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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振清四面一顾，因近傍晚了，又是阴天空气中寒气深深，外面早就暗得跟什么似的了，屋里点了一支蜡烛，烛火摇曳，晃得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摇动，摆设得极其雅致的阁楼竟显出几分阴森惊怖来。
“三皇子倒还真是好兴致啊。”蒋震清脱下大氅，一面递给下人，一面踱了过来。“这海子虽然壮阔，但冬日里结了冰也瞧不出什么景致了，倒是这风，刺得人禁受不住。三皇子怕是朝中的冷风吹不够，回了府又跑到这儿吹冷风来了？”
慕子寒转过身，因背了光瞧不出脸上神色，只是身体修长，倒也是个英姿勃发的青年。“你懂什么！你说冬日里没什么景致好看，那琼花银晶，冰凌雪阁，难道就不是景，自然天成，比起那些人力矫饰的花花草草不知好上多少。你不知道，往这窗前一站，瞧着足下滚动的波涛慢慢被寒风冻结，虽然同样是水，但每一丝纹路，却没有一样的，便像有一朵花儿冻在里面，或盛放、或含苞，又像裹了一朵云，甚至像住进了一个人儿似的，姿态万千，可惜这世上人来人往，却没有几人能品出其中的趣味。”
蒋振清微微一笑，看着慕子寒的脸一点一点的现在光线里，剑眉飞扬，一双黑嗔嗔的眼珠子在烛光中似有两簇火焰跳动，眉目间带着煞气，眼光在他脸上一转，轻轻笑道：“振清是俗人，自然比不得三皇子这般志趣。听说芦岭赏景最好，这会子天晚了，不好动身，明儿我叫上几个知交好友，暖几壶热酒，去山上一行，一路畅谈，一路看景，岂不是好？”
慕子寒挥手摒退左右，亲从滚烫得泊泊作响的热水里执了酒壶，亲自为他斟上。蒋振清这才发现，桌上早就放了两只细瓷小酒杯，像是专门预备着他来的。暗恼方才这番话太作势，听在慕子寒耳中，倒有一种撕撸开干净的意味了。
但蒋振清也不急轻轻坐下专等慕子寒发话。果然慕子寒一声冷笑，修长的指尖转着细腻的瓷杯，眼角滑出几分蔑意：“振清才是真正的处变不惊，这会了还想着上芦岭踏松赏景？不要跟我打哈哈玩官面上的一套，我今儿就挑开了说，当初那件事是咱们一同做下的，手上都沾了血，任是你巧舌如簧也洗不清。”
蒋振清面上神色不改，盯着慕子寒的眼道：“三皇子误会了，那件事要真捅露出去可是剥皮陵迟诛灭九族的大罪，但凡沾上一点儿边的都逃脱不了干系，何况咱们？”轻轻一笑道有道，“现在朝廷的军队大部分都握在凤玉凌手里，论起辈分来，我还得管太妃叫一声表姨的。她每年吃了咱们多少孝敬，这个时候想置身事外也不能依她。多拉一个垫背儿的，黄泉路上也不寂寞”闲闲往后一靠，半眯起眼，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慕子寒却比他稳重得多，慢慢啜了口酒，指节清脆的敲着红木案子。“你倒说说，这么大的家子，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美婢艳娥，你真舍得？你说的这些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毕竟很不稳当。太妃虽然慈悲，最疼爱娘家人，可是太妃终究只是太妃，一年能进的几次宫里？在者先帝早早儿在后宫立了一块铁牌，御笔亲提，后宫干政者死。太妃再良善也只能敲敲边鼓罢了。”
慕子寒冷哼一声，“说句大不敬的话，父皇也不是尽尊慈命的主儿，莫说太妃，便是请动了太皇太后只怕也管父皇不住。父皇的心深着呢......”
忽然想到什么，慕子寒唇边勾出几分笑意，只拿眼觑着蒋振清：“你方才提到太妃，她倒是还有些作用，自从查亲王死后连父皇都得容让她几分。这件事，你我都不用跟她说，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倒显得没意思了！等着吧，她会出面的，帮了咱们，便是帮她自己！”
这些事蒋振清自然想过，可是自己这番见识却不能比慕子寒高明。
虽然早就料他要说什么，脸上却还是显出十二万分欢喜的神情来，笑道。“三皇子若是不说，我明日还得傻愣愣的去撞太妃的木钟。她这人，是成了精的狐狸，太平拳一打，事儿没有着落不说，我还得陪上几百两银子的孝敬钱。”
“她是老狐狸了。”慕子寒的眼里闪着阴冷的光，“表面看着好像只认钱不认人。其实，我也吃不准她究竟存着什么心思。虽说查亲王死后她看起来孤立无援，可是她娘家亲戚多势力也大，本身又是极有城府的，有时觉得她在掣父皇的肘，有时却又觉得他在帮着父皇。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怕跟你说，太妃我们现在还不能得罪，她要用我们，需要我们出点血孝敬她，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去死。”
而在慕子白的心底，真正要防的，乃是慕子白靠着凤依云攀上了凤玉凌，待得慕子白得势后会不会借刀杀人。但这念头也只在喉间转了一下又咽进肚里去了。人心隔肚皮，谁能担保蒋振清日后不会卖了自己？
眼光不自觉的往悬在墙上的宝剑转了转，心神稍定，慕子寒略微皱眉又道：“自然，事情不到最后一步万万不可过激。一旦过界，那就是大罪，不用父皇来定咱们的罪，咱们便自己定了罪了！”
蒋振清先前虽然只是隐隐约约猜到，但听慕子寒这么娓娓道来，想到这样貌似平和的朝廷上竟然暗流汹涌，而自己便置身在这涡漩的中央，心中也不禁发寒。
但蒋振清也是个千人选万人挑的人精儿，只一转眼便定下心来，双手交握，指节爆豆儿似的啪啪作响。眯眼轻轻笑了笑：“千错万错，都是天不遂人愿，通州之战凶险万分死了多少人，单单留下姓凤的这个祸胎。真是老天黑了眼，怎么就竟让他逃了呢！”
慕子寒低低的几不可闻地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现在还不是动凤玉凌的时候......” 忘生楼之轮回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