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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愣,没有回他的话,因为我是个活人,他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我看那执笔文书相貌十分骇人,虽然还没到凶神恶煞的地步,但一想到这里是阴曹地府,活人禁地,自己便先怯了他三分。
这时候想来,我小时候喜欢看《聊斋志异》那些写鬼神的书,其中也有写关于活人误入鬼门关,那是要受百鬼噬身,掏心挖肝之刑罚,以前且当奇闻异事听听,可真当我自己进了鬼门关,还没怎么的,心里就怕得要命。
那文书见我半晌不回他话,似乎有些不耐烦,又问道:“老爷问你何时何地因何而死,怎么不答?是个哑巴鬼?”
我见他忽然恼怒,样子更加恐怖阴森,心里更怕,吱吱捂捂道:
“我,我没死!”
“没死?”
那文书忽然抬起头来,瞪着两只绿幽幽的眼珠子盯着我,看得我如芒在背,浑身说不出的不自在。他又冲着我一拱鼻头,猛的吸口气,两只眼珠立时绿光湛湛,大喜道:
“果然是个活人!看样子还是个流食!妙极!妙极!”我后来听朱画说,所谓的流食就是误入地府的活人,地府的恶鬼能通过吃他们的血肉来增加阴寿。
“嘿,法曹大人好久没尝过血食啦,我看他最近馋的紧!”
那文书一边看着我,那张丑脸一下变得狰狞无比,喉咙不住吞咽,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饿疯了的野狗忽然看见一块冒油的肥肉,馋得直淌涎水。我见他这样子盯着我,只觉得心尖打颤,不说毛骨悚然,但肯定害怕得要命,只觉得浑身一下子就冷透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找朱画帮忙,可等我回头瞧的时候,别说朱画,就连连根猪毛都没见着,这下我可慌了神。
“嘿!这恶婆娘,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我急得心头直骂娘,心想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我摸了摸怀中的包袱,还好官印在我身上。虽然我不知道所谓的阴曹提刑官是多大的官,但我想着就算是个芝麻绿豆的官,那也是阴曹的官儿,大家都是同朝为官,总不能吃我。
这时候,那文书已经站在我面前,对着阴测测的笑。两米多高的大胖子像一座小山一样堆在我面前,鬼门关口那十多个提灯笼的阴差也向我一步步围过来,我被逼退了两步,说不怕那是假的。心想跑是跑不掉了,不如赌一把,心头一横,头皮一麻,对着那文书支支吾吾低声喊道:
“你!你不能吃我!”
“我,我是来阴司述职的!”
我抱紧了官印,这时候它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文书听我这么说就停住脚,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问道:“你是走阴路的?十二阴曹,十九阴司,你是哪堂门下?”
我愣了愣,心道原来地府官职还分什么阴曹阴司,可我也不知道提点刑狱司是哪个衙门,但听名字应当是十九阴司。
“我,我是十九阴司门下的,今天第一天来,这里也没得个熟人。”
那阴吏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道:
“原来如此,那好说!只要不是十二工曹门下的人!”
说着话,那文书看我的眼神又变了,恶狠狠,阴森森,比刚才更恶毒。他看着我,我就动不了了,我就感觉自己像脱光了衣服站在雪地里,身子瞬间被冻的梆硬。
我这时候忽然很后悔,没事儿干来述甚么鬼职,这下只怕真要做鬼了。就在这时候,我背心猛的传来一股刚烈的热气,只在一瞬间就温暖了我被冻僵的身体。
这股暖流包裹着我,我惴惴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感觉很温暖,很舒服。我本来很害怕,从黄泉路到鬼门关,那沉闷压抑的气氛让我感觉快要窒息,但这股暖流融入我的身体,刹那间让我感觉到一种阴霾尽去,如沐春风的感觉,看着眼前狰狞的文书,那些阴沉沉的阴差,我竟不觉得害怕。
我的身体仿佛有另一个灵魂,自己动了起来,一步步的打开包袱,打开木盒,拿出官印。我没想说话,我的嘴巴自己就发出了声音:
“本官乃提点刑狱司新任提刑官——苏木!”
“尔等孽障,岂敢造次!”
我忽然就觉得自己一身浩然正气,这些个冤魂厉鬼,阴差鬼吏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我一拿出提刑官大印,那文书狰狞无比的面孔立马就偃旗息鼓,咚的跪倒在我面前,磕头认错:鬼眼无珠,竟认不得上官,该死!该死!这一切就那么突然。
原本看他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还以为他家主子多厉害,他有多横,原来是个软骨头。想来,或许是因为提点刑狱司官职很大的缘故,比他主子还大。
就在这时候,朱画不知从哪里来冒出来,笑嘻嘻的看着我,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木盒子。
我一见她,心里那个气。自然没好气道:“你刚才哪里去了?我差些被这鬼吏吃了肉你知不知道!”
朱画见我责问她,她现在也不敢骂我,只凶神恶煞的看了那鬼吏一眼。那鬼吏一看是她,整张脸就变了颜色,就像见了鬼一样。不,应该是吃了屎一样难看。
朱画过去踢那文书的头,骂道:“甚么?狗奴才,竟敢吃大人的肉!不想死了?想活?大人是甚么身份,肉能吃吗?你吃狗肉,吃猪肉也比吃大人的肉好罢!呸!不许吃猪肉,只许吃狗肉!吃烂狗肉!听见没有!”
那鬼吏被踢的鼻青脸肿,鬼吼鬼叫,可一句话也不敢接,看样子以前没少挨打。
可我一听,这恶婆娘分明是指桑骂槐,说我猪狗不如。我心下暗道,格老子的,总有一天要办你!阳间有个水门事件,老子非要在阴间整个鬼门事件!真别说,这恶婆娘长得还真俊俏!可一想到这儿,不知怎么的脑壳里就出现了一头咆哮的花猪,那个头,那张脸!一想到这里,瞬间甚么想法也没有了。
揍完鬼吏,朱画心情大好,领着我拿了通关文牒,进了鬼门关。鬼门关里头并不是什么平坦的大道,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四周依旧是灰蒙蒙的,十分阴沉。道路也变得十分崎岖难走。让我奇怪的是,从黄泉路到鬼门关,漫漫长路,除了鬼门关的几个阴差,怎么路上一个鬼也没看见,空荡荡的山洞,只听见我自己的脚步声,朱画走路步子极轻,是听不见声音的。
山洞十分阴冷,寒气透骨。我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袖,当真越走越冷。才走不多久,我的手脚就快要冻僵了,越走越迈不开步子。朱画走在我前面,身形倒是轻快灵活。
“前面是哪儿?这鬼地方,怎么越走越冷,还有多久才到?”我忍不住抱怨起来。
“大人是在问我吗?”
“这里就我们两人,不是问你难道是问鬼?”我冻得受不住,哆哆嗦嗦道。
“只有我们两个?那大人身后那些呢,”朱画指着我后面问道。
“身后?”
我回头一瞧,眼珠子立马就直了,差点儿没摔个狗爬。我的乖乖不得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就跟着那么鬼!
长舌头的吊死鬼,无头鬼,独眼鬼、大头鬼、小头鬼、……什么鬼都有!一打眼,至少有两三百之多!
“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来得,我怎么没察觉到!”怪不得一路上越走越冷,身后跟着那么一大群阴森森的鬼,不冷才是有鬼!
“这地方名叫百鬼窟,有几个小鬼出没自然是再正常不过,大人何必大惊小怪!放心好了,大人有官印在身,那些个小鬼只是被大人的阳气吸引,不敢对大人怎么样的。”
我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道:“本大人一身正气,怎么会怕三两个小鬼,真是笑话!”
说着话,我又迈开步子继续走。不知道身后跟着那么多鬼也就罢了,这一想着几百阴魂厉鬼跟着身后,怎么想怎么觉得毛骨悚然,明明那么冷,冷汗还是不住的从头顶冒出来。就这样心惊胆战的继续前行,也不知走了多远,前面的路越发的狭窄,越来越黑,最后连路也看不清楚,伸手不见五指。
走了不足百米,我已经摔了好几个跟头,早已经鼻青脸肿,正摸索着爬一个缓坡,不知哪里就传来一阵冷冰冰的声音。
“你怎么带了个活人来?”
“噢?原来身上带着官印!怪不得,怪不得!你是提刑大人的儿子?看年纪应该没那么老!噢!原来是孙子!”
黑暗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虚无缥缈的声音,自言自语的说话。这声音很奇怪,似男似女,似老似小,说是一道,又似千百男女老少一起说话,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但我却觉得比寺庙的钟声更响。
轰隆隆!
山洞四周就开始震荡起来,头顶就不断有落石滚下来。
——呜呜——
我身后的百鬼本来十分安静,这时候也鬼哭起来,十分悲戚,让人闻声断肠。
我定睛一看,只见黑暗中,有数道巨大的白影晃荡。空气中就生出点点幽幽的磷火。借着这点微弱的光,我看见了那白影暗淡的轮廓——巨大的骷髅!巨大的人骷髅,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但他的一个头颅就堵住了整个山洞!然后我看见山洞四周直至往后看不见尽头的地方,都是微弱的磷火,仿佛我走过的道路都是他的身体,我觉得或许整个山洞就是他身体。
“尸骨鬼!参见提刑大人!”
尸骨鬼是一具骷髅,可他的眼眶窟窿里却有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他说参见大人,但眼珠从来没看我,目光一直在朱画的身上。
“尸骨鬼,鬼门关真正的守门鬼差!直隶属阎罗王,最喜欢剧毒腐烂的死尸。”朱画站在我前面,仿佛是在解说给我听。
“嘿!嘿!嘿!”
“尸骨鬼的规矩,从来没谁坏过!赤鬼也从来没坏过尸骨鬼的规矩。”
“那是当然,尸骨鬼大人的规矩自然是不能坏的!这具蛊尸是我专门为尸骨鬼大人挑选的。”
“嘿,那一定很美味!”
那尸骨鬼的大嘴里忽然伸出一条漆黑东西,就那么眨眨眼的功夫,其时我根本没有眨眼,就看到一道黑影电光火石的一晃,朱画手中的木箱子就整个不见了。
这时候就听见噗呲,嘎嘣嘎嘣的嚼碎骨头的声音。
“走!称尸骨鬼现在心情大好。”
“嗯!”
我跟在朱画身后,从尸骨鬼巨大的头颅下穿过。地上有一些散发着恶臭的黏液,地面被腐蚀出一个个斗大的坑洞,周围冒着黑烟——鬼唾液!我赶紧捂住鼻子走开。
朱画走在我前面,我看着她的背影,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说不出的别扭,而且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等看清时,我愣住了,她整条右臂只剩白骨,就像死了许久的尸体化成的白骨那样。
“你的手……”
我一把抓住她肩膀,这时候才发现她的整条手臂,整个肩膀都已经完全干瘪,触摸着也是白骨的生冷感觉。
等她转过身来,我才发现不只是她的整条右臂,她胸口鼓鼓囊囊的两颗皮球也干瘪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怎样?摆出一副死人脸给谁看?放心,死不了,过几天就长回来了。”
我本来想问她一句:痛不痛。可我觉得这句话就像是白痴问的。被啃了那么多肉,能不痛?我看着朱画,忽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走罢!只要大人能顺利继承提刑之位,这点血肉便算不得甚么。”朱画在笑,是发自内心很快活的笑。
这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成为所谓的提刑官对朱画意味着什么,不知道我承担的是多么重要的责任。
穿过百鬼窟,视野豁然开朗,可那种压抑的感觉却更加强烈。天空很低,满布紫红的云。
阴曹地府始终是阴间,四处充满死亡的气息,阴魂厉鬼的怨气和戾气无时无刻不冲撞我的灵魂,吞噬我的阳气,我感觉自己阳气越来越衰弱,四周的阴冷气息让我愈发难以承受,明明没有风,可我就感觉我的骨髓里都是冰冷的寒风在绞。
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阴曹地府,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一说起阴曹地府,一定觉得是哀鸿遍野,鬼哭狼嚎,摩肩接踵的都是冤魂厉鬼,四周都是荒凉的断壁残垣,可我看见的却不是这样的场景。
除了压抑到极点的死亡气息,阴沉的天空。目之所及一片安静,静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静得恐怖,让人心惊胆寒,惴惴难安。
望着眼前鳞次栉比古代宫殿群似的古典建筑,高楼映青灯,如诗如画。这竟是阴曹地府?
我跟在朱画身后,穿过几十条迷宫一样的长街,来到一座巨大的宫殿门前,这宫殿本来没什么特别之处,可它四周鲜艳如血的红漆却显得格外刺眼。我抬头,看着宫前那一块黑匾,上面:炼狱何问——四个大字让人不寒而栗。
嘎——吱
我正看的出神,紧闭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阴司提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