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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时，已是夜静更深。牢狱里一灯如豆。昏惨惨的暗光里，有人悄然而来。

　　“安总管！”

　　正窝在墙角满心惊惶的安荣猛地睁眼，扑过来一把抓住那名护卫的衣角。“救救我！求你跟殿下说说，救救我。”

　　“别担心。”

　　得到保证，安荣稍微放松了些。蹲下身，那人看了看他就问：“殿下问你，到底太后和景王怎么吵起来的？”

　　“哎！当时……”

　　听完，那人颇感意外地挑了下眉才问：“太后没有向陛下告状的意思？”

　　“似乎是的。太后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听了，那人微不可闻地念叨了一句：“没想到呀，老奶奶不糊涂！”

　　“你说什么？”

　　“今日安总管抓住端王喊的那一嗓子很有用。可殿下想问你，那个给你送信的宫女是谁派来的？”

　　安荣一愣。

　　“那个宫女曾经服侍过德妃，对吧？她给了你那封信，还许给你前程，于是你就两头下注。无论那一边赢了，你都有好处。可你为什么没在景王身上下注呢？”

　　一惊，安荣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瞧着他好似见了鬼的表情，那人有些意味难明地扯了扯嘴角才说：“看起来你曾经替景王做过事。你几时背叛他的？难怪你会左右逢源，你害怕他做了皇帝不会放过你。”

　　“不，不，不……只是当年景王还住在翠竹居的时候确实……可那时不一样的。我是忠于殿下的，请你，你回去跟殿下说句好话。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回过神来，安荣顿时着急起来，不顾一切抓住那人的手语无伦次地央求。

　　审视了他一会，那人轻笑一声。“背主求荣，投靠了一个又一个……安总管，你聪明得过了头。若你一直忠于景王就有好日子过了。可惜呀！”

　　被他话语里的阴森意味惊得一抖，安荣颤抖了一下猛地大声威胁：“你，你……你别胡来。这里是慎行司，我是皇帝钦定的要犯。我出了事，皇帝会追究的。”

　　“太后即将归天，你有什么委屈去对老人家哭诉吧。”说完，那人蓦地伸手捏住安荣的脖子。

　　“啊，唔……”

　　拼命用手扳住他的手，两腿乱蹬。可脖子上的禁锢却越来越紧。抖动了好几下，安荣渐渐不动了。

　　收回手，那人低头看看安荣，在他身上以及四周洒下些许药粉才低声说：“下辈子别再左右逢源，免得两头不是人。”

　　吹熄灯火，他离去。慎行司外的阴影里有人在等他。低语数声，他们各自消失往不同的方向。

　　那人走后不久，安荣似乎缓过气来。过了一会，他有些昏头昏脑地爬起来，突然感觉到脸上一片湿漉漉的，伸手一摸，刺痛。再一闻，腥气扑鼻。

　　“啊！救命！”

　　不多时，两个狱卒匆匆奔来。灯灭了，牢里黑漆漆的，只听得到安荣凄厉的惨叫。

　　“救命！救命！”

　　“快，拿灯来。”

　　灯亮起。不等他们看清牢中的状况，只听得“噗”地一声轻响，火光腾空，相连的数间牢房顿成一片火海……

　　子时，寝宫里安睡的苏太后翻了个身似乎醒了一些，觉得有些渴。

　　见她动了，一名服侍的宫女忙叫道：“太后！”

　　“嗯。渴，拿茶。”

　　“是。”

　　不多时，另一个宫女端着参茶走了进来。

　　一人扶起苏太后，另一个便捧茶过来。

　　只喝了一口，苏太后突地皱眉，脸上泛起一股不正常的殷红。

　　“太后，您怎么了？”

　　见她神色不对，宫女有几分慌。“太后，太后！”

　　她不答，只是眼睛一闭。再一看，太后的脸变成了血红色，好似要滴出血来。

　　那宫女被吓得一抖，厉声叫道：“来人，去叫御医。”

　　“快来人！传御医！”

　　值夜的侍从们都被惊动，脚步声骤响，殿中刹那间大乱。

　　留在配殿里当值的萧景之、刘一之等数名御医飞快地赶来，一看苏太后的脸，萧景之脸色顿变。急忙拔针疾扎数下。

　　“噗！”

　　一口黑血喷出，苏太后的脸刹那间血色退尽，一股灰气弥漫上她的脸，眉下的黑线骤然变长，旋即消失在皮肤下。恰好看清那诡异的变化，萧景之心惊不已，仓促之下拉住一个宫女说：“快去禀报陛下。”

　　皇帝赶来时，玉安宫里鸦雀无声。所有侍从垂头敛声，御医们无不脸色沉重。

　　“太后怎么样？”

　　顿了顿，萧景之低声回禀：“陛下，臣暂时以金针拖了一会，您去看看太后吧。”

　　瞪了萧景之一会，皇帝大步往寝殿而去。

　　在他身后，左扑想了想赶忙吩咐了一句。

　　殿中静寂，苏太后闭着眼，灰气弥漫了她的脸。

　　顿了顿脚步，皇帝行至床前。“母后！”

　　等了一会，苏太后睁开眼。

　　“母后！母后，您感觉怎么样？”

　　“鼎儿！”看了儿子一会，苏太后费力地抬起手。

　　赶忙握住母亲枯瘦的手，皇帝闭了闭眼才说：“您……还有什么事吗？”

　　半晌，苏太后轻轻开口：“鼎儿，我知道你一直记恨我，记恨我让古力给玉妃送毒酒，记恨我抢在你后悔前逼死了她。可是……鼎儿，你是皇帝，爱上一个女人对你来说是一种危险。偏爱她，你就会偏爱她的家族，那那些没希望争宠的女人会如何呢？她们的家族又会作何想？可是，皇权之争与世家的博弈彼此交错，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唯有各方在此消彼长之中互相制衡，你才能坐稳这个皇位，否则便是群起而攻之。恰因深明其中三味，你父皇才能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而你当年才能被立为太子。”

　　“母后！”

　　握紧儿子的手，苏太后顿了顿才继续说：“衡儿那孩子聪明勤奋，有谋略有勇气，可是他……生性执拗，就跟你一样。那个女人是他的弱点，而皇帝是不可以有弱点的。”

　　皇帝一怔。

　　“鼎儿，以后母亲不在你身边了，你要自己多留神，好好照顾自己。”

　　一惊，皇帝回过神，赶忙低头叫道：“母后！”

　　笑了笑，苏太后似乎说完了最后的心事，轻轻闭上眼。

　　“母后！”

　　她没再回答，手似乎变冷。

　　呆了一瞬，皇帝失声大吼：“御医！”

　　御医们飞奔而入。

　　玉安宫外，皇后、容妃以及众妃嫔都来了，皇子公主们齐聚，跪了一地。

　　低着头，杨皇后盯着地面暗自祈祷着苏太后一定要挺过来，再一想起夏翊安迄今未能立储，心里的焦灼更甚。人群里，夏翊锦抬眼看着殿内的灯火和纷乱的人影，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其余诸人谁也不出声，各怀思量。

　　子时末刻，太后苏氏薨于玉安宫，享年七十九岁。正是大元夏历四百零一年六月二日，距离皇帝的寿诞还有二十日。

　　哀钟长响！

　　正独自跪在御书房前庭的夏翊衡猛地抬头望向玉安宫的方向。发怔半晌，他才低低地叫了一声：“皇祖母！”

　　此时，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多年前在翠竹居里的时光，那个曾经一脸慈爱的老妇人……却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悲伤，还是其他什么感觉。

　　斓羽阁，羽凝霜正独对孤灯。出神间，她猛地听到了什么，转眸望向皇宫的方向，旋即腾地站起身来。

　　“霜儿，你怎么了？”正匍匐在一旁的九叶被她吓一跳，抬头问。

　　“你听，是不是钟声？”

　　“是啊。从皇宫方向传来。”转了一下耳朵，九叶肯定地回答。

　　“是哀声。太后，是太后……太后驾崩了。”

　　不感兴趣地转了下猫眼，九叶复又匍匐下来，把头埋进两爪间嘀咕了一句：“老奶奶想害死你，你为何可怜她？她死了你才安全。”

　　似乎没听见它的话，羽凝霜发呆了一会才坐倒说：“不对啊！太后怎么会这么快就过世了。”

　　“什么意思？”

　　“按理说……有景之的药吊命，她至少还能拖延二十天的。”

　　“嘿，天有不测风云。”

　　“瞎说。”随手操起一只枕头砸了九叶一下，羽凝霜厉色教训：“研习医毒之术，观病况断生死本是小术，偏差不该超过七日才对的。可你看你，懒散堕怠，学了那么久还跟我说什么天有不测风云？”

　　用爪子抱了一下头，九叶坐起身说：“哎呀！我是安慰你。”

　　“哼！”

　　“你生什么气嘛。太后的死又不是你造成的。如果你的观察没错，那就是有人害她。但到底为何才值得深究。”

　　定了定神，羽凝霜才问：“那你说为何呢？”

　　“不知道前因后果不好瞎猜。但我认为，从那个废太子被下了剧毒开始……整件事就是一个局，环环相扣。但目的为何还不知道，能看出来的是他憎恨废太子，同样憎恨太后。于是祖孙俩一个被毒死，一个被气死，没准太后也是被毒死的。顺便打击夏翊衡，还有那个瑞王。乍看去，他似乎想让大多数的皇子倒霉……尤其是跟夏翊衡有交情那些。”用猫爪划拉了几下，九叶又说：“因为你会帮他，所以对手也对你没好感。”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