白河公子目光温暖，看着雪颜微微笑道。

　　“当然……公子一点儿也不肥……”雪颜欢喜地道。

　　“跟我来——”白河公子步出门外，站在初春的阳光下，化出一把剑道：“我先教你一套剑法。”

　　雪颜犹豫了一下，从身上取出玄光剑道：“公子请指教。”

　　“给我看看你的剑——”白河公子忽然伸出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雪颜手里的剑道。

　　雪颜的心轻轻抖了一下，双手奉上玄光剑道：“公子请看——” 完美世界·白狐雪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