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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睡了将近两日，这一晚羽凝霜终于醒来。九叶不知从何处带回来的香有奇效，她觉得精神好了不少。

　　老宫女们没人理会她的死活，她们收了秦雪蓉的钱财能不刁难她，不再让她打扫山门庭院已经很客气了。

　　没有沙漏，不知道是何日何时，羽凝霜坐起身发呆半晌才低头看看自己，一片很大的毛皮盖在身上。摸了摸那片毛皮，她出神片刻才环顾四周，九叶不知从何处跳下来，落在面前。

　　“你睡了两日。龙远鸣又来过，他担心你出事。毛皮是他送来的。”

　　“……”

　　“霜儿，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他的心意？他对你肯定比夏翊衡好得多。你为何不选个对你好的人？他关心你，夏翊衡却对你不闻不问，一年了，他要回来早就回来了。”九叶转了下眼，提出疑问。

　　抱住那片毛皮许久，羽凝霜才幽幽回答：“九叶，你不懂得人间的情爱。这些日子我有时候想起过去，我觉得翊衡对我是很好的。他生于锦绣，有很多人为他做事，供他驱策，可他还是愿意亲手为我去做。我知道，他最希望的是能名正言顺地立太子，继位为皇，而不是用这种近乎叛逆的方式夺得天下。没有我，他不会拒绝姐姐，若非为我，他不会那么早与太后反目。甚至那一日在玉安宫，他只要舍弃我或者在太后面前装一下，就可以取悦老人家顺利立储。可他没有。”

　　“但是……但是他确实很过分。过了这么久，他也没来找你。”

　　“是啊。”

　　“那你为何还浪费心思在他身上？龙远鸣、康王哪一个都比他好。我甚至觉得……我觉得夏翊锦对你都比他好。你那么凶地骂他，还拿老鼠咬他，他也没生气。”

　　摸了一下它的头，羽凝霜摇摇头。“如果一个人对你好你就喜欢他，可世间或许很多人对你好，你喜欢得过来吗？”

　　“歪理！夏翊衡现在对你可不好。”

　　“也许吧。可我记得你说过……”

　　“说什么？”

　　“你说，说……如果他不喜欢我，就讨厌他，怨恨他，甚至伤害他报复他……哪有真心？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一愣。九叶回想了一下急忙纠正说：“话是如此说，但他们说了不能自我作践。对，他们确实这么说的，可他们还说……若是对方无意就不要纠缠，最好的成全就是放手。不是放过对方，而是放过自己。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世间自有人对你好的，他若无意就不要勉强了。”

　　“可我觉得翊衡会回来的。”

　　“……”

　　“每次我们吵架，他总会回来的。会的。”发呆了一下，羽凝霜似乎自言自语地说。

　　见状，九叶沮丧地垂了一下头。复想了想转念就说：“那好吧。可你要好好吃饭休息，要不你瘦了病了可能会变丑的。万一他来找你发现你变丑了，没准就不喜欢你了。”

　　羽凝霜一愣。

　　“世人都是着相的。无论男女，迷恋色相是种常态。”九叶认真地强调说：“你如果是个丑八怪，他肯定被吓跑，不会喜欢你的。”

　　“哼！”

　　“虽然以色事人者难有好结果，但不能否认色相其实很重要。我记得你第一次看到我时夸奖我长得好看。”九叶洋洋得意地摆了一下爪子。

　　哑然，再一想羽凝霜突然精神起来，瞪了它一眼说：“那叫做欣赏。我只是比较懂得欣赏，觉得你十分独特。你倒是最好。你一眼就看中了万毒环，你不着相。”

　　“它对我有用，所以它不华丽，我还是喜欢它。”九叶煞有介事地点头。

　　“……”

　　想起了什么，九叶咧了一下嘴说：“有始有终的难处就在于当你们朝夕相处，你会越来越多地看到他的不好，进而难免失望、争吵、厌倦，最终愤而另寻他处。只有极少的人能始终看到对方的好并能感同身受，故能坚守初心。可不管你怎么想的，你此刻要好好活下去。不然他来了，你死了，可就不好了。”

　　“哎，你！”

　　“我下山给你找些吃的。”见她恢复了些精神，九叶一溜烟走了。

　　此后，九叶隔三差五地从附近的镇子上带回些吃的，还数次从皇宫里带回来燕盏、鹿血羹之类的药膳，又去萧景之府里拿走不少药材。鱼鳐山神庙年久失修，每月能有些许米粮供应已经很庆幸了，每至月末，遇到饮食耗尽补给未至时还难免挨饿上一二日。幸亏有九叶不时带回来的吃食，羽凝霜才得以幸免于此。

　　期间，龙远鸣依旧悄然来探访。但他克制地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劝说她跟随他离去，只是不时送来些衣食物件，默默守护。

　　得到他们的照顾，这个似乎格外冷的冬天就没有那么难捱了。

　　但夏翊衡没有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婉鸢宫流连。林月自然懂得抓住机会邀宠，不时缠着他带自己出去游玩，于是夏翊衡再次丢下朝政，在温柔乡里沉湎。

　　晋元宫祭祀结束后这一日，夏翊衡带着林月去御花园看浮冰，前方就见兰玉茹姗姗而来。

　　见到随行的林月，兰玉茹悄然剜了她一眼才走过来见礼。

　　“不用了。天冷，你怎么出来了？”

　　“臣妾谢陛下体恤。只是总闷在屋子里对胎儿不利，御医嘱咐要出来走动。”

　　“那好。陪朕到御花园去。”

　　兰玉茹娇笑着跟在夏翊衡身边。林月见了，垂眸压下心中不满。

　　走了不远就是流波湖。

　　寒风习习，湖面上正是丽影翩跹。在微暗天光的映衬下，湖边寒梅，湖面薄冰与正自翩翩起舞的两个美人彼此辉映，别具风姿。

　　湖边，欧凤瑶和苏蕊带着宫女看着，似乎在轻声细语着什么。

　　脚步声传来，两女惊讶地回顾，赶忙上前见礼：“叩见陛下。”

　　“平身吧。那是谁？”看着湖面浮道上的两个美人，夏翊衡有些惊讶。

　　“启禀陛下，那是刘美人和云美人。她们两个善舞，臣妾想着年庆的时候让她们给陛下跳一支舞助兴。今儿她们特意过来练习，臣妾就跟贤妃一起过来看看。”欧凤瑶微笑着，一脸端庄地回答。

　　“这舞跳得不错。”笑了一声，夏翊衡回顾兰玉茹说：“玉茹，朕记得你的舞也跳得很好。”

　　“陛下说得是。丽妃如今有了身孕，只能等孩子出世之后了。”苏蕊瞅了一眼兰玉茹，面上假笑着附和了一句。

　　笑笑，夏翊衡又看了一会湖面上的两女就说：“皇后有心了。这舞朕会好好看看。”

　　不多时，美人刘素与云丽容跳完舞，袅袅娜娜地过来见礼，夏翊衡随口夸了她们两句。林月听着，悄然斜了两个美人一眼，暗自郁闷。

　　七日后，刘素与云丽容御前献舞，果然得到夏翊衡的夸奖，相继入侍内帏。

　　开朝后，在林月的软磨硬泡下，夏翊衡拔擢她的叔叔为文事司主丞，官至正三品，并任命她的大哥做了明都府丞。还没等林月高兴几日，昭容乐书优因为生下四公主晋封为昭仪，刘素和云丽容相继得到赐封，便分薄了林月的宠爱。

　　被刘素和云丽容的舞姿吸引，夏翊衡更多地流连在她们宫里。见夏翊衡渐渐来得少了，林月暗自着急起来，悄然嘱咐娘家人替自己寻些新奇的法子取悦皇帝。

　　四月繁花如锦之时，玉音廷新排的歌舞终于就绪。这一晚便在清风雅舍献舞。

　　看过几支舞，夏翊衡觉得没有什么新意。

　　见他似乎毫无兴趣，欧凤瑶在一旁笑道：“陛下，今晚林昭仪要为陛下献舞，她为此准备了两个月呢。”

　　一听，夏翊衡倒是来了兴趣：“好啊。月儿还会跳舞。”

　　抿嘴一笑，欧凤瑶说：“她说那支舞别出心裁，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何时呢？”

　　“还有一首新曲奏完就是了。”

　　在侧的苏蕊瞧着夏翊衡脸上的期待，垂眸冷笑，拿起一只酒杯掩去神色。

　　兰玉茹却想着林月得了宠爱，暗自为自己担忧。众女中，新封的昭仪乐书优斜睨着水榭上皇后、贤妃、丽妃等人的各色神情，再瞅一眼夏翊衡，默默想着什么。只有杨嫣兀自琢磨着，隐隐地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不多时，三名琴姬抱琴而入，琴音轻缓，撩人心魄。很快，乐伎们或鼓磬，或吹箫，丝竹相合。琴音急转，鼓点方起。

　　三道金色丽影翩翩而来。玉臂轻舒，广袖飞舞，金色的舞衣勾勒出窈窕的身姿，淡金色的面具遮住了花容月貌。

　　兰玉茹、杨嫣、沅丽珠众女看着场中丽影，无不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坐在主位上的夏翊衡先是惊奇继而愕然，随即想起了什么。看着殿中翩然起舞的美人，他眉间多了一抹阴霾。

　　一曲舞罢，居中领舞的美人袅袅娜娜地行至近前，摘下遮住面容的金色面具嫣然一笑。

　　“陛下，臣妾这舞跳得如何呀？”林月娇声细语地问，眉眼间风情万种。

　　看着眼前女子明艳无方的脸，夏翊衡没有笑。顿了许久，他才淡淡地问：“你怎么会跳这个舞？”

　　“这是臣妾的娘家从璇玑坊购得的舞乐图谱，臣妾听说这舞蹈来自外域，最是新奇，特意下苦功练了两个月呢。”见问，林月立即娇滴滴地邀功。

　　“……”

　　“陛下！您不喜欢吗？人家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练好的！”林月不解夏翊衡为何似乎不高兴，赶忙娇声细语地媚笑。

　　看着她，夏翊衡没出声。

　　殿中同样鸦雀无声。即便是新进的美人不明究里，也似乎闻到了不详的味道。另外两名献舞的女子也被这古怪的氛围吓住，悄然垂了头后退几步。

　　沉默片刻，夏翊衡不置一词，却站起身就要离去。

　　慌了神，林月顾不得许多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娇声叫道：“陛下，陛下，是不是臣妾跳得不好惹您生气了？臣妾错了，您别生气。”

　　甩开她的手，夏翊衡冷冷地说：“不要再跳这个舞。”

　　“陛下！”

　　“陛下！”

　　“臣妾错了。”

　　不予理会，夏翊衡拂袖而去。

　　彼此看看，殿中众女默契地起身向皇后行了礼，鱼贯告退。瞅着坐倒在地上呆怔住的林月，欧凤瑶讥笑一声，懒得理睬她，施施然回承庆殿去了。

　　偌大的水榭上，林月一个人孤零零地跌坐在地上，眼圈发红，心中既委屈又不解。

　　翌日，圣旨下达。

　　昭仪林月御前失仪，即日起迁居清荷轩，思过三日。

　　接旨后，林月大惊，不顾阻拦去了景元宫外求见却被武宁毫不客气地轰走。无论林月如何哭闹哀求，夏翊衡始终不理会她。见状，武宁果断地收回一切夏翊衡额外赏赐的东西，吩咐人把林月赶出婉鸢宫。

　　那场献舞后，夏翊衡又一次失去了消遣的心情，懒得理会宫中美人的邀宠，他再次去了苏蕊的漪澜殿寻个安静。

　　这一日午后，夏翊衡在苏蕊宫中小憩。睡醒时，苏蕊便亲手端来一碗荷叶羹。

　　“陛下试试，这是臣妾亲手煮的。”

　　“嗯。”

　　看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脸，苏蕊眼中掠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半真半假地问：“陛下是不是想念羽妹妹了？依我说，她出宫也一年多了。陛下舍不得就让她回来吧。深山野岭的，不安全。”

　　“……”

　　“那一晚臣妾看到林昭仪的舞姿都生出了错觉，以为是羽妹妹回来了。可惜啊……那年我记得是文贵人抚琴，赵夫人也领舞了一段的。”见他不出声，苏蕊转念一想便蓄意地感叹了一句。

　　盯着那碗羹，夏翊衡想起了什么，有些出神。

　　觑着他的神色，苏蕊假意劝了几句，但见他不置可否便聪明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那之后，夏翊衡依旧没有去鱼鳐山却更多地停留在漪澜殿。可苏蕊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但高兴不起来还更添了恼火，又不得不假笑着笼络，心里的恨意不但没有减少反倒更深了。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