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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后，羽凝霜面无表情地登上简陋的马车，离开皇宫。消息再一次风一般传遍了宫闱内外：贵妃羽氏失德，贬于鱼鳐山幽居。

　　闻讯，欧凤瑶在承庆殿里笑得花枝乱摇。多少年来，她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漪澜殿里，苏蕊扶栏狂笑，笑得几乎要昏过去。不知笑了多久，她才低声自语：“羽凝霜，你看，哈哈，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你跟我一样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点缀。可怜你为了他的江山殚精竭虑也是这样的下场。笑死我了！真情挚爱？骗谁！”

　　咬牙切齿了一会，她心情很好地回了寝殿，吩咐今晚要吃燕盏。

　　各处宫室里，诸女得知羽凝霜获罪的消息，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暗自叹息。

　　杨嫣站在自己的院子里轻抚着隆起的肚子，遥望宫墙之外一声轻叹。

　　“媛媛，我不信你是自尽的。即便为了没出世的孩子你也会活下去。我更不相信贵妃会害你，她要害你，你在王府时就已经死了。可是……”

　　出神许久，她才转身吩咐服侍的侍女：“今后在宫里要打起十二分的谨慎小心，话不可多说，眼睛别乱看，你们好生照看公主，少往外面胡乱溜达，尤其是草坡，流波湖附近。”

　　“是。可是……为何呢？”

　　瞥了她一眼，杨嫣淡淡回答：“今时不同往日，小心的人能活得长些。”

　　消息同样传出了宫。

　　康王府里，史林得知后惊讶不已，琢磨许久还是瞒着夏翊辕悄悄地去找秦雪蓉商议。

　　安王府里，锦青沉默了很久，丝毫笑不出来。

　　羽珺鸿从陈绍处得知此事，半晌说不出话。

　　各处豪门府邸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暗自同情。任谁都认为羽凝霜被贬黜其实就是为宫里的血案担起了责任，只有城中某处的人目露惊讶：“贬居鱼鳐山？”

　　“是的。”

　　“圣旨怎么说的？”

　　“就是那句话。”

　　“这么奇怪！若是追究血案的责任至少该废封号，居然没有。”

　　“有什么不妥？”

　　轻叩桌面许久，那书生才说：“皇帝的态度有些奇怪。这件事或许不会完全按照我们设想的发展，你立即把消息送回北疆。”

　　不提各方的揣测与行动，羽凝霜已经在鱼鳐山下了车。

　　护送的太监和金龙卫都是武宁安排的，自然不会刁难。他们很快安顿好一切，离去。

　　鱼鳐山距离明都城十五里，四周是一片苍茫大山，起伏连绵，延伸下去与伏龙岭相连。山顶建有一座庄严的神庙，神庙前有一个宽阔的平台，四周栽着成排的沙罗树。这里曾经是一位太后晚年的静修之所，那时车马如龙，金碧辉煌。然而将近二百年过去，早已破败无人理睬，只有四个年老的宫女在这里打扫看守，日常所用每个月才有人送来一次。历代被贬黜的妃子除了幽闭于元吉宫，偶尔也会被发配到此。

　　见羽凝霜有人关照，几个老宫女暂时没有刁难，给了她一炉灰炭，搁下两枚火石，再告诉厨房在何处，便不理不睬地走了。至于送饭送水这种闲事她们是不会做的，谁有闲心来照顾服侍一个罪妃呢？

　　没有在意她们对自己的态度，羽凝霜环顾着这间屋子。

　　屋子多年无人居住，窗户都是漏风的，门也咯吱咯吱直响。被垫单薄坚硬，不但蒙着一层灰更似乎冻着一层冰。

　　看了一会，她默默蹲下摆弄火炭。神庙地处山巅，时值冬季便格外的冷。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几乎冻僵，羽凝霜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勉强点起了一小簇火苗。

　　浓烟滚滚，那种灰炭品质低劣，极其潮湿。被熏得直呛，羽凝霜咳个不停。

　　天黑了。

　　冷风吹得门窗咯吱作响，炉子里勉强点燃的火闪个不停，几乎就要熄灭了。呆坐在火炉旁感觉着勉强传递过来的一丝暖意，羽凝霜只觉得无比的冷，渐渐地就要失去知觉。

　　似乎就要冻僵昏死过去，一片毛茸拂过脖子，她只觉得脖子一痒，随即便感到一阵温暖。

　　被唤醒，她抬眼一看不禁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摇头，九叶把一枚红火的玉搁在她手里说：“这块暖玉有用了。你把它贴身放在丹田上，免得会被冻死的。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

　　“我从宫里叼来一件衣服。这是夏翊锦送的，你可以高高兴兴地穿上。”

　　顿住半晌，羽凝霜转头摸了摸它的耳朵，眼圈一红。

　　“想哭就哭吧，何必为难自己？”

　　羽凝霜咬了咬唇，轻轻摇头。

　　“早知如此，你该拿那个御用宝章换取自由的。你居然傻傻地相信他的许诺。可是……夏翊锦不知去向，看起来很难找到人帮你了。对了，不如我去找龙远鸣来？以他的武艺可以带你走的。”九叶抓了一下耳朵，出主意说。

　　默默摇头，羽凝霜低声回答：“别牵连他。”

　　“可是……”

　　“我不会死的。日子久了，他会把我忘掉。若不然，会连累姐姐和珺鸿的，还有康王。”

　　九叶沮丧地垂了一下头，有些气恼地说：“你就是牵挂太多，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管他人的死活。”

　　无声地扯扯嘴角，羽凝霜轻声回答：“九叶，人行走世间总会遇到些人，遇到些事，难免受到触动。经历得多了就会有爱恨怨憎，便有了牵挂，牵扯，或许是仇恨，或许是情爱，或许是恩怨……据传红尘是炼心之所，或许因此，祖师才传下了道统吧。”

　　“你又不是他，你只是个普通人，身体还那么差。他来这里或许是没事干闲逛的，你一样？”闻言，九叶不高兴地磨了一下爪子，纠正。

　　“我知道，我只是这么说。”

　　“哼！”

　　“你去玩吧，我没事的。”

　　九叶摇摇头。

　　一夜就这样过去。炭火渐渐熄灭了。羽凝霜抱着那块暖玉，抱着九叶，裹着那件貂裘，一夜未眠。

　　鱼鳐山上一人一猫寒夜相伴时，夏翊衡正独坐在景元宫里看着武宁呈上来的那些物件。发怔许久，他拿起其中一枚玉佩。那是多年前他去西疆作战前送给她的，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今日，她把它还给了他。

　　握住那枚玉佩很久，他才从怀里拿出另一只玉佩，镶嵌其中的黑珠黑得发亮，那是临行前她送给他的避毒之宝。

　　把两枚玉佩搁在一起，他疲惫地摆摆手：“收起来吧。”

　　“是。”

　　“婉鸢宫的人你去安排，从王府跟来的那几个不要调到其他宫室去。”

　　情知此刻劝也无用，武宁喟叹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这一晚，景元宫里的灯彻夜亮着。

　　次日，羽珺鸿递上了请罪的折子，诚惶诚恐地替羽凝霜请罪并恳求辞去官职。

　　看完，夏翊衡顿了很久才说：“他姐姐的事与他无关，让他安心做事。”

　　“是。对了，军制革新的事有了进展，陛下看一看吗？”

　　“哦。”

　　“户部的盘点就要完成了，今年各地的收成不错，商税增加了三成。”见他一脸的没精打采，谢亮又禀报了一个好消息。

　　觉得心里很烦乱，夏翊衡胡乱看了一会折子就回了景元宫，把批折子的事丢给了谢亮。

　　七日后，下雪了。

　　午后，夏翊衡带着武宁到重新修缮的流云阁散步。走了好一会，他停下脚步看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见他神情阴郁，武宁斟酌了一下才说：“陛下，今年的雪下得早，下得大。宫里冷，山里更冷。”

　　侧眸看看他，夏翊衡没出声。

　　“一旦大雪封山，路会很难走的。奴才记得……那几年一直在做那种药，直到大半年前才渐渐不吃了。”

　　扶着窗棂很久，夏翊衡才说：“你安排人去一下吧。”

　　“是。您不如到皇后宫里坐坐？”

　　摇头，夏翊衡毫无兴趣地继续往前走去。还没走出十步，一个太监小跑着过来：“陛下，刘昭仪这几日咳个不停，今儿还咯血了。她闹着要见您。”

　　“御医看过吗？”

　　“吃了药不见好。”

　　“召御医。”

　　很快，夏翊衡进了刘子灵的宫室。一看到她的脸惨白发青，夏翊衡心头一惊。

　　“子灵，你怎么病得这么重？”

　　“陛下，臣妾这些日子每晚噩梦连绵，每次睡着就觉得有什么压着胸口，喘不气来。”

　　“……”

　　“陛下，臣妾或许活不长了。孩子还小，求陛下多关心他一些，免得他……孤苦伶仃。”

　　轻握住她的手，夏翊衡轻声说：“别说傻话。朕让萧太医来给你治病，你放宽心，会好的。”

　　刘子灵凄然笑了笑。

　　年关未至，昭仪刘子灵病逝，年不足三十岁，仅留下一个五岁的儿子。闻讯，夏翊衡沉默片刻才吩咐内史府按例治丧，厚葬于妃陵。三皇子由武宁安排妥当宫人悉心照顾。

　　刘子灵的死讯没有在宫里激起太多涟漪。在皇后欧凤瑶的蓄意约束下，宫里逐渐风平浪静，没有人再提起羽凝霜，她似乎成了禁忌，众人无不自觉地远离婉鸢宫。 龙凤棋局：帝凰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