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
11
就在毛带领部队到达井冈山的时候,远在广东三河坝田氏家祠的临时指挥部里,周恩来、贺龙、叶挺等人正在对着地图低声交谈着。
指挥部的大门被人推开,叶挺和周恩来转过身一看,朱德走了进来。
叶挺说:“朱军长,请你过来,有要事托付。”
朱德说:“请讲!”
叶挺指着地图说:“你来看……我方部队已经进入揭阳地界,下一步将进军潮汕,但正面遭遇到数万粤桂敌军的围堵,战情复杂,危机重重……”
贺龙接着说:“屁股后面,还跟着钱大钧整整一个军,这贴狗皮膏药黏得很,甩都甩不掉……”
朱德盯着地图说:“进军潮汕,是抄敌人的老巢,他们一定会拼命!我军主力必须躲其锋芒,调往这个方向……”
叶挺说:“要在潮汕与敌决战,就必须先揭掉钱大钧这贴膏药!不然我们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周恩来说:“一个多月时间,钱大钧跟在我们后面,不战不弃,若即若离……这只‘狐狸’在等待机会。”
朱德紧紧地盯着地图,隔了片刻说:“钱大钧犯忌讳了,我带兵袭击他……”
周恩来说:“我们兵力不足,眼下无法分兵作战!”
贺龙说:“硬揭这贴膏药,怕是要撕下一层皮来!”
朱德说:“给我多少兵?”
周恩来顿了一下,心里仔细计算一番过后说:“不过三千……”
叶挺补充说:“但钱大钧有三万人!”
朱德狠狠一拍地图,坚定地说:“兵不在多,贵在运用。用得对,偏师一旅,也能平定中华!”
周恩来、叶挺、贺龙三个人同时说:“拜托了!”
朱德说:“义不容辞!”
周恩来继续说:“三天,只守三天,就来追赶主力部队,大家一起,打回广州。”
朱德说:“只要我活着,钱大钧过不了三河坝!除非他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朱德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周恩来站起身,冲着朱德深深鞠了一躬,在场的其他人举起手行军礼致敬,朱德举手还礼。
三河坝,一个只有十平方公里的不起眼的粤东小镇,有史家称之为“得此控闽赣,失此失潮汕”,此地在清王朝时期也是重要的盐运枢纽。
若从上空鸟瞰,能发现三条滚滚而来的江水在此激荡地碰撞,溅起了朵朵巨大的浪花。此地正是梅江、汀江、梅潭河的交汇处,也是三千革命军和三万钱大钧部队死战之地。
此时,三河坝阵地上,与孙树成正带着七连的战士们挖着战壕。
蔡晴川与陈毅同样使劲地挖战壕,修筑工事。
朱德一身泥水挥舞着铁锹,边挖边喊道:“加把劲!战壕下方挖一条沟,减少手碎片的杀伤力。还有,多挖一些战壕,挖完了用树枝做隐蔽,让敌人摸不清虚实!”
朱德使劲儿一铁锹下去后,跳上战壕,环视四周说:“这个地形好得很,居高临下,管叫钱大军吃滚刀面!”
笑着说:“在广东,是要吃生滚鱼片粥!”
陈毅说:“还有肠粉儿,云吞面,姜撞奶!”
蔡晴川说:“就怕你吃得下,消化不了。”
孙树成打趣道:“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吃不下的?”
战士们闻言也起哄起来,战壕里充满了战士们的欢笑声。
朱德环望正在挖战壕的战士们,心绪万千。当他想到眼前的年轻战士不知有多少可能战死沙场,不知道有多少活下来时,不禁一阵唏嘘。
朱德站在战壕上沉默了许久后,将正在挖战壕的士兵们招呼在一起,声音低沉地说:“同志们,我要告诉大家,情况非常严重。我们弹药不足,孤军作战,身陷绝境。这将是一场恶仗!三河坝会因为这场战斗被写进历史。大家有家室,有爹娘,愿意走的可以走,愿意留的请留下,我不责怪你们……”
将士们沉默着听着,没有一个人言语。
朱德继续说:“但是,留下的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为了亲人!要想办法活下来!”
现场静极了,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但没有一个人离去。
此时三河坝西岸,三十二军军长钱大钧在高地上用望远镜查看着三河坝的布防情况。他麾下足足四个师三万人的兵力,抬枪拖炮,浩浩荡荡而来。
第二十师师长王文翰走上来,说道:“侦察连报告,说敌军布兵诡秘,到现在还没摸清他们的具体部署。军长,叶挺部队是黄埔的底子,打仗过硬,要小心……”
钱大钧说:“我倒要看看是谁硬到最后。”钱大钧遥遥指着江水一划,说道:“命令四团把沿江居民的竹筏全部扣留,以备渡江进攻所用。”
“是!”
钱大钧说:“兵不厌诈,这次我们要出奇制胜!”
三河坝两岸,朱德与钱大钧两军都在抓紧进行战前准备。战前多准备一分,战时伤亡或许就能少一分,胜算也就能增加一分。
朱德伫立于指挥部旁,仰望着阴晴不定的天空,似乎在打量着明日的天气,似乎又在盘算明天的战策。
工事前,和陈毅在各处指挥设防,吩咐着战士们用树枝遮掩工事。
滩头上,何连长带领着战士们用麻包沙袋垒起层层防御工事。
战壕边,蔡晴川和孙树成带领战士们将马克辛重机枪布置在林中掩体里,化身稻草人。
远远眺望,钱大钧部队在河西岸运来大批竹筏。敌军的工事已修筑完成,大炮、机枪都瞄准了三河坝东岸的革命军。
大战一触即发!
12
第一天。
三河坝东岸。
革命军屏息静气,在等待着敌军的进攻,一阵阵轻微的落水声响起,却是三河坝西岸近百只竹筏落水。借着江上朦朦胧胧的雾气,敌军乘竹筏向东岸驶来。
蔡晴川与战士们趴在工事里,专注着江面的一举一动。
另一个工事里,和战士们的手中都握着手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给敌军迎头痛击。
江上,隐隐约约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竹筏,缓缓地向东岸漂来。
朱德在工事高处的指挥部旁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敌军的动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朱德的副官走过来汇报::“报告,敌人开始进攻了!”
朱德举着望远镜说:“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敌军的近百只竹筏已渡过河中央,此时的敌军已经顾不上隐藏行踪,飞快地划着竹筏,一只只竹筏离东岸越来越近。
革命军将士们望着越来越清晰的竹筏,焦急地等待着指挥部里朱德的命令。
副官有点焦急地望着朱德,朱德右手向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说道:“再等等……”
三河坝有些河段水不太深,只能没过人的腰部。一些敌兵见状干脆跳进江水中,推着竹筏渡江而来。
敌军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竹筏破水的声音越来越响亮。革命军将士们神情紧张,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枪。就在敌军竹筏靠岸的瞬间,朱德做了一个攻击的手势:“打!”朱德话音刚落,和陈毅瞬间就甩出了马尾手,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地砸向敌军。
手落在江边的石头上,瞬间在渡江而来的敌军中爆炸开来,蹦出一朵耀眼的火光,炸得敌军鬼哭狼嚎。
就在手砸向敌军的时候,孙树成手中的马克辛重机枪也发出一阵阵怒吼,刹那间弹如飞蝗,硝烟四起,刚登上东岸的敌军如同割麦子一般,一茬一茬地倒下去。马克辛重机枪吐着愤怒的火焰,弹壳在空中肆意飞舞,叮叮当当地落地声没有一丝停歇。随着黄铜弹壳的不断落地,竹筏上的敌军也不断地掉入水中。
竹筏上的敌军被晾在河道上,走不了,也躲不开,变成了活靶子一样。子弹在江面上溅起朵朵浪花,竹筏上的敌军或中弹掉进水里染红一片江水,或被江水一卷不知道冲到了何处。
敌军仗着人数众多,如蝗虫一般前仆后继地抢滩进攻。在枪火的间歇里,有些敌人逃过攻击登上了东岸,和陈毅见状立刻带领部队跃出战壕迎了上去,与敌军进行白刃战。
此时马克辛重机枪阵地已经被一团团白雾笼罩。由于机枪过热,革命军战士不停地泼水降温,机枪上吱吱冒着白烟。
给工事运输弹药的战士扛着沉重的弹药箱疲于奔跑,一名战士被流弹击中,后面的战士立刻扛起弹药箱继续奔跑,也是没有一丝停歇。
两军交战,整个三河坝陷入怒吼与惨叫之中。
西岸敌军指挥部,副官慌慌张张地跑来向钱大钧汇报:“报告,我军抢滩遭受顽强抵抗,损失严重!”
钱大钧狠狠一拍桌子,说:“上当了,通知炮兵攻击!”
副官说:“我们的部队还没撤出……”
钱大钧说:“笨蛋!他们的部队现在也暴露在明处!”
副官为难地说:“这……”
钱大钧狠狠地看了一眼副官,说:“这是命令!”
片刻之后,西岸的几十门大炮装好炮弹,同时轰鸣,东岸滩头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炮弹疯狂地落到阵地各处。
不分敌我,炸得双方士兵血肉横飞!
在炮火的疯狂轰炸下,革命军和敌军均有不同程度的伤亡,一名革命军战士被流弹击中了大腿动弹不得,另一名战士想要上前去拉他,谁曾想一声爆响后,战士手上只握着战友的断肢;几名革命军战士躲进工事,一颗炮弹从远处飞来,落入工事,工事尽毁,士兵皆亡!
炮声中,敌军士兵骂骂咧咧地仓惶逃向竹筏,更多的敌军士兵被自己的炮弹炸得魂飞魄散。
此时整个战壕已成为一片火海。双方士兵不分敌我,统统都在找地方躲避着。
钱大钧倚在指挥部的靠椅上,闭着眼,享受着炮击的轰鸣,突然一切静止了。
钱大钧猛然睁开双眼,冲着副官吼道:“怎么停了?给我继续炮击!”
副官说:“军长……炮弹打光了。”
钱大钧不敢置信地叫道:“什么叫打光了?”
副官不敢说话,只有王文翰上前耳语道:“后勤出了点问题,弹药后天运到!”
钱大钧狠狠一拍桌子骂道:“妈的……”
轰炸过后,趁着革命军调整的空当儿,敌军飞快地退回了西岸,第一天的战斗结束了,三河坝又恢复了平静。
残阳似血,阵地如墓,尸横遍野,层层叠叠。水里一具具尸体半浮半沉,河水被染成了血红色。
当天夜里,大雾弥漫,笼罩了整个江面和阵地。
西岸敌军指挥部里,王文翰说:“摸清楚了,南昌暴动的主力部队,已经南下潮汕,阻击我们的是朱德。”
钱大钧说:“朱德?”
钱大钧踱出营帐,望着眼前的迷雾伸出手,欲把雾水握在手里。隔了半晌,钱大钧突然说:“明晨,利用大雾,强力抢滩……”
王文翰说:“军长,要不要等弹药到了再开始?”
钱大钧说:“朱德的部队不及我们十分之一,今日又遭受重创,他挡得住我吗?执行命令!”
“是!”
此时,东岸的朱德同样看着迷雾,在战壕里听着副官报告:“一整天的战斗,我们消耗了大量弹药,三连全部阵亡!面对明天敌人的进攻,不知道我们还能支撑多久。”
朱德站在迷雾中,似乎已经想到了阻击敌军的办法。
第二天。
江面上、阵地里浓雾弥漫。到处弥漫着烧焦味、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三河坝区域能见度甚低,几十步外的景象甚至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此时守卫河滩工事的战士们十分紧张地盯着河面,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一点风吹涟漪都不敢放过。战士们双手紧紧握着钢枪,甚至握得手指发麻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和陈毅带着几名战士,沿着河岸从敌人尸体上收集着枪支和子弹。
一些尸体死相甚为恐怖,有断手断脚的,更有些已经是血肉模糊,甚至分不清楚部位。一名小战士见状不禁当场吐了出来。
突然前方河道上传来不寻常的水声。
一扬手示意整个队伍安静,身后的战士纷纷止住动作,不敢妄动。
浓雾中看不到十步以外的景象,静寂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雾里闪烁出一个光点,子弹“嗖”一声划过,一名战士毫无征兆地被击中头部。数百名敌军如鬼魅般突然在雾中出现,登上了滩头。
见状大叫道:“敌军突袭!撤!”
与陈毅背着枪支子弹跑向河滩工事。两人跳入掩体后,立即回身开火反击,几个追得紧的敌人应声倒下。
敌军如过江之鲫一拨接一拨登陆滩头。革命军有些招架不住了,很快被敌军抢占了部分阵地。
等人果断撤出阵地,战士们抱着弹药离开,几名战士勇敢地扛着还未降温的马克辛机枪,避入树林中。
杀得性起的敌人哪肯放过革命军,他们死死追赶着撤退的革命军,跟着进入了东岸树林之中。
和陈毅带着战士们拼力奔跑着,一发发子弹从他们身后不停地划过。身边的树木相继被子弹击中,木屑四飞。
追击的敌军翻过第一道防线后,忽然发现失去了目标,与陈毅等人踪影全无。
一名敌军军官环视四周,突然惊觉自己进入了革命军的型防守阵。数支掩藏在工事里的马克辛重机枪,把深入的敌军围在射程之中。明白了真相的敌军军官被吓得目瞪口呆,忽然叫喊一声就往回跑。
此时,在阵地里等待敌人上当的蔡晴川露出了笑脸。
蔡晴川喊道:“等你们很久了。”
伴随着一声开火的命令,型防守阵形成密集交叉的火力网,如同割麦子一般收割着来犯的敌兵。马克辛重机枪突突地冒着火焰,旁边的战士忙碌地为其上着弹药,一时间机枪旁就堆起了一堆堆黄铜弹壳。
敌军被突然而来的密集火力打蒙了,但是反应过来的敌军很快在军官的催促声中成战术队形推进着。子弹在和陈毅身边飞快地划过,溅起了一阵阵尘土。随着敌军的快速推进,和陈毅身陷敌军重围,革命军的防线岌岌可危。
蔡晴川见状将机枪交给孙树成,自己带领十几名战士增援上去。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名敌军士兵猛然扑向蔡晴川,将其扑倒在地,另一士兵则向他举起了刺刀,眼看刺刀即将扎到蔡晴川,一声枪响以后,敌军士兵应声倒下。
蔡晴川抬头一看,正是救了自己一命。两人相视一笑,旋即一起往主战区域转移。
大批敌军如潮水般涌来,他们或持枪冲锋,或射击掩护,瞬间便填满了主战阵地。敌军以人海战术推进,在枪炮的轰鸣下不顾伤亡,拼力进攻。
此时朱德设下的型防守阵发挥了重要作用。阵地前后左右都有机枪声,四面八方都是革命军战士。一队队进攻的敌军倒在了革命军的型防守阵前,甚至有些地方尸体堆积了起来。
就在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忽然右翼的马克辛重机枪停止了射击。
惊诧地看去。几挺机枪同时卡弹,型阵立刻暴露出弱点。
被革命军压着动弹不得的敌军终于缓过劲来,在敌军军官的指挥下迅速聚集起来,向哑火的地方冲去。
阵地右翼的革命军被迫从掩体里冲出,与蜂拥而来的敌人展开了一场残酷的肉搏战。
大叫着跃出战壕,在肉搏战与子弹中穿梭着,飞快地冲向阵地右翼。
冲机枪手大喊着:“怎么回事?”
机枪手正在手忙脚乱地修理着马克辛重机枪,旁边的战士在开枪掩护着。推开机枪手,上手熟练地抢修着。
此时陈毅与孙树成相继回到型防守阵地,互为依靠抵挡着敌军的冲锋。
战场形势十分紧急,蔡晴川带领一队革命军战士绕道从型防守阵的后面向敌军发动了突击。
几名敌军士兵从肉搏中突围,叫喊着向右翼哑火的马克辛重机枪冲去。头也不抬,冷静地继续修理着,就在一个敌军士兵迎面冲来举起刺刀时,机枪及时修好,一道火光迸发而出,把冲在前面的敌兵打成了筛子。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军人最荣耀的归宿。此时革命军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拼命消灭更多的敌人,拖住敌军三天,直至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打退了猛烈进攻的敌军,战场再次恢复了平静。
革命军将士们累得精疲力尽,或依靠在战壕边上,或直接瘫倒在地上,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一动不动,双手依旧紧握着马克辛重机枪的手柄,握得手指僵硬。朱德见状走上前,用力拍了拍的肩膀,将已经僵硬的手指使劲掰开。
此时天已经黑了,朱德在东岸战场察看战况,一幕幕惨烈的画面展现在他的眼前。到处都是双方士兵的尸体,江中漂浮的死尸随着浪涌上下漂动。
朱德踏着从战士身上流出的血水前行,看着摆放尸体的地方,他不禁眼泛泪光。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眼前交错闪过,这里面有些人白天还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夜晚却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当夜,革命军指挥部内,朱德与十数名年轻的战士握手告别。他们是临时组建的特别小队,虽然明知前路是凶多吉少,但是战士们却一脸坚毅地向朱德敬礼。
第三天。
清晨,战场西岸的水面上雾蒙蒙,十余个脑袋相继冒了出来,他们是特别小队的战士。特别小队战士们身着轻便装束,相继游上西岸,把紧密包裹在防水油布里的包取出捆在身上。
一名战士在地上画出示意图,大家了解计划之后,便各自散开,悄悄潜往敌方营地。
特别小队的战士化作几道利箭飞快向钱大钧的指挥部靠近。他们干净利落地干掉了巡逻的哨兵,顺利地冲进指挥部的帐篷。但是没曾想帐篷里却空无一人,战士们相视一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突然,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帐篷外围满了荷枪实弹的敌军士兵。王文翰一声令下,千万颗子弹射向了军帐里。
枪林弹雨下特别小队的战士们陆续被杀身亡,一名身负重伤的战士拉响了身上的。刹那间整个敌军指挥部火光冲天,气浪滚滚。
硝烟散尽后,指挥部被炸得一片狼藉,钱大钧从远处走了出来,他的身后竟然跟着一位身穿革命军军装的小兵。
钱大钧看着地上阵亡的战士,又回头看了一眼叛变的革命军小兵,冷冷地说:“我会重奖你。”
小兵谄媚地一笑,正想张口说话,钱大钧突取拔出手枪,一枪把小兵打死。
“你可能不知道,我最恨的是吃里扒外的叛徒!”钱大钧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王文翰急忙追了上去说:“军长,炮弹已经运到了。”
钱大钧闻言停住了脚步,望着河对岸缓缓地说道:“明天,我要朱德的部队彻底灭亡。”
第四天。
此时天色微明,南国特有的潮湿朦胧的气候,仿佛莫测的未来。如果没发生三河坝战役,这里将是一个三江并流,风景优美之地。而此刻,这里承载的是中国革命的火种。
朱德着装整齐,面容威严,他缓步走出了战壕,环视一周,各个连队活下来的将士们此时全副武装列队整齐,向朱德行着注目礼,此时战士们已经隐隐有种百战余生后的精锐气。
蔡晴川向朱德汇报:“报告,部队人数清点完毕。战前2875人,伤亡1738人,现有1137人。”
朱德微微一点头,深情地看着将士们,说:“同志们,我们孤军作战,一千多名战友牺牲了。面对死去的战友,我朱德心中有愧!但是我们用生命换来的宝贵时间,为主力部队赢得了生存的机会。大家说,值不值?”
上千名官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值!”战士们的喊声震耳欲聋!
朱德继续说:“现在,阻击任务已经完成,我们要撤离三河坝。那个钱大钧绝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我决定留下三百人断后,拼死挡住钱大钧,争取八百人活着出去。说实话,留下的人活着的希望很小,所以,父子同军的儿子出列离开,兄弟同军的只准留下一个!大家记住,我们今天的举动,就是要为中国革命留下一些种子!”
蔡晴川突然大步走出,坚定地说:“十一军二十五师七十三团团长蔡晴川,黄埔三期,员,我申请留下!”
孙树成接着大声说道:“十一军二十四师七十二团团长孙树成,黄埔一期,员,愿留守断后!”
一战士说:“报告,我是孤儿,我申请留下!”
越来越多的战士们纷纷站了出来请求留下,近千名革命军将士竟然没有人愿意离开。
朱德深吸一口气,脱帽向将士们行了一个深深的鞠躬礼。
一名父亲安慰着马上要撤离的儿子,此时儿子双眼通红,却挣脱父亲的怀抱,对父亲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兄弟抱头痛哭,难舍难分。
片刻之后,三百名断后的将士列阵在前,士气如虹。三百视死如归的虎贲迸发出无可阻挡的气势。
朱德走向蔡晴川,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此刻,不用言语,一个眼神就能代表一切。
朱德把帽章摘下放在地上,、陈毅、蔡晴川、孙树成纷纷摘下帽章,放在地上,不一会儿,数以千计的帽章聚集在一起。
此时三河坝江面静谧无声,此时的革命军战士在进行决战前的准备。一堆堆被安放在明处暗处,一根根被巧妙地隐蔽起来,战士们在整理着临时土造的。
蔡晴川隐身在树丛之中,手里熟练地摆弄着短刀。
只听三河坝西岸数百只竹筏的落水声响起,敌军乘着竹筏逐渐接近三河坝东岸。百人,千人,万人,一眨眼的工夫敌军便布满了整个江面。
西岸的河滩上,钱大钧骑着骏马,远眺对岸,马鞭一挥,喊道:“给我把对岸炸平!”
看到越来越近的敌军,蔡晴川打了一个呼哨,留下的三百名将士迅速隐下身形,躲进掩体中。
敌人毫不吝惜子弹和炮弹,重炮齐鸣,对着革命军的防线疯狂轰击。无数的炮弹倾泻在战场上,爆炸的火光照亮了整个三河坝。
骑在战马上的钱大钧声嘶力竭地呼喊道:“给我杀上去!一个活的都不留!”
第一拨敌军冲上了山坡,革命军躲在高高低低的工事,猛然火力一片,成批的敌人瞬间倒下。
激战中,忽然一小股敌人突破防线,突破三百将士的防线,蔡晴川一咬牙,端着刺刀步枪冲出,刺、拨、挑、击,撂倒几个,他又迅速跳回防线,开始火力阻击远处的敌军。战士们纷纷效仿,搅得敌人乱成一团。
更多的敌军从四面八方攻了上来,敌军仗着人数众多,渐渐占了上风。
这场人数悬殊的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随着一名名革命军将士的倒下,革命军越打越少。有些革命军将士打光了子弹,便挥舞着大刀冲了出去,咬牙切齿地与敌拼命。
三百革命军将士被越来越多的敌军包围。
蔡晴川此时从牺牲的机枪手手中拿起机枪,一道道火光喷射而出,他冲着围上来的敌军喊着:“孙子们!来呀!”
敌军在机枪的扫射中纷纷倒下,一时间蔡晴川附近竟形成了空白。
敌军更猛烈地攻击着,爆炸声,射击声,呼喊声,混成一片。
蔡晴川右臂中了一弹,便换了左臂抱枪继续扫射。突然,怒吼戛然而止,机枪没有子弹了。
蔡晴川扔了机枪,环顾四周的战况,映入眼前的是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孙树成和已经所剩无几的战士们。
突然,一发流弹击中了蔡晴川,此时他几乎失去意识。
一股强大的执念支撑着他强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走向先前布好的引爆点。此时敌军已经将蔡晴川团团围住,上百人举枪瞄准着他。
蔡晴川咬紧牙关,抓起两颗,跃入敌群。两颗被他用力撞击在地上,埋好的引信被击发。一连串冲天的爆炸,三河坝爆火连天,敌我双方的尸体飞扬在半空中。
此刻,已经转移至山顶的革命军,听到这一连串的爆炸声,眼中尽是悲痛。朱德停住了脚步,脸庞被战火熏得乌黑的朱德伫立山头,他目光坚定,眼中充满泪水。
朱德向三河坝方向敬了一个的军礼。
三河坝东岸高地上依然硝烟弥漫,大批敌军仍然小心翼翼地朝阵地深处搜索着。三百革命军将士视死如归的叫喊声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一处冒着烟的废墟上,几个燃烧的木箱子忽然发出了“啪啪啪”的响声。几个敌军士兵哆里哆嗦地趴在地上躲避着。
源源不断的敌军涌上阵地。壕沟里、工事内已然空空如也,朱德部队早已经撤离。
钱大钧巡查战场,当他看着遍地的帽章和英勇的革命军尸体后,脸上不禁流露出敬佩之情。
钱大钧望着倒在战壕里的蔡晴川,缓缓地说:“凡是黄埔军校的,单独埋葬。”
钱大钧回身离去,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似乎在擦拭眼泪。
13
数日后,朱德部队已完全甩掉了钱大钧的追赶,到达了安全区域。听到树丛里有响动,飞快地抬手对着草丛中放了一枪。
部队听闻枪声立刻停下,迅速训练有素地散开。
朱德大步走来,说道:“谁在开枪?”
说道:“报告,发现情况!”
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树丛那边响起:“是永远打不准的吧!”树林中蹿出几个人,胸前都有红带子,带头的是粟裕和女兵彭援华。粟裕正想继续说几句俏皮话,却见到满身受伤的和战友们,顿时惊住了。
说:“粟裕,是你啊,可惜到晚啦,没看到三河坝大战……没看到我多威风!”
粟裕突然沮丧起来,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抽泣不已。
粟裕惊异地说:“不会吧,才几天没见啊?”
此时站在一旁的陈毅意识到问题严重,抓住粟裕的双肩,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主力部队呢?”
粟裕强忍着眼泪说:“部队在潮州、汕头,遭遇敌人偷袭,我们失败了……”
朱德听后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问:“具体情况?”
粟裕说:“叶挺军长、贺龙军长分头突围,没有消息。周恩来同志病倒,送往……”
焦急地问:“主力部队这么多人,就这么没了?”
粟裕说:“全没了,敌人太多,我们的子弹全打光了……”
走上前,摘下粟裕军帽上的帽徽,说:“总有一天,我要为所有死去的战友报仇。”
粟裕含着泪说:“对!我要拿下南京城,消灭反动派!”
二人抱头痛哭。
朱德看着二人,严肃地说:“男儿流血不流泪,粟裕,归队!”
“是!”两人迅速归队。
朱德登上高处,动容地喊道:“同志们,蒋介石背叛革命,屠杀革命者,我们被迫发动了起义!南昌起义就是要告知世人,革命者没有死,我们还活着!连续地战斗,我们从两万多人,打到剩下八百……但是,我们这些被战火洗礼过的灵魂,与人民的命运融在了一起……从此获得永生!今后,人民会相信我们,会支持我们,会和我们一起,推翻那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中国。以前,我朱德是国民党的一个将军,今天,我和你们一样,是革命军的一个新兵!大家记住,我们所做的一切,光荣得很!”
革命军官兵们群情激奋,举枪高呼,响彻山谷,声振寰宇。大家的眼中闪烁着悲愤的泪水,更多的,是渴望胜利的光芒。
此时远在油麻地的公寓里,周恩来勉力支撑起身子,将一封信平铺在茶几上。他将一个玻璃小瓶打开,用棉球沾了些瓶里的药水,仔仔细细地刷在信纸的空白处。即刻便有字迹显现了出来。
周恩来看完信纸上的内容,便点燃了信销毁掉。
这时范桂霞端着煲好的汤走进屋里,见周恩来自己坐起来了,着急地说:“周先生,邓大姐有命令的,你要好好休息!”
周恩来说:“朱德带领剩余部队,突出重围,直下江西湖南边界,要与毛的部队会合。”
范桂霞惊奇地问:“毛有部队?”
周恩来说:“是,这些年,毛走遍了湖南农村,调查国情。离开武汉后,又到湘赣边界创建工农武装,此次会师,中国有希望了!”
范桂霞说:“太好了!你要好好养病,中国革命,还要依靠你呢。”
周恩来说:“是依靠很多人,朱德、陈毅、叶挺、贺龙、陈赓,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们……唉,我这个身体实在是不争气,在最需要的时候,却躺在的病床上。”
范桂霞不知道如何安慰周恩来才好,她默默地盛好一碗汤,递给了周恩来。
周恩来喝了一口汤,忽然说道:“对了,小超在信里说,你有个男朋友?”
范桂霞点点头,说道:“是未婚夫,“四一二大屠杀”之后,没有了消息……他也是黄埔的同学,您的学生。”
周恩来安慰范桂霞道:“革命难免有牺牲,只要他活着,一定会回来找你。”
范桂霞的眼睛湿润了,她转过身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14
此时上海的百乐门舞厅里,宋美龄身穿洁白的西洋婚纱,十分美丽。蒋介石身着西装,斯文端庄。两人在灯光下温习着结婚典礼的程序,不远处两个摄影师正在拍纪录片。
俞济时送来两杯水和一份报告。
蒋介石看了几眼报告,说:“朱德不见了?毛消失了?”
俞济时站在一旁说:“周恩来、贺龙、叶剑英这些人,或许全都消失了……”
蒋介石说:“就算活着,也是孤魂野鬼,来日无多。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党员重新登记进行得怎么样了?”
宋美龄挽着蒋介石的胳膊说:“报告中说非常顺利。清党之前有一百多万党员,重新登记的有七十万。”
蒋介石有些惊讶地问:“哦?什么时候搞出来三十万人?”
宋美龄摆了摆手里的白手套,说:“没有那么多。是很多老国民党员没有重新登记,也就是,自动了。”
蒋介石沉默了片刻,说:“走得好,走得好,让他们离开,我们重新发展!”
俞济时立刻解释道:“据报告讲,差不多有一半同志,中间补上差额的,是各地刚加入进来的新党员。”
蒋介石喝一口水问:“都是些什么人?”
宋美龄轻笑一声,说道:“土豪劣绅,土匪恶霸,这些人将各地党部搞得乌烟瘴气,很多老党员都来南京告状。”
蒋介石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土豪劣绅?这样的词汇你也学会了?”
宋美龄俏皮地说:“中山先生,总司令您本人,也常在讲话中用到的呀。”
蒋介石眼神透过宋美龄,望向窗外说:“那是顺口说说,毛一个农民,朱德一个兵痞,周恩来一介书生,他们凭什么跟我斗!十年,最多二十年,我倒要看看是哪一边的旗帜还在飘扬。”
此时蒋介石久寻不到的毛正身在江西酃县十都的山区里,他放下谭政送来的报告,说:“不到一年的功夫,被搞掉三四万,国民党革命派被杀了二十多万!他们杀自己人比北洋军阀还凶!蒋介石这个独夫民贼,必遭天谴!”
罗荣桓点点头,说:“土豪劣绅把持地方党部,把老百姓也祸害惨了。”
毛说:“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是最好的老师。他们手中的屠刀,让人民认清了他们的真面目。懂得了要获得生存和解放,只有一条道路可走,就是武装斗争的道路!”
谭政说:“黄麻暴动,董必武和地方党的同志打下了一片天地!”
毛说:“贺龙在湘西搞得也不错么,有声有色。”
罗荣桓说:“湘南年关暴动,朱老总又拉起上万人马呢。”
毛坐起来问:“不是说,朱德同志带着部队往井冈山来了吗?”
罗荣桓说:“是啊!”
毛说:“我都有些等不及喽!”
毛话音刚落,远处何长工便骑着马飞奔而来。何长工跳下马,激动地说:“毛委员,湘南暴动的队伍到了,朱老总到了!”
毛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急忙问:“朱德同志?快,我们去迎接!”
朱德、陈毅等人带领着上万人的队伍,行进在湘赣边的山地之间。小战士杨得志望见了远处山坡上迎接而来的红军,兴奋地高呼:“到啦!到啦!”
毛大步上前迎接朱德部队,朱德疾步迎上。
两支部队相聚在山巅,将士们激动地相互拥抱。
将士们高举起钢枪挥舞,有的战士将帽子扔上天空,山巅一片欢腾。
经过战火历练的和粟裕,此刻已经成熟了许多,他们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沧桑。
毛和朱德紧紧握住了双手。
毛敬佩地说:“朱老总,潮汕兵败,你孤军血战三河坝,转战千里,八百残兵变成了上万虎贲,中国革命之中流砥柱,你当之无愧!”
朱德谦虚地说:“久闻润之兄大名,能在百里荒山开辟出一方天地,非豪杰,亦不能为之!”
毛说:“今夜无眠,我们一起聊聊近些日子经历的故事,如何啊?”
朱德一脸感慨地说:“我心里藏有八个字,千难万险,九死一生。”
毛闻言一笑,说:“巧得很,我也有八个字送给你,送给中山先生,也送给反动派,送给蒋介石……”
毛看着井冈山的巍峨峻拔和面前年轻热血的战士们,豪迈地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苍山如海,红旗漫卷西风。
欢呼声中,井冈山成为欢乐和激愤的海洋。
一年后的福建上杭县古田廖氏宗祠里,毛、朱德、陈毅、谭政、罗荣桓、、粟裕、康克清、昊仲廉等红军代表及地方党代表一百余人聚集在一起。
祠堂是一组砖木结构建筑,四根圆柱上张贴着字纸标语“中国万岁”“反对机会主义”“反对盲动主义”“反对逃跑主义”。大厅六列学生桌椅陈旧而整洁,左边主席台上摆着两张四方桌和一排长凳,墙上架着一块黑板。黑板上方中央挂着石印的马克思和列宁像,再上方挂着红色会标“中国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
此时已是腊月,天气已经寒冷,代表们衣裳单薄,祠堂几个角落里放着火盆。
毛站在主席台前总结着南昌起义以来红军建设的经验。陈毅和朱德等人坐在一旁,表情威严地听着毛的发言。谭政在一旁一丝不苟地记录着。谭震林、和粟裕听得十分认真。
此时的红军军服已经换装为灰色军装和八角帽。会场里只有几个地方的党代表还穿着便装。
毛站在主席台上,说:“工农红军,是执行革命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这是我们从艰苦斗争中总结出的宝贵经验。”
朱德说:“说得好,我朱德就是见证人。”
陈毅说:“我也是!”
粟裕急忙说:“还有我。”
毛继续说道:“红军是人民的军队,它除了打仗消灭敌人之外,还要担负起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的重要责任。革命的中心任务和最高形式是武装夺取政权……我们要用无产阶级思想武装军队,纠正一切错误思想。我们的原则是党指挥枪!
台下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对使命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