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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子叔的眼神又变了,不是阴冷,而是贪婪,恍如饿疯了的野兽看见鲜肉,就那般直勾勾的瞪我。
我心头就不住发毛,咕嘟咕嘟吞了口唾沫,仿佛是有不好的预感,问道:“活过?你们要怎么活过?”我再看四周,那一张张苍白如纸的脸,个个都变得贪婪可恶,当我收回目光的时候,突然心头一痛,恍如万千针刺,喉头一痛,当是如鲠在喉,说道:“是你,你们。”
我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给矮子叔掐住脖子,口中吞血后看见的,那给人害死的一家三口!
那个女子一张脸血肉模糊,血红一片,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我看见她的眼睛,我觉得她也在笑,她的眼睛里不止是笑,我看见更多的是恨!无穷无尽的怨恨!那女子旁边自然是她丈夫,他依旧面无表情,可眼中的怨气比那女子更深沉。
矮子叔咳嗽两声,说道:“白氏的脸给人剐了,她没了脸,做鬼也没脸!就算能投胎,她还是没脸!生不如死,死不如生,生生死死都这样,那帮畜生,那帮畜生呐!”
我愣住了,自己像堵了快铁石,沉重得说不出话来。矮子叔说得没错,活剐了脸的人,投胎也是没脸的!死后没脸,入了轮回也不能再安排,就算投胎,下辈子做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再看四周,没脸的竟然还有上百。就算我能渡他们下地狱,下辈子他们做不得人,就算成了猪马牛羊犬,也活得生不如死,给别人当怪物给害了!
矮子叔一跺拐杖,冷嘿嘿道:“你也是走阴的,这些规矩你不会不知道罢?”
我沉沉的应了声:“我知道。”
我眉头一沉,问道:“你适才说,我也是走阴的?还有哪个是走阴的?”
矮子叔又咳嗽起来,这次我看他仿佛咳出了血,囫囵着声音道:“还有哪个?当然是矮子。你还不知道罢?早年他也是个走阴的,正因为这样,我们弄死了他那漂亮媳妇,他才要找我们报仇。”
“嘿嘿!哪有那么容易?哪有那么容易?”矮子叔连说两声,眼睛里头的邪气更盛,说话声音就更尖了些。
“他婆娘死得不明不白的,他自然要查,嘿嘿!可最终还是甚么也没查到,本来我们还忌惮他三分,他自己心灰意懒,走阴的活路也不做了,嘿嘿!”
我心道:“原来如此!所以矮子叔才对行里的事儿那么清楚,原来他也是个老伙计了。”
我问道:“你刚才说,过了今晚,你们就能重新活过?是为甚麽?”
矮子叔嘿嘿冷笑:“为甚麽?”
“你看了矮子,还不懂?”
我本来就有不好的预感,没想到真是这样,借尸还魂,他们要借尸还魂!
我虎目鹰视的瞪着矮子叔,说道:“你们要借尸还魂!”
矮子叔不屑的看了我一眼,冷声道:“借尸还魂?嘿嘿!你也太小看我们了罢。”
“借尸还魂那是不堪入眼的小术,不说还魂能不能成,就算成了,又能活几天?还得冒着天罪地罚的危险,那些事我们是不肯做的。”
听矮子叔这么一说,我背后冷汗就冒出来了:“难道是,你们难道要,不!那是永世不得超生的!”
“永世不得超生?嘿!吾等自死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能下地狱!让那些畜生下地狱去罢。吾等只要永生不死,下地狱有甚么好!”
矮子叔张狂的大笑起来:“过了今夜,鬼胎临世,还有甚么好怕的?有本事的,你就来杀了我们!没本事的,嘿嘿!”
矮子叔满脸贪婪的看我,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感觉他好像有透视眼,能穿过衣裳,看到我的身子,看得我百爪挠心,十分百分的不痛快。
矮子叔眼睛里就直冒光:“我们本来算得好好的,可恰好多死了个傻子,哈!刚好用你来抵!”
我给他盯得心头发怵,说道:“你,你要我怀鬼胎?我是个男人!”
矮子叔满脸欢喜,又是贪婪:“鬼胎又不是人胎,男人女人都一样,反正又不一定非要打那儿生出来,外婆的乖孙孙儿,你看你的娘多精神!他阴气足,阳气更足,一定是个好娘!”
不知什么时候,矮子叔面前就多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鬼,大头大脑袋,仿佛吃多了三驴奶粉。矮子叔一口一个娘,那小鬼头就嘿嘿盯着我肚子看,好似真把我当他娘了,看得我浑身寒毛卓立,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我的乖乖不得了,我是个男人呐,怎么能挺个大肚皮怀鬼胎?我又不是唐僧,又没有喝子母河水,怎么能怀娃娃!要真怀了鬼胎,说出去我是没脸活。想一想我都觉得恶心,简直十九年吃过的饭都要吐出来了。那附在矮子叔身上的恶太婆欺人太甚,我实在忍不住要骂她两句。
“老不羞!你也多大的人,呸!多大的鬼了!让男人怀鬼胎,你也敢想!看你也不是甚么好人,咱们这就动手罢!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死,想得到我的身子,你们是打错了注意!”我当然要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这老太婆实在太也恶毒。
实话实说,他们死得却是太惨,我要帮他们重入地狱,转世投胎也不是甚么太难的事儿。有道是因果报应,阴曹地府办事从来公正不阿,那些害他们的人,死后轮回地狱,自然有受用的苦头,他们的后人铁定也没甚么好的。
我听胖子说过一嘴,矮子叔太姥爷这一辈天生就是痴傻儿,因为祖上还有几个钱,娶了个婆娘,生的又是痴傻儿,头上两胎还不明不白的早早夭折,直到矮子叔这一代才出了矮子叔这么一根正常的独苗苗,可还有一个傻子兄弟。矮子叔娶了媳妇儿也死得早,四五十了还膝下无子,只怕这一脉是要断根了。祖上作孽,孽债已偿还,耿耿于怀,终害人害己。
他们要成了鬼胎,那是要给活人的精气神全吸个干净,精血骨髓抽得一干二净,可以说是以命换命的邪魔外道手法。鬼胎一成,天理不容,那真再不能为人!三千多人的鬼胎一齐降生,地府震荡,定容不得他们多活一天的。
况且百年过去,现在这古渡镇上的几千人可早已经不是他们的先辈,那笔烂账如何能算到他们头上?他们这般滥杀无辜,我身为阴天子,如何能容!
我张眼四顾,看到群鬼中尚有许多幼小孩童,一张张稚嫩苍白的脸,就那么怔怔的看我。
我忍不住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心头的怒火平息下来,不管他们如何想,可我终究不能看着他们错下去。
再想到老爷子死得时候,我看到老爷子给人砍成一块块,我当时的愤恨,何尝不与他们一般?我答应成为提刑,不正是为了将那些害了老爷子的畜生打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如此想来,我和他们又有甚么分别?心头都是孽障!
就算时至今日,我一想到老爷子惨死的样子,心痛如死,愤恨更难消,我更不确定的是,他们如果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如何对待他们?说不定也要给他们砍成一截一截的!说不定忍不住兽性大发,给他们心挖出来喂狗!
一想到这里,我只觉得血热如沸,难以自控!
我重重的喘气,竭力让自己平息下来。看了看周围的众鬼,看了看白氏一家三口,目光最终落到矮子叔身上,适才那么久一直都是他在说话,我想他当是这群人的首领长辈,说话也当最有分量。
我放下杀猪刀,脱掉上衣,显露出一身的官印,一来震慑众鬼,二来表露自己身份。
我一手举起官印,震声道:“尔等听到,本君乃地君阴天子,提点刑狱司提刑!”
果然,众鬼看我浑身官印,身上散发阴天子气息,立时显露出惊惧神色。
我看着矮子叔说道:“矮子叔,我还叫你一声矮子叔。听本君一句,回头是案,别再执迷不悟。”
矮子哈哈的疯笑起来,说道:“回头?吾等小鬼哪里还有回头路?您是鬼君,堂堂阴天子!坐在大堂之上,挥手之间便点人生死,哪里懂我等的臭事?”
“您是阴天子,背后鬼差万千,我等自然斗你不过,可今日此刻,嘿嘿!请饶小鬼眼拙,大人的阴天子鬼气相当稚嫩,就算老身也比之不如!”
说话间,矮子叔拐杖重重一跺,竟把我散发出去的阴天子鬼气硬生生迫了回来!我心头一惊一骇,只觉得浑身冷得受不住,手足僵硬,就像给霜冻住,我真没想到那老太婆竟然有这样的能耐。
只听矮子叔冷哼一声,又道:“正所谓民不与官斗,阁下既然贵为阴天子,吾等贱民岂敢造次,更不冒犯天颜,大人爱哪里去就哪里去,与大人一起来的那位白白胖胖的朋友,吾等自然也不敢动之毫厘。”
矮子叔说着躬身施了一礼,又道:“大人的脸面吾等贱民自以为给足,正所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里的诸般事宜,还望大人不再过问。”
“大人这便请罢!”
矮子叔这一说,轰隆一声,围在我身后的众鬼就恭恭敬敬的饶开一条路来。本来严丝合缝的血桃树也分开一条宽阔大路,这自然是给足了我面子。
这一刻,我犹豫了。
我的脑子里就有两道不同的声音,左边的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现下本事不足,何不逞强?那些人死活有你何事?你不记得老爷子如何惨死?难道不想为他报仇雪恨?这些猛鬼冤魂都是疯子,他们可不管你是哪个!”
我一想,当真如此,刚要说是,右边那道声音却道:“不可!有道是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为天下人而死,有何不可?你既身为阴天子,又是阴曹提刑!一身浩然正气,怎么可以向小鬼低头?老爷子当年身为提刑,国难当头,以身赴死,方位我辈楷模!你要是当了逃兵,老爷子九泉有知,也死不瞑目!”
老爷子,老爷子一生正气,虽和寡妇成了荒唐事,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从来不退缩,半步不让!他曾对我说过,这辈子能当一回兵,与国同难,那才是他一辈子最大的傲气。我要成了逃兵,活着、死了,有甚么面目去见他?
刚要点头称是,左边声音又道:“甚么当逃兵?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叫战略性后退,就算你今日牺牲在这儿,那些镇民的冤枉又有谁来理会?他们一样要死!胖子他想不想死?他是你同学,你就不为他考虑了?今日且退半步,明日便将那群恶鬼抓如地狱,您莫忘了,自己是阴曹提刑!一死了之,再有人冤枉,找谁主持公道!”
右边声音又道:荒唐狡辩!甚么叫有所不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简单不过。说到底就是怕死!今日你前脚一走,后脚那群恶鬼就能把这镇上几千活生生的人都害死!生不救,死再升冤,有甚么用?说甚么都是马后炮!这几千人,有多少老幼无辜?或许有婴孩儿才出生不足满血?你怎么忍心就让他们枉死!
左边声音又道:放屁!活着才是好,死了可就甚么都没有了!
右边的又道:好臭!虽生犹死!生不得心安,不如死得其所!
左边又道:……
“好了,都给老子住嘴!”
那两道声音就化作两声太息,不再说话。
“哈哈!阁下果然给足了本君面子,如果本君再不知进退,那真是显得不识大体了。”矮子叔听我这样说,眼睛里敌意稍退,笑了一笑。我也笑了一笑,随即一手捡起杀猪刀,眼光凌厉横扫,正色道:“可本君就是喜欢吃罚酒!”
“尔等听好!本君顾念你等生前灾祸,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你等受尽折磨,更知枉死之冤。吾之不受,岂能再平加他人之身?”
“虽时隔百年,魂魄有损,但本君自当通融当下,为各人修魂理魄,再入六道轮回更非难事!各人再世为人,定当酌情少病薄灾。至于魂魄严重创伤难以,难以再世,本君自当竭力为之。”
随即眼光一狠,冷冷道:“但当害人夺命,本君绝不姑息。谁敢鬼胎投世,定然万劫不复!” 阴司提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