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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为止,凉薄生命中最温柔的感动,全部来自刘十三。十三叔教她做人的道理,送她防身的钥匙扣,提前把她从女监中弄出来,还指点她一条出路……她记得对她好的人,也牢牢记着伤害过她的人。
凉薄去卫生间冲澡,吹干头发,在衣柜中左挑右选,选了一套白T恤和背带牛仔裤,一双粉色运动鞋——在十三叔眼中,她本该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凉薄开车到工作室。刚拉起手刹,就见史瑞和姬野相谈甚欢地从工作室大楼走出来。两个男人看到她,同时朝她招手,从善如流地拉开左右后车门。
关上门,姬野说:“去开非别墅。”
开非别墅是一家高级休闲娱乐场所,主营各类文艺高雅的项目,颇受一众贵妇人喜爱。后来幕后老板在别墅举办了两次商业座谈会,吸引了不少成功的商业人士。可以说,在一众纸醉金迷中,开非别墅就是一股清流。
晚上这个时候去开非别墅,能谈什么事?
凉薄心中惊疑,重新启动车子,嘟囔着,“原来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哄我当司机!”
姬野笑道:“行了,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事?快走吧。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史瑞在后面安静地坐着,从后视镜看到凉薄的半张脸:小巧的下巴,颜色很淡的嘴唇。她没化妆,显得很清丽,在浓浓夜色中,宛如一朵独自盛开的午夜优昙,唯有有缘人才能欣赏此等独绝之美。
史瑞眼眸微闪,移开视线。
半个小时后,到开非别墅。
开非别墅的名字相当低调:别墅占地数百公顷,有哥特式的高耸建筑和繁密花园,另一边是中式园林景观。两者由中央主干道划分开,建筑风格整体和谐,而细节处又有各自鲜明的特色。
一行人下车,由服务生领着从主干道走过,进入中式园林区。走过九曲回廊,姬野说:“你要见的人在里面。我们在花厅等你。”
服务生领着两个男人从游廊的侧门出去,凉薄愣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走廊尽头是往下的台阶,出去左拐,是一块由平底延伸出的水榭。水榭靠近水面的部分,有往下搭建的木质台阶,刘十三正坐在台阶上,握着鱼竿,怀里蜷缩着一只大白猫。
飞檐下垂着四角宫灯,灯光轻柔宁静,恍惚地投在水面上,水中隐约摇摆着清瘦的睡莲,刘十三垂钓的身影渐渐融化在这幅水墨画中。
凉薄站在柱子旁,看着刘十三。不出声打扰,也没有再上前,心一下子就静了,远处好像传来袅袅萧声,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知多久,刘十三手中的鱼竿往下弯,凉薄不自觉屏住呼吸。忽听刘十三说:“怎么不过来?”
说话间,鱼竿倏地弹回原位置。
凉薄惋惜地“哎呀”一声,“鱼跑了。”
刘十三侧身朝她招手,凉薄坐在他身边,接过他手中的鱼竿。就见他怀中大白猫慵懒慵地伸出前爪,勾住他前襟的布料,然后缩缩脑袋,又睡了。
刘十三捏猫的耳朵,笑着对凉薄说:“该换鱼饵了。”
凉薄甩出鱼钩,“这……”鱼钩是直的。
“十三叔此举,不是钓鱼,而是喂鱼。”
刘十三把鱼饵篓子推过去,“想吃鱼的不是我,是这个懒家伙。”
被点名的猫仍旧闭着眼睛睡觉。
凉薄看着刘十三,再看看大白猫,抿嘴一笑,“猫怕水,真难为您能把它带过来。”
刘十三拍猫的脑袋,眯着眼睛打量凉薄。
“你脸色不错,最近过得挺好?”
凉薄装好鱼饵,甩出鱼钩,坐得笔直,双手紧紧握着鱼竿。
即便知道最后钓不着鱼的结局,这孩子仍旧很努力很在乎。刘十三心中微微叹息,开口道:“我才知道姬野的打算。这小子做得不仁义,你跟我回去吧。”
凉薄睁大眼睛,“为什么?”
刘十三缓慢笑了,“不愿意?”
感到十三叔敏锐的目光,凉薄逼迫自己看水面上摇晃的波光。十三叔面容儒雅,气质稳练,而今已近不惑之年,练就了一双洞察事实的利眼。她其实承受不住这样的打量。
凉薄低下头,如同以前在女监做错事,被刘十三批评的样子,“我跟您回去。”
刘十三轻笑出声。
“其实,你不必见着我,就像耗子见着猫一样害怕。”
“不是的。”凉薄急切地抬头反驳。
刘十三眼神扫过,凉薄重又低下头。刘十三说:“我帮你,是因为你救过我一条命。你现在所拥有的,都是你该得的。”
凉薄眼神变得晦涩难懂。十三叔给她的,早就超过她该得的了。
刘十三突然转变话题,“你想留在你孩子身边,直接说明情况,我又不会怪你。不过,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凉薄咬了咬下唇,“我想了很久。宋玲用蛮蛮伤害我。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十三叔神通广大,能直接让江珩一消失吗?”
水面上荡漾的萧声忽的清晰,刘十三定定看着凉薄,眼角细碎的纹路藏在眼底,“哦?”
同一时刻,开非别墅西式花园景区,江珩一举着雷司令高脚杯,坐在藤椅上,看着壁炉上复杂的花纹发呆。地面上铺着猩红地摊,一路铺成到门外面。外面,是浓郁绽放的蔷薇花。
隔着一个旋转几台,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双手扶着藤椅,嘴角凝结出一丝微笑,尤其是听到手机扩音器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能直接让江珩一消失吗”……笑容越加明显。可惜他是个瞎子,不然还能好好欣赏眼高于顶的江总的反应。
半晌,听不到任何声音。
刘震说:“一年前,你让我在这女人手机上设置定位监听系统,就是为了今天?”
江珩一捏住高脚杯底,看着紫红色液体缓缓旋转流淌,问:“你给我的资料,关于她在女监遇到的事,有多少真假?”
声音十分平静。
江珩一多数时候,都是擅长隐瞒自己真实情绪的一个人。只有事关这个女人,才能泄露几分真实想法……念头刚转过,刘震说:“十三叔一早知道你三年前密切关注她的动静,甚至想打通关节把人救出来。我也和十三叔说过这些事,他只承诺对你们的事不插手。”
刘家是百年望族,站在众生之巅,也生就一颗高傲的灵魂,说不插手,就不会多此一举给他虚假的材料。
江珩一猛地灌了一口酒,把酒杯倒扣在几台上,身体往后仰倒,双手交叉,手指轻轻敲打。
不多时,又听到手机中响起凉薄的声音,“十三叔,我想报答您。用女人的方式。”
水榭边,刘十三看着她,轻轻摇头,一把将怀里的大白猫扔出去,大白猫抖抖全身的软毛,翘着尾巴跑远了。
刘十三从地上站起,伸出手拉凉薄起来。两人一前一后从九曲回廊走过,凉薄一直看着他牵着自己的大手,鬼使神差地说出想要报答的话。
刘十三笑了,弹她的额头,“我比你大一轮,早已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
凉薄皱眉,“哪有十二岁就生孩子的?您只是看不上我。”
两人走到花厅,刘十三松开她的手,“凉薄,我送你到这里,时候晚了,改天再带你出来玩。”
凉薄目送刘十三离开,心中无比黯然。
她能遇到刘十三,甚至救了他,只能归因于命运。
那时她刚失去孩子,总感觉眼前一片鲜红,经常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后来隐约看到一个孩子伸着胖乎乎的手臂要她抱……她被转移到新的病房。后来才知道是精神科。
那天她沿着走廊抱着孩子(枕头)玩耍,病房区突然起火。她所有的灾难起源于火灾,炙热明亮的火苗划开她阴霾的视界,她在慌乱的人群中寻找出路。奈何病房区为了防止病人逃跑,设置了重重防盗铁门。铁门不开,他们只能被烧死。
凉薄赶紧冲到厕所寻找水源,好在同区的病人丧失基本判断能力,厕所人不多,她轻松冲到厕所,就见厕所阳台上,一个男人靠着墙抽烟,手中把玩着打火机,身后,一股股浓烟汹涌而来。
她没多想,拧开所有水龙头,打湿自己的衣服,拉着男人赶紧冲到厕所隔间里……
两人窝在女厕的蹲便池旁,男人恶狠狠瞪着她,“你这个疯子……”凉薄当即把袜子用冲厕所的水打湿,塞到他嘴里。
男人震惊地看着她,凉薄也觉得好笑,眉眼弯的像一轮新月,“活着多好!”
想到过去的事,凉薄在原地傻笑半分钟,就见花厅里的史瑞走出来。史瑞说:“姬野要睡美容觉,叮嘱我等你。”
凉薄双手背后,还沉浸在回忆的欢乐中,低着头,脚踢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这样子真是活泼又单纯。
史瑞忍不住说出心里话,“那次你被绑架,我没能帮上忙,你……”
凉薄连连摆手,“没关系的。我最后不是没事吗?”
“那就好。”史瑞英伦的脸上疑似有抹红晕,“凉薄,你……”
夜色中,江珩一大步而来,很快走到凉薄身边,抓着她的手腕,对史瑞说:“我们有事,先走一步。”
“喂……”凉薄大叫着挣扎,挣不开,被江珩一拽着走远。
史瑞凝望着两人的背影,手慢慢握成拳头。 最爱你背影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