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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府中，羽凝霜在小书房里独自看着那段抄录下来的口诀，心中有种似是而非的疑惑。出神间，有声音叫她：“霜儿！”

　　回头一看，九叶不知何时落在桌上。“你怎么一脸沉重？”

　　被它逗笑了，羽凝霜莞尔道：“哪有沉重？我只是看到这个心里疑惑。”

　　“是什么？”

　　“你看看。”

　　跳过来细看一遍，九叶问：“这是什么东西？”

　　“一段口诀。”想了想，羽凝霜把今日无意间的所得告诉它。

　　听完，九叶又回头去看那张纸，看了半晌，它突然说：“霜儿，这次序不对。你在白玉上新得这几句才是上半段。”

　　“啊！”

　　“你说过祖师传下道统时，是以涂鸦的符号表示物性变迁，你看这些……这个，回环似圆，却往外卷，有散失之意。那个聚拢紧密，下一个却变成松散的半圆，接着就是疏松的线条，是不是表示物性转化，生死轮替？”

　　“转化？”

　　“对。生死为要，物性为用。寒热、刚柔、木火金水风雷土都只是性质，而非本质。我觉得这些不是文字，而是表示物性的转化之道。你再仔细看看。”

　　瞪着九叶半晌，羽凝霜猛地抓起那张纸，埋头细看了许久，再打开万象棋盘，把背面搁在桌上对照。

　　棋盘背面刻着细密的花纹，回环宛若，或弯曲，或笔直，方圆不定却浑然天成。

　　不知看了多久，她拿出一只金针，瞧着针尖片刻，在自己的手臂上比划。

　　“霜儿，你干嘛？”

　　“九叶，你说得对。祖师传下的医毒二术，以生死为要。一个通络潜血，化死为生。一个封穴锁脉，斩生向死。但到了至高境界，便可以生死互变，运用之道存于一心。萧家先祖得到的是生之传承，我所学的是死之道。这段口诀的变化如此曲折，或许是转化的要诀。”

　　“唔。”

　　“我扎你一针试试。”

　　“啊！不行。太危险了。再说了，我是猫，你是人，岂能一样？”九叶惊叫起来。

　　“谁说不一样？万物皆有脉络，猫也有的。”

　　“可是……你是人，你还能知道猫的脉络？”

　　“嘿，以前我习武，都是用截脉之术来打猎的。那些鸟兽什么的不一样动弹不得？”羽凝霜眼珠一转，搬出过往炫耀。

　　九叶瞪着猫眼，摇头表示反对。

　　“快点。”羽凝霜拎着针恶狠狠地假意威胁：“你太不乖了。你是妖，比寻常的猫强壮多了，我腕力有限，扎一下不会死的。等我搞明白了，教给你。”

　　“可你，你有把握吗？”

　　“当然！”

　　犹豫半晌，九叶才说：“也行。你在我的前臂上试试。”

　　大喜，羽凝霜满口答应。

　　不多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喵！”

　　那叫声刺耳而瘆人，吓得阁中的侍从们都打了个抖。稳住神，高元匆匆赶到小书房外问：“夫人，你没事吧？适才……有猫叫声。”

　　“没事。别担心。”

　　“是。”

　　“它瞎叫的，故意吓唬你们，当作没听见就行了。”羽凝霜补充了一句。

　　暗自无语，高元摇摇头，离开。

　　小书房里，九叶正蜷成一团，吐着舌头，瞪着猫眼，尾巴失控地乱抖。

　　过了一会，羽凝霜拔了针，就问：“感觉如何？”

　　吐气，九叶喘了半天才腾地跳起来，抖了抖毛。“太疼了。啊！可是……”低头感觉了一下自己，它想了想问：“你扎了何处？”

　　“这里。”

　　低头看了自己的前臂一会，九叶眨了下眼，“你再扎一下试试。”

　　“好。”

　　很快，九叶再次发出一声惨叫。不久，又一声。

　　“喵！”

　　“喵！”

　　“喵！”

　　从戌时到亥时，九叶惨叫了十多次。诡异的是，它渐渐不叫了。

　　最后一次拔出针，羽凝霜诧异地问：“不疼了？”

　　“嘿！”抖了好几下，九叶“嗖”地一下不见了，下一息它蓦地出现在羽凝霜跟前，把她吓一跳。“哈哈！我觉得你这个针术不错。起初疼死了，不但动不了，还觉得全身都在流血。可扎了七八针后，我突然觉得似乎移开了什么障碍。看，我更快了。”

　　看看几只针，羽凝霜欣喜地说：“太好了。再扎几针吧？”

　　发现有好处，九叶不再抗拒，勇敢地表示同意。

　　之后的日子，斓羽阁里日日传出凄厉的猫叫声，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侍从们自觉地塞住耳朵装作没听见。

　　这一日，两名花匠在斓羽阁附近收拾枯萎的草木，乍然听得猫叫，被吓得发抖，以为白日见了鬼。很快，斓羽阁里猫鬼叫的事传到了不少人耳朵里，欧凤瑶得知后惊诧不已，亲自到附近旁听，被乍然响起的厉叫吓得险些摔倒。

　　内府诸女很快得知，几个大胆的侍妾好奇地去旁听，无不被突然响起的惨叫吓得心惊胆颤。兰玉茹依旧在休养，得知后便在惠雅轩里讥笑羽凝霜无事生非。一时间暗地里的讥讽和议论声不断。

　　只有苏蕊置若罔闻。

　　月儿死后，苏蕊满心忧烦，身边没有净荷出谋划策，更日日担心自己会彻底失宠，郁结之下竟生起病来。可她缠绵病榻，夏翊衡却不闻不问，苏蕊倍感凄苦，病更重了几分。如此断断续续地医治到此时依旧不曾痊愈，便暂时无心理会内府里的鬼叫声。

　　对府里诸人的非议和诋毁，羽凝霜懒得理会。她不再出门，每日只专心地留在小书房里研究新得的针术，又在九叶身上试，自得其乐。

　　欧凤瑶却恨她牙根痒痒，可惜内府之权不在手中，只得按耐住心思，寻思着等夏翊衡回来去告状。

　　这一日，晋元宫祭祀终于结束了。

　　夏翊衡回到王府，还没坐稳，欧凤瑶就来求见，把羽凝霜纵猫鬼叫的事说了，又补充：“殿下，你不能纵容她胡闹呀……年关还没过完，她的猫就疯了，每日闹腾到亥时，简直是吓死人。”

　　“鬼叫？”

　　“是啊。你进宫不久就开始了。”

　　惊讶不已，夏翊衡起身往斓羽阁而去。见状，欧凤瑶跟在后面。

　　“喵！”

　　斓羽阁外，乍然响起的惨叫声让夏翊衡寒毛直竖，随行的侍从都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怔了一下，夏翊衡顿了顿脚步才问：“日日都这样？”

　　“是啊。殿下，那只猫疯了，羽凝霜也不管管。”抓住机会，欧凤瑶再次告状。

　　无语了一下，夏翊衡继续往前走。

　　走进斓羽阁，又是一声惨叫。

　　暗骂疯猫扰人清静，夏翊衡问：“夫人呢？”

　　没想到夏翊衡这么早就来了，又见跟着的欧凤瑶，高元赶忙奔到小书房外轻叩。“夫人，王爷来了。王妃跟着呢。”

　　一愣，羽凝霜忙拔了针。“你怎么样？”

　　耷拉着尾巴，九叶有气无力地说：“快死了。”

　　摸了摸它的头，羽凝霜安慰说：“想省却修炼的苦功难免要付出些代价的。”

　　“……”

　　“你在这休息，对了，先装病。”想了想，她顿步转身，叮嘱了一句。

　　九叶转了下眼珠。

　　羽凝霜走后，九叶腾地跳起来，舔了下爪子，目露狡黠。

　　扎针第三日，它已经适应了很多。但那一晚夜间，它在府里游逛，无意中听到厨下的侍从们议论斓羽阁里猫鬼叫，一时兴起，它故意继续惨叫，恶作剧罢了。

　　羽凝霜走出来见到夏翊衡和欧凤瑶，便行了个礼：“殿下回来了。王妃也在呢。”

　　不等夏翊衡说话，欧凤瑶不高兴地斥责：“羽凝霜，你要干什么？年关期间，本该庆贺宴乐，歌舞升平。你……你倒好呀，你的猫日日鬼叫连天，你要给王府触霉头吗？”

　　笑了笑，羽凝霜淡淡回答：“王妃误会了。我那猫十余日前受了伤，伤得比较重，我只是在给它医治。时好时坏，太疼了，它才惨叫的。”

　　“哎，你……你给它治伤，也不能这么叫呀？府里都说你的斓羽阁闹鬼呢。”

　　“王妃，青天白日的哪有鬼？那只是猫叫。”

　　“那还不是鬼叫？多瘆人呐！你不觉得，我还觉得呢。”

　　“可是丽颖殿距离这里很远的，按理说，王妃在寝殿不会听得见的。”

　　“你……”

　　“只要不靠近斓羽阁就听不见呀。它又没有到王妃的寝殿外惨叫。”羽凝霜伶牙俐齿地反驳。

　　欧凤瑶哑然。

　　在一旁听着两女争论，夏翊衡觉得有些好笑，摆手制止了欧凤瑶继续发难，就问：“霜儿，那猫真的受伤了？”

　　“是啊。它不知在何处被人打伤了。”

　　“真的？”

　　“我抱它出来给殿下看看。”

　　“它在哪？”

　　“在小书房。”

　　想了想，夏翊衡说：“去看看吧。”

　　欧凤瑶不想错失良机，立即跟上。

　　推开小书房的门一看，九叶正耷拉着尾巴蜷缩在桌子上，半闭着眼，似乎在发抖。

　　观察片刻，夏翊衡问：“它真的受伤了？”

　　“真的。”

　　想了想，夏翊衡走到近前端详了它一下，转念就问：“医治得怎么样了？”

　　“至少还得治十天。”

　　“那它……还要惨叫？”

　　“或许吧。我是用针扎它，试着给它治伤，但扎错了会很痛的。”

　　闻言，夏翊衡意外地问：“针？可是……猫有脉络？”

　　“我只是试试。外伤药不管用，它或许遇到什么高手被打伤的，或许是内伤。”

　　听到，夏翊衡有些无语，但一想到能摆脱这只讨厌的猫又暗自高兴，就说：“治不好就算了。霜儿，你别费神了。把它丢掉得了。”

　　“就是嘛。病猫还养什么呀，还是殿下说得对。”欧凤瑶恭维了一句。

　　耳朵抖了一下，九叶半闭着的猫眼里厉色一闪，但想起羽凝霜嘱咐，还是继续装死。

　　羽凝霜却正色说：“殿下，养了这么久怎么能随便丢掉呢？当年殿下从西疆把它带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愕然，夏翊衡想了想只得解释说：“我是说……如果治不好。”

　　“或许治得好的。等它死了再丢掉不迟。但是……这些日子阁中肯定比较吵。王妃那里安静，殿下去住些日子吧。”羽凝霜瞥了一眼欧凤瑶，话锋一转。

　　夏翊衡一愣。

　　欧凤瑶顿时大喜，暂时顾不得找羽凝霜的麻烦，赶忙娇声说：“殿下，我那里可不会有惨叫声。既然羽凝霜舍不得，还是让她继续医治她的猫，我们走吧。”

　　莞尔，羽凝霜垂眸掩去眼中的好笑神色。“恭送殿下。”

　　“走吧，殿下。别理那病猫。”欧凤瑶喜孜孜地拉着夏翊衡的手往外走。

　　看看似乎垂死的九叶，夏翊衡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转，顿了顿脚步，还是往丽颖殿去了。

　　他们走后不久，斓羽阁里猫叫再起。但欧凤瑶得了便宜，便懒得再声讨那凄厉的叫声，反倒希望那猫永远都好不了，日日鬼叫。

　　是晚夜深人静时，九叶不再瞎叫了。

　　匍匐在寝殿的大床上，九叶问：“霜儿，你今儿怎么赶他走？你讨厌他了？”

　　“没有。但我觉得有些新的领悟，想好好研究一下。他在这，肯定分心的。再说了，他很久没去王妃那里了。”

　　“……”

　　“怎么了？”

　　“嘿，我觉得你……你似乎没那么喜欢他了。过去你可不会这么想的。”

　　羽凝霜先一愣，便笑着摇头说：“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有那么粘着了。他有他的事要做，不可能日日陪着我的。再说了，你们彼此看不顺眼，几乎没法相处，我确实很无奈的。”

　　“他就是个坏人。今日他还让你丢掉我。”九叶不高兴地磨了下爪子。“嗤啦！”床上的鹃丝被它刮破了一道。

　　“坏猫！看你……这种鹃丝很名贵的。”羽凝霜有些哭笑不得地嗔怪道。

　　“咦。”九叶却一愣。举起自己的爪子细看了一会，“嗖”地一下跳得老高。“哈哈。霜儿，我的爪子更锋利了。”

　　“……”

　　“那针术真的很神奇。嘿，你要记得教给我。”

　　见它如此兴奋，羽凝霜又觉得很好笑，摸了摸它的头说：“好。”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