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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竷四季如春,岩山寺
韩冲走上了之前的演武场,看见了之前崔佑那一剑所留下的痕迹。只见地上乃是一道由头向尾延深出去的剑痕,那痕迹长有三丈,最尾之处有一丈之宽,深约五寸。韩冲自思若是自己动用全部的气力朝着演武场出枪,恐怕也造不成崔佑这般的效果。
见着崔佑这招有着如此恐怖的破坏力,韩冲自知若是这道罡风击在自己的身上,恐怕等来的只有全身骨碎而亡了。想到这里,韩冲在庆幸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后怕了起来。
“冲儿,我想听听你是如何评价你朋友所出的这最后一招的。”韩统翎在此时默默的走到了韩冲的身后朝儿子问道。
韩冲虽然同崔佑无时无刻不在较劲,当这一剑的威力却让韩冲心服口服。这韩冲人虽骄傲,可并不是个夜郎自大之辈,因此也如实的向自己的父亲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这一剑光看着其余威对地面造成的伤害,孩儿便知道,若是此剑击中了孩儿,那么孩儿必死无疑。”
韩统翎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你如今是否还觉得这场对决是自己胜了呢?”
韩冲稍稍犹豫了一下,却转头用着坚定的目光朝自己父亲说道:“孩儿依旧觉得此次的对决是孩儿胜了。”
韩统翎微微一愣,接着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向韩冲问道:“为何?”
韩冲解释道:“孩儿觉得,凡是上了赛场,便如同入了战场一般。胜负既是生死。胜者生,败者死。对方的这一剑虽然威力大的可怕,然而却被孩儿侥幸躲过,那么在战场之上便是对方死了,而孩儿活着。孩儿的胜利虽是侥幸,却也同样无可辩驳的事实。”
韩统翎深知自己而知所说的这个道理。毕竟在战场之上,死了便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全然不会有人去指责你是否存在侥幸。这个道理放在擂台上也同样适用。只不过战场同擂台之间却有着一个很大的差别,那便是在战场之上你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去杀掉敌人,而在擂台中则必须遵守武道的规则。
不过韩统翎虽然认同自己儿子的说法,但却并没有对儿子的这番说辞立即给予评判。他走到了那处被崔佑一剑所凿出的痕迹面前,蹲下了身子并朝自己的儿子招了招手道:“你过来看看。”
韩冲虽不明白自己父亲的用意,不过还是乖乖的学着父亲的样子蹲下了身。
韩统翎指了指那痕迹的边缘对韩冲说道:“摸·摸看。”
韩冲用手轻轻一抚,发现这边缘除了异常的齐整之外并没有什么反常。于是便一脸不明就里的看向了韩统翎。
后者笑了笑朝韩冲解释道:“若是换做你,可否切出这般齐整的痕迹?”
韩冲当即摇了摇头道:“孩儿的罡风定然达不到他这般的精度。”
韩统翎继续道:“这可不是罡风,”说着大将军也用手轻轻抚了抚那痕迹的边缘继续道:“可能是在罡风之中掺杂了些许的剑气。”
“剑气!”韩冲心中一惊,“这不可能,若是他能使出剑气……那孩儿早就得落败了。”
韩统翎微微摇了摇头对韩冲安抚道:“这确实不是剑气,但也同样已经超脱了罡风的范畴。或许是他在出招之时对于气机和剑势的运用已经相当的熟练了,因此在施展出威力这般强大的罡风时有意无意的将一丝剑气混入了其中。”
见着韩统翎的这番分析,韩冲原本坚信是自己获得了胜利的想法开始产生了微微的动摇。
紧接着韩统翎又朝儿子问道:“你试想一下,一个对气机的掌控程度比你还高的人,为何会在这最为关键的一招上出了纰漏?”
韩冲沉默不语,只是呆呆的看着脚底下那齐整的切缝。
韩统翎又道:“这答案恐怕只有一个了吧,那便是此招是他故意放偏的。”
父亲的话说得虽轻,且语气温和。可在韩冲听来却宛若九雷轰顶一般响烈。
原本内心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如今却被这一现实给狠狠的抽了一耳光。霎时间那满腹的自豪便化作了一滩的泡影。韩冲脸色霎时间涨红了起来,只见他起身提起了长枪便朝着营门之外走去。
“你要去干嘛?”韩统翎厉声叫住了韩冲。
后者停步,回头朝父亲解释道:“刚刚那场比武不算,孩儿准备找他再决高下。”
见着韩冲那眼中所闪烁着的坚毅光芒,韩统翎自知自己儿子那自负的性格定然会去找崔佑再拼个你死我活。于是大腹便便的弥勒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的苦笑着对儿子说道:“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理解你这朋友的良苦用心?”
“良苦用心?”韩冲那眉头此时紧锁,他断然想不出崔佑会有什么良苦用心。
看着自己这木讷的儿子,韩统翎如今可算是知道为何这臭小子活了二十年却无一个知己朋友了。于是这为人父的大将军便只得循循善诱的对儿子教导道:“你刚刚也说过,若是这一招打在了你的身上,其结果便是你当场暴毙。”
“正是,不过事实是对方并没有击中孩儿。”韩冲认死理的说道。
韩统翎不免有些气结道:“可那是人家故意打歪的啊!”
“那又怎样?”韩冲一脸疑惑道。
“你……”韩统翎深深的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后才说道:“人家怕的就是真将你给打死了!”
可韩冲却毫不领情面的回答道:“这是擂台的对决,若是孩儿在擂台上死了,那也是一件荣耀之事。不需要他手下留情!”
一时间这位曾在朝堂上辩驳得满朝文官哑口无言的大将军此时竟被儿子给说得语塞。无奈之下便只能朝韩冲挥了挥手道:“那成吧,你要去便去。”
征得韩统翎的同意后,韩冲当即便朝着营门飞奔而去。在朝着守卫问了崔佑的去向后,便当即拉来了一旁骏马甩开鞭子便去寻找崔佑。
骄傲如韩冲,在心中自然是不会同意崔佑这种做法的。在他看来崔佑这般手下留情便是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相比背负着这种莫须有的胜利苟活下来,他倒是情愿轰轰烈烈的死在擂台之上。这便是身为军人的韩冲心中的荣耀。
然而让韩冲没有想到的是,即便他快马加鞭的循着崔佑离开的方向找寻到了长安城门外,却还是见不到崔佑的踪影。寻思着入了城后人来人往,想要再找到崔佑便好似大海捞针一般困难,于是韩冲也只能是含恨作罢。
看着那高耸的城门,在见着繁杂的商铺,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挎着一杆长枪显得威风凛凛的韩冲只能是喃喃自语道:“崔佑,你给我等着。”接着韩冲调转马头,便拍马回了军营。
其实韩冲之所以未能找到崔佑,并非是他的运气不佳。而是崔佑早就在离开军营之时便感觉韩冲可能会追上来。于是才有意的躲开了对方。
洛离对于韩冲和崔佑两人的评价为,一个是宫廷门,一个是山中木。
这宫廷门指的是韩冲,而山中木便是崔佑了。就如同李嗣当日听到这个评价时所分析的一般,洛离的这句话便是在嘲笑两人皆是木头脑袋,有时候做事情总是古板认死理。
可是宫廷门同山中木最大的区别却是,两人之间的环境有着千差万别。一个人生在了规矩森严的宫中,看似高贵然而却是受人摆布。而一个生在天灵地杰的大山之中,看似低贱却是质朴出尘。
这两人虽然都是木头脑袋,可韩冲却有着一股子狠劲,有着一种唯我的骄傲。这种骄傲让他不愿意被任何人所侵犯,以至于即便他如今乃是龙诏军的副统领,可依旧没有多少人愿意同他说上几句真心话。而
崔佑在有时候执拗,认死理,且呆头呆脑。可大傻子在心底里却是处处以他人的利益为先。看似若水般仍由人拂动搓揉,实际上本质不变且总能亲和他人,进而出山不过一年的时间,便已经结交到了多个至亲挚友。
便是从这次两人的对决上便可以看出些端倪来。韩冲在提出挑战的一开始便占据着主导权,他希望通过进攻来不断压迫着对方,而崔佑则是一直都处在挨打的局面下步步后退寻找着转机。
两人看待这场战斗的意义不尽相同。虽然同是认证对待,可韩冲更多的是为了证明荣誉,以至于总喜欢将对手逼入绝境。而崔佑更多的是为了体会对决中那酣畅淋漓的感觉,因此更多的是享受战斗。
韩冲的步步紧逼,在最后更是舍生忘死一般的刺出了那一枪,以至于将对决逼入了双方互损的死局。
而崔佑则是在最后舍子求和,以肩膀受对方一枪为代价,将这一场死局盘活,成了双方互赢的和局。
若是按照韩冲的预想下,便是双方两败俱伤,皆成输家。而在大傻子的棋局里,则是自己挨上一枪,让韩冲高高兴兴的获得胜利,而自己给开开心心的享受了对局的过程,于是双赢。
这场对局的胜负,在如此权衡之下,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引导局势变成最后局面的崔佑之外,便剩下韩统翎这一个旁观者将这一切都真真的看在了眼里……
其实在场之人还有一人看出了崔佑心中的想法。而此人如今正同着韩统翎再军帐之中说这话。
军帐之中,韩统翎坐在主位上,而那人一脸恭敬的站在堂下,听着面前这位看似像弥勒佛一般的大将军发着牢骚。那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高有九尺,乍一看便好似一座大山立在了韩统翎的面前。其身穿着一套金漆铠甲,腰间别着一把虎头浮雕的陌刀。虽一脸不苟言笑难以让人猜出其心中所想,可眉目之中所透露的却是对生死之淡然。这份淡漠的气质,若不是见惯了杀伐便难以养成。此人美其名曰是韩统翎的贴身侍卫,但真正用得上他的地方却寥寥无几。毕竟韩统翎也算是能够让西蜀白衣铩羽而归的好汉,因此这侍卫如今的工作便只能是替大将军驱马驾车而已。
韩家马夫,金甲陌刀,谭叔笑。
“真是气死我了!”韩统翎一想起自己儿子那木讷的脸,便气得一拍桌子,顿时便惊的桌上的茶壶一蹦三尺高。
堂下的那人只得一脸无奈的赔笑道:“将军莫要生气,凡能成大事者必有所执,这世间好事啊。”
韩统翎白了一眼堂下那只会说好话的大个子。接着朝他微微招了招手,并小声的问道:“你觉得今日同冲儿决斗的这小子如何?”
谭叔笑回想起崔佑在擂台上的种种表现,不由的点头称赞道:“此人有大侠之风。”不过随即眉头一皱说道:“不过却无为兵之骨。”
对于谭叔笑的评价,韩统翎也是极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所谓的大侠之风,便是指崔佑在对决之时所发扬的恭谦仁义之举。但正因为恭谦仁义却同着兵家相斥,毕竟若是为兵者在战场上也摆出这幅礼让之态,恐怕是活不久就会被人砍死。
韩统翎轻轻的用指节扣着椅角,似乎在想着些什么问题。紧接着他向谭叔笑问道:“若是我有意想要把这小子给招揽过来,你觉得如何呢?”
对于韩统翎的这个提议,谭叔笑丝毫不意外。毕竟崔佑这般资质别说是在万里挑一的龙诏军军营之中,便是方眼整个大唐也难寻出几个身·体素质能同他媲美的人来。所以将崔佑招揽过来,日后定然会成为将军府的一大助力。
谭叔笑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后对韩统翎点了点头道:“此事可行,但极难。”
“为何?”韩统翎继续问道,一生都在军营之中度过的韩统翎对于江湖中人的心态自然是不好揣度,便只能征求有过江湖经验的谭叔笑了。
谭叔笑回答道:“大侠者多散漫,不喜拘束。若要招揽便需要大义名节,如今国泰民安少有大义之事,因此大将军很难将其招致麾下。”
谭叔笑说的这番话,同韩统翎想的基本一致。所谓乱世出英雄,并非说的是乱世天资異稟的英才就比治世来的要多。而是乱世相比治世更需要英雄,因此这些英杰们才会纷纷为了大义出头,为国效力。
霎时间崔佑变成了韩统翎嘴巴上那一块难啃的骨头。而且还是肉汁肥美的骨头。丢掉自然是可惜万分,当想要吃下去却是不知何处下口。韩统翎思缜再三也想不出一个将崔佑招揽的理由,于是便只能将此计划暂且搁置。
不过大将军之所以能成为大将军,除了靠着能率兵打仗这么简单,当然还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深谋远虑。既然他如今吃不下嘴,自然也不愿意他人便宜了其他人。于是韩统翎朝着谭叔笑大手一挥命令道:“既然如今咱们这庙还容不下他这尊大佛,那你便先去守着。待日后找个机会再将这尊金玉给迎回来。”
谭叔笑领了韩统翎的命令,随即便抱拳离开了大帐。
身为韩家的马夫,谭叔笑自然也算是有着些本事的。靠着韩府的情报网便极快的锁定了崔佑如今的位置——长安皇宫外的岩山寺。
说来奇怪,如今已然是腊月寒冬,长安处处都见着木叶凋零,花草枯黄。可行人们总能在路过岩山寺时依稀的闻见虫鸟之鸣。
原本还以为是自己耳背,产生了幻听。结果驻足细细一品,还真实蟋蟀吱吱,蝉虫了了。不过行人们虽然诧异着院中为何能闻这背时节的虫鸣声,却自然是不能入寺一探究竟。毕竟这岩山寺乃是皇家寺院,常年有着皇家守卫看守,外人别说是入院了,就是在寺外多停驻片刻都有可能受到守卫的警告。
而如今这院中却来了个衣衫褴褛看似乞丐般的怪老头,那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中,接着便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一处石凿的亭子里,冲着里面的和尚问道:“有酒吗?”
和尚一身黑衣袈裟,大约已过不惑之年,对老头子突然的来访却并不意外,只见他不急不恼,伸手从台子底下拿出了两坛还未启封的老酒笑道:“有的有的,御供,快三十年了只剩下这两坛了,莫嫌少。”
老头也不客气,夺过一坛启了封,顿时三十年的酒香弥漫整个石亭。
老头抬着坛子灌了一口,看着边上正闭目养神的老和尚问道:“你也来点?”
老和尚自然也知道老头的话中的揶揄,微微摇了摇头,仍旧闭目坐禅。
亭中的画面着实诡异,衣衫褴褛的客人吃着主人送的酒,衣着华贵的主人闭目打禅。两人都不言语,大山之中只剩下了林中之鸟树上之蝉还在聒聒噪噪。
老头眯着眼睛看着山中的青松摇摆,鸟飞跃林对,眉头微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咱们多少年没见了?”
黑衣和尚开口道:“上次一别,二十年了。”
老头一听二十年了,不由一整感慨道:“哎呦,想不到上次同你在隋山一别,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这他娘的日子,咋就一眨间便没了呢?”
两人便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和尚见老人神色萧索便出言安慰道:“世事本就无常,命数只有天知,有道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老头听着和尚说着及时行乐,嘴角不由浮起了一丝笑意,他摸了摸那黑衣和尚那锃光瓦亮的脑袋问道:“你喊人及时行乐,那你这和尚何不也及时行乐一番?”
和尚好脾气的仍有这老头胡闹,这番场景也被一众远远看着热闹的小沙弥给瞧在了眼里。众人心中虽满是惊恐,可也同样不敢打扰。
毕竟敢同这岩山寺主持何山虎开这般玩笑的人,恐怕也是一尊常人不敢觊觎的大山吧。 剑出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