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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堂“不尽不实”的海战课令秦关等人、也令西唐的皇家舰队意识到，一名顶尖的将帅在一场战争之中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他至始至终未离开了望台，然而他胸中自有丘壑，运筹帷幄，不但了解己方船只以及每一位船员的特性并将其运用到极致，也将对方舰队一举一动、一切将有的反应都纳入掌握之中，始终沉着的指挥之下，使得己方一艘船在敌方几十艘军舰中来去自如，逐个击破，而每当对方指挥官根据眼前战局制定破解之法时，他又立即改换新的战术。如此不停反复，真真做到了他所说的战前制定一百套战术，战术直要比对方的军舰数量更多，每一回都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虽风云号也在这期间有了大大小小的损伤，然而这损伤跟对方舰队受到的损伤相比，就委实不值一提。
顾西爵、沈东昀、顾西陵、应风采包括秦关和谢遥，各个都称得上身怀绝技，然而硬是在这持续小半日的海战之中毫无用武之地。秦关既跃跃欲试，又存了几分真的好奇向上邪问道：“你怎么不指派我们呢？我们如果也能在你指挥下参战，必然也有一拼之力。”
上邪抓着她手点了点甲板上几个闲人，似笑非笑：“你看这几个谁像会乖乖听从指挥的人？”
秦关：“……”她竟无言以对。
“战场之中，个人英雄主义往往非但不能制敌，自作主张下还会拖累整个队伍。”上邪道，“即便你们几个神功盖世，可但凡不能像我这些个船员这样乖乖将我每一条指令贯彻到底，那还不如就站在这儿看个热闹，也不影响什么。”
秦关还有些不服气：“可你不也是……”
“将帅与军师可不能以‘个人英雄’论之。”上邪矜持笑了笑，“更何况我既是将帅，也是军师。”
秦关短时间内已不知无语第几次了：“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能显摆你自己的机会。”
“这我确实放弃不了。”上邪冲她眨了眨眼，“你忘了我与你说过，我只怕在你面前少表现了任何一点的好处，就在你的眼中黯然失色，再不是最耀眼的那个人了？”
秦关心中一甜，脸上一红，忍不住嘟囔道：“可你哪怕什么都不做，你也已经是了呀……”
上邪假装没听清：“什么？”
“我说——”秦关放大了声音道，“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世上最好、最耀眼的人！”
上邪得意洋洋朝下头几人、重点朝着谢遥挑眉道：“都听清楚了没有？”
秦关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诈自己，不由气得好一阵跳脚，但见他明知谢遥与自己只是好友却还是争锋争胜的行为，心里头又忍不住美滋滋。
底下几人翻白眼的翻白眼，装没听到的装没听到，唯有顾西爵最是不解风情——好吧，他总是不解风情的那一个，不解风情地道：“今天对面舰队的总指挥官是临时提拔的一员年轻将领。”
上邪点点头：“今天这华京城里叫得上号的军官可都在皇宫里喝喜酒，即便紧随着咱们赶过来这头，大约也还要半个时辰左右。”
实则追兵们如若也从地道里追击过来，与他们前后大约也就差个几分钟，可上邪最后回头那一使力看似轻巧，实则被堵住的又岂止是洞口方寸？追到头里来的人如想要再次打通洞口，有这时间大部队都能直接从地面上赶来包围这片海域了。
“今日的舰队中没有真正的将领。”众人还未解顾西爵话中含义，上邪又已接道，“否则对面但凡有一位拿得出手的总指挥，不说别人，就说顾西爵你吧，你如在对面舰队之中，恐怕我今天讨不了好。”
“老师知道这一点就好。”顾西爵淡淡颔首，“须知西唐海军征战这些年，绝非诸位今日所见这样不堪一击。”
这家伙！他到底站哪一边呢？
秦关等人心里又是一轮没好气的腹诽。
上邪倒完全不以为意：“可惜今日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否则你我倒真能演练一场，我也好看一看你这些年长进如何。”
“我再如何有长进，又怎能跟老师你相提并论？”顾西爵淡淡道，“如若当年老师愿意应我的恳请出山一战，恐怕这乱世也不会持续到今日才终于赢来一个终结。”
秦关在旁听着，若有所悟。
上邪当年救了顾西爵三人，又对他们因材施教，悉心教导，顾西爵自信却并不自负，恐怕也在心里认定了上邪乃是他所见最厉害的人。当年他下船一心奔着要收复河山，正是渴求人才的时候，现在想来，他又怎么会漏掉最可能帮他成就伟业的上邪？只是很明显，当年的上邪拒绝了顾西爵。或者说，当年顾西爵无论从情感上还是本领上都最信任的三个人通通拒绝了他。
那份挫败与不甘则令心胸绝不狭隘的顾西爵记到了今天。
“不止是如此吧？”秦关正这样想着，却听上邪似笑非笑道，“在你想来，以我风云号的实力与财力，当年如肯祝你一臂之力，你则从一开始就不必选择隋棠，说不定你能够早于她建国，早于她一统大陆，而即便这些都不存在，至少你也不必面对今日这样一个两难的局面，要选择完全割裂你自己来成全今日这和平，以及你那一干追随者们的前途与性命。”
不到十分钟前上邪才说过，个人英雄在一场战争之中并无裨益，但哪怕是来这里时间最短的秦关和谢遥也都认定，这位“个人英雄”如若名字是叫上邪，那说他能改变一场或多场战争、甚至说整个大陆的局面，那这话就绝不是虚妄。
如果当年上邪选择帮助他的徒弟，为在当时并不适合暴露身份的顾西爵累积一方势力，那而今……
秦关等人试着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顾西爵如果心里真存了这样的执念与不甘，倒也是人之常情。但反过来说，上邪选择帮他或者不帮他，这也都是上邪自己的事情，当中并不存在对错。
唯一一点小小的疑惑是，上邪当初那样做决定的原因是什么。
秦关不知不觉就将这疑问问出了声。
“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上邪不答反问。
“我……”秦关刚刚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就说不下去了。
是啊，她来这里是做什么来着？
秦关忽然有些迷糊了。
她明明是来找钥匙救她妈的，自己破事一堆，目前还跟飞船失联，找不找得到钥匙回不回得去都还是未知之事，可瞧瞧她最近都在做些什么：跟上邪谈恋爱，帮顾西陵几人抢婚，目前又为了顾西爵开罪整个西唐帝国……也得亏她现在知道了帮顾西爵同时也是在帮她自己，不然就她这不靠谱的德行，自己都想替她妈锤死自己这不孝女了。
“人在什么位置，就得做什么事。”上邪早料到她这反应，对此只微微一笑，“拯救天下苍生、一统大陆是顾西爵的事，是隋棠的事，是每一位有志之士的事，却并不是我的事，我最大的事只有造一艘船而已，当然，还有你。”
最后这句话自然是对秦关说的，秦关顷刻间就开心得找不着北，至于十秒钟之前的反省……哦，那是什么，又不能令她心情甜滋滋。
顾西爵却对此嗤之以鼻极了：“你的船难道不是造给人坐的？大陆上的人如果都死光了，你即便造好了那艘船又有什么用？”
“话是这样说没错——”上邪笑道，“可眼下不是大家都好好的嘛，即便没有我，你与隋棠也已做到常人所不能之事了。”
顾西爵闻言一滞，一时竟想不起自己跟他起这场争辩的初衷是什么了。
上邪对此倒清楚得很：“咱们的船顷刻就要驶出去了，这一出去，你可就真真成了西唐帝国的逃犯。如若你对今天做的决定感到后悔，现在回去，隋棠她对你有情，总还能想办法替你圆一圆。怎么样？你想清楚了吗？”
他话里并没有一丝一毫讥讽的意思，顾西爵却忽然冷笑一声：“我感到后悔、感到不甘，这些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不等众人答话，他又背过身去，语气僵硬道，“我只是还没学会当好一个失败者而已。”
他昨天还坐在女王为他建造的读书楼里，今天就跟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帝国舰队拼死拼活，明天更可能成为整个大陆都有名的帝国通缉犯，虽然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秦关等人也并不觉得此刻的他比起先前身穿婚服、立在帝国最高处的他有什么失败的，但到底也都理解了他这半晌的阴阳怪气——这样巨大的落差感，即便换了他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谁又能保证自己能在短时间内消化良好呢？
唯独上邪仍不肯放松：“在你心里，仍然觉得站在隋棠的那个位置才叫成功者？”
沉默半晌，顾西爵坦然道：“我不知道。”
他如果真的这样想，现在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但他在此之前却坚持这样想了很多年，一时半会儿让他彻底的丢弃，他也丢不掉。 最后的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