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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退下

叛逆之圣堂骑士 科尼斯卷毛 21611 2021-04-06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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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陆东北,理应干燥晴朗,却已有月余昏暗不明的天空底下,雨水稀稀落落地下着……

  雨中,一个黑乎乎,看不清楚相貌,但体形异常庞大的身影,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

  渐渐稀薄的雨云中,一点隐约的微弱金光出现。

  他伸出手,搭在额头,仔细地看着……

  不一会,随着雨云越来越薄,金光也逐渐变亮。

  他微微眯起眼睛……

  忽然,光点化为一束炙热光柱,粗暴地撕开昏暗的苍穹,穿透湿润的空气,在广大的草原上洒落点点金斑。

  阳光猛烈地照下……

  毫无遮蔽的广大草原,气温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上升着。

  几分钟前还泡在雨水中的牧草,迅速蒸腾出了一股闷热,但又带着湿润青草味的腻人气味。

  在这充满生命气息的空气中,他移动着庞大臃肿的身型,站在被照耀得一片金黄的草原中央,看着投射而下的光束,不知为何轻轻叹了口气。

  掀开厚实上唇的他,轻抚了一下嘴边的长长弯牙。

  镶在弯牙上的金色铃铛,晃荡着短促的脆响。

  铃声中脸上一片金光乱晃的他,缓缓弯下腰,伸出手,轻轻地捻动起脚下这些汁水充沛,生命与滋润都近乎满溢的丰美牧草。

  指尖感受着滑腻,鼻中吸满青草芬芳的他,一对浓密却略显苍白的双眉,很慢……很慢地皱紧。

  他低下头,轻按着自己隐隐发疼的前额,感觉心里相当得复杂。

  两个月,仅仅两个月……

  这块荒地居然不声不响就长成了一片如此漂亮的草原。

  两个月啊……

  虽然身为兽人大萨满的他很理解,为什么生活在这区的兽人聚落会知情不报。

  一个,是因为他们希望自己的聚落能继续定居此处。

  另一个……则是因为这种变化并不只出现在这里。

  整个东北大陆的气候,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他仍没想到连国境区域都会变成这样。

  想了想,他仰起头,徐徐吐出一口气。

  这时……

  一阵微凉的北风吹过,小雨再次晰哩晰哩地落了下来。

  再次昏暗的天空底下,站起身,挺直腰,松开指间翠绿鲜嫩的他,晃晃脑袋,抹去额前的新鲜雨水。

  看着眼前几乎一望无际的丰美草地,听着耳边滴落的水声,他忽然有些出神……

  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直到不久前,这边确实都还只是一片干裂贫瘠、死气沉沉,完全看不到色彩的旱地。

  完全不需要做出询问,也不需要仔细去计算,很轻松就能估计,居住在此区域内的小游牧部族们,对于这些变化所感到的惊讶,与喜悦。

  毕竟每个季节的草原状况,一直是地兽氏族能否兴盛的关键。

  但,身为兽人帝国精神领导的他,亲身站在这片足够养活万人部族的沃草中,却完全没办法打从心底高兴起来。

  这边几乎就等于国境线。而且是整个兽人帝国中,两个多月来,受水元灵失衡现象影响最小的地方。从眼前这不稳定的气象就能看出端倪。

  但,这边却仍呈现如此异常翠绿的景象。

  这些景象,对于南方国土内,不但没下雨,空气还日渐干燥的东南诸国来说,完全像是一种挑衅。

  南方诸国的边境守军们,不但每天只能领取越来越苦涩,还受到限制配给的井水,而且,就连难以吞咽的硬干粮都开始减少。

  虽然兽人帝国与东南诸国之间,国境与国境间的距离,最近的地方不过两、三千公尺。

  但这两个月来,硬是一朵雨云都没有飘过界。

  对于这种奇怪的现像,兽人萨满们都很清楚,这是因为东南诸国的人们,既不相信,也不接受元灵存在的关系。

  虽然,追根究底是他们自己挡住了元灵的移动路线,但,这种牵涉思想与信仰的问题,就算是兽人帝国的大萨满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有办法让一群,对于元灵之说嗤之以鼻的元素法师,或者红着眼睛,张口开战闭口还是开战的人类军官理解。

  兽人大萨满深吸口气,转过身。

  挺直高胖,但仍不失魁武身躯的他,微微仰头,看向自身后方的高地。

  那边……

  在一片乱糟糟连绵数十里的混乱营地中,有着超过五万名批挂简陋装甲的主战兽人。

  虽然将这些平日常驻在各聚落中,不但负责守护小型部族、稳定日常秩序,还经常作为狩猎主力的主战兽人抽调出来,对于较小的聚落来说,是相当危险的事情,但他们仍不得不让兽王临时发出征招的号令。

  因为,人类的军队早已经开拔了。

  当初那见习牧师与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又延迟了几次。

  虽然兽人帝国仍不断派遣特使去解释,东南诸国也摄于教廷名号,答应多等一等。

  但当两边一起渡过焦躁不安的十五天后……

  不管是那位临走前自信满满的见习牧师,或是东南大陆天气情况的改善,都没有一点出现的迹象。

  那天的会议中,一卷精致华美的银色卷轴被扫到了地上。

  一名愤怒的高阶军官,在数以万计红着眼睛的边境驻军前,不顾形象地死命践踏着。

  这十五天,东南诸国中的干旱情况,有朝更糟情况发展的趋势。

  于是……

  一切被暂停的,再次转动了起来。

  国内也有不少光明神职者的东南诸国,在不断向地方教会求证,最终却只被传达不清不楚的遗憾信息后,他们终于恍然,原来自己居然真得被向来蠢笨的兽人狠耍了一顿·

  怀着白白被多拖延几十天,让粮草与士气都下降许多,国内还出现许多奇怪病症的愤恨心情,他们,在同胞们虚弱的欢呼中悲愤地出兵了。

  许多天以前,他们的定下的交战位置,就是手中地图所标记的平坦砺原。

  当然,他们已经知道,这片砺原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们也知道,近一个月前,拥有大批优秀斥候的兽人帝国,在收到确切消息前,一批批早已驻扎在草原高地的主战兽人们,就抖擞精神,拿起或是残旧,或是崭新的重型武器,建起了营地。

  他们不知道的是……

  几十天来每天吃饱睡暖,抛着百斤巨石当球玩的主战兽人们,完全并不惧怕即将爆发的战争,反而还隐隐有些期待。

  脑袋相对单纯的他们,并不是完全不了解问题的严重性,但对于快要能够像祖辈们一样,在人类军队中忘情冲杀的他们而言,好好保养一下装备,绝对是一件比起担心更加重要的事情。

  况且,队伍组成大多是克里特狂牛族与葛里分巨狼族的他们,只要待在这片湿软泥泞的草原上,就拥有远远超出人类骑兵的灵活与机动力。

  至于稍微有点麻烦的元素施法者……那完全不需要担心。

  没看到被尊称为大地舞者的大萨满大人,也随着我们一起来了吗?

  他们是真得很放心。

  但,随军、随王令而来,一路一直在祈福观察的兽人大萨满,却没办法那么乐观。

  回头望了几眼,注意到一位不过刚握起武器,眼睛就已经开始充血,呼吸也急促起来的年轻主战兽人,他忍不住轻轻摇头。

  这次面临的战端实在太突然了。

  他叹息着转头望向西北边,看向那与过去一个月来完全相同的海面。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沉吟几秒后,他忍不住又苦笑着想起了,那个充满自信的人类牧师。

  虽然那年轻的见习牧师与他的追随者们一直没有出现,甚至还有报告说最近东北方海域突然涌出大量凶暴海兽,且海潮还变得一片混乱,但……

  他并不会很担心。

  在他看到的一大片,充满光明的片段中,并没有死亡。

  虽然预言中的时间一向不会太准确,经常会有出入……

  但,一个多月前,确实是他在兽王面前将责任一肩担保下来的。

  只要在战争时,王的命令就是绝对的。

  不论自身的身分为何……

  不论自身的能力如何……

  谨遵王令。

  轻弹着自己弯牙上的金铃,他有些遗憾,却又隐隐有些期待地长吁一口气。

  鲜血,将再次于帝国的土地上绽放吗……

  几个小时后……大地舞者的美名,又是否会成屠夫般的恶名传遍人类世界呢?

  大萨满无声地笑了。

  是否终于到了兽人该踏出震撼大地脚步的时候呢?

  活动了一下手腕,在身为大萨满之前,先是一个强大兽人的他,胸中也逐渐有股沉寂多年的热血蠢动了起来。

  他,停下了手指的动作。

  不论自身的期望为何……

  他……摆正了头顶小小的头冠,抖动湿漉漉的披肩,挺起自己脸上长长的鼻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喷气声。

  然后,他,转头,看向一座距离不到千米远的山头……

  看向一个与他们遥遥相对的营地……

  看向那个营地中飘扬的旗帜,来自铮亮铠甲的反光,与营地上方,那彷若实质,升腾而起的炙热战意……

  对峙三天,对方终于忍不住了。

  一个又一个的探子半跪在他面前,逐步回报着他们看到的画面。

  他点点头,举起脚,接着,重重踏下。

  “咚!”

  在彷如重锤擂响战鼓的低沉地鸣声中,地面微微地震动着。

  这是一个清晰的信号……

  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兽人紧张地抓起了自己的武器。

  顺着武器,一股沈稳的气息缓缓卷上他们双手,安抚了一具具燥动不安的身体。

  双手撑地,毛发染上几丝土黄的巨狼族战士,弓起颈背,充满弹性与律动地活动着他们的身体。

  一名骑在铜甲巨犀上的强壮牛头人战士抡起鼓棒,重重敲响了身侧的大鼓。

  咚!

  不远的小丘上,巨大的号角被举起。

  各族的首领纷纷转过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仍站在原地的兽人大萨满,看着一双双不算清澈平静,但还算稳定的双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举起手,摆向前方。

  “昂———!”

  高亢的号角声响起。

  各族首领回头,握拳,举手,挥出,下令……

  “准备迎敌!”

  海啸般涌起的袍啸声中,一张又一张巨大的蹄足与兽掌,踏出早已化为一片泥泞的营地。

  一边怒吼,一边推挤着,地兽氏族中,由好几个种族组成的主战兽人们,逐渐汇聚成了一个由肌肉与兵刃构成的暴力洪流。

  鼓声,脚步声,兵器敲打声,与混乱的吼叫声,缓缓化为一个整体。

  身处其中,随着鼓声踏下脚步,跟着身边的咆啸敲打兵器的他们,几乎在瞬间就陷入激昂状态。

  精神较稳定的还能努力甩头,机械般踏动双脚,尽力保持冷静。

  但绝大多数的都已经缓缓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克制不住地喘着粗气。

  数万双曾一度清澈的双眼再次一点一点地充血。

  一个原本就不算整齐的队形,在一声声爆出的喝斥中剧烈地扭曲着。

  但在一股庞大的气息牵引下,他们仍勉强站到了一起。

  没有一个人冲出队伍,也没有一个人失控攻击身边的他族同伴。

  直到……

  他们看向西南方一座不算很高的土丘。

  一双双原本就不算稳定的瞳孔,剧烈地颤动了起来。

  在隐约的轰隆声响中,不远处的山头上,涌出了一道反射着光芒的钢铁洪流。

  这道由钢铁与愤怒组成的洪流,彷彿液体般,滚动着,流淌着,缓缓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虽然大部分主战兽人都只能看到银色的反光,基本上除了知道距离已经不远了之外,什么细节都看不清楚。

  但,在随军而来的附庸族中,各别几个视力特别出众的战士,已经看到了数以百计,绿底蓝标后方双分岔的旗帜,飘扬在这道银色的洪流中。

  锐利眼神一下呆滞了几分的他们愣在原地,揉揉眼睛,直到眼皮又不自觉地跳了好几下,他们才眼神怪异地朝着队伍最前方跑去。

  一个奇怪的消息,在一个个脚力超人的附庸族战士手中快速地传递着……

  直到,一名浑身黑毛的瘦小战士咬起报告,从山坡上一跃而下,张开双手的他,依靠指臂间的薄膜从高地滑翔而下,一路滑到了百米外的平原上。

  落地跑了几步后,浑身是汗的他才收起双臂,气喘吁吁地在一个胖大的身影后方摊开报告,半跪下来。

  “报!敌前锋已举旗,半数为蓝狮燕尾旗!”

  大萨满睁开厚重的眼皮,语气有些疑惑地自语道︰“前锋混有萨森的重装骑兵?”

  思索一下,他摇了摇头,“不大对。”他没有回头去看手足无措的附庸战士,只是继续语气平静地问道︰“能看清的旗子数量多少?”

  附庸战士一听到问话,立即握拳置于在额前,慎重地回答道︰“尊敬的大萨满,华伦特首领所属的小队曾报告,前方队伍中,蓝狮四方大旗……超过二十。”

  一万……重骑兵?

  “知道了,你先退下。”表面上语气如常不动声色的大萨满,在挥挥手让附庸战士退下后,暗暗吸了口气。

  一万披挂整齐的重甲骑兵……

  姑且不论有多不合常理,但这股力量对萨森王国来说确实不算小。

  看来,事情又有了不少变化。

  在飘落的雨丝中,脑后微微一颤的大萨满抬起头,朝着不远处的银色洪流看去……

  这与他们在元老院中讨论出的设想完全不同。

  不管怎么想,在这奥登帝国起兵南下的时刻,身为南方三国之一的他们,都不大可能派出多少兵力到这个地方来。

  而且,有一点很奇怪……

  重骑兵并不适合作为与兽人帝国接触的前锋。

  不管人类或是兽人都很清楚,这个兵种的缺点与优点都同样明显。也就是,虽然拥有几乎强大的冲击力与不差的防御力,但速度并不算快,也不够灵活。

  或许在人类各国的战争中,他们的缺点不会太明显。

  但当他们对上体格几乎比马上骑士还高的主战兽人时,缺点就会一下子放大出来。

  况且,身高超过三米,整个像是用岩石与肌肉捏成的狂牛族兽人们,重量也不比全身披挂的重骑兵轻多少。

  在第一次冲撞就失去速度与高度优势的重骑兵,也就只是特别昂贵的炮灰而已。

  若再加上这地方泥泞的地面,与他们那身沈重的装备,不但会造成马匹提早疲惫,还很容易让他们更快失去应该傲人的冲击力。

  不管怎么想,前锋都不应该派重骑兵出来才对。不过,山坡上的小子们应该都兴奋起来了吧?

  想到这边,大萨满微笑着抬起头,但刚一抬头,不经意撇到远方银色队伍的他,模模糊糊地有种感觉。

  他越看,越觉得排着奇怪队形的对方速度虽然不快,却别有一种有恃无恐的味道。

  对方队伍中的许多人不但只是豪无防备地举着旗,且除了队伍中央特别整密,好像在保护什么东西之外,整个队形都相对得松散,混乱。

  这,别说看起来根本像是南方三国之一,花费最多金钱与时间培养出的昂贵军种了,根本就像是一群……

  乌合之众?

  大萨满收起刚露出的微笑,有些困惑地发现,或许只需要三次冲锋,他手下的主战兽人就能让这群价值超过百万金币的队伍溃败。

  怎么看,这个队伍怎么像是准备来送死!

  但理性去判断,却又知道这绝不可能。

  他眯起了双眼。

  原先他们认为,对方出兵,最主要的目的,应该是藉由几次小冲突来施压,而不是真得想要引发战争。

  但眼前这画面看起来,绝对有些奇怪。

  除非……

  他们有把握靠这种送死战法获胜?

  又或者……

  南北局势有了新的变化?

  想到这边,大萨满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晦暗的光芒……

  那是一道很黯淡……

  很虚无……

  且几乎无法察觉的异色光芒。

  但,就在这道微光过后,大萨满整个松垮垮的厚重脸皮,瞬间都紧绷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丝火之元灵在他的眼前消散。

  元灵怎么会消散呢?

  今天实在太多奇怪的事情了

  他不知道原因,但他知道,就在刚刚那一刻,那一秒,那一瞬……

  有什么东西忽然地改变了。

  不但毫无征兆,还如此的突然。

  “怎么会……”大萨满喃喃一阵,忽然有些昏眩地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虽然身周的空气毫无改变,但他嘴中忽然尝到了一种碱腥的气味。

  伸手轻轻拭过自己口鼻的他,摸出了一手湿黏的鲜红。

  看着指间鲜艳异常,触目惊心的血渍几秒后,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昏暗的天空,感受着空气中渐显混乱的各种元灵,隐约明白了一件事……

  之前所有的预言,在这一刻可能皆失去了可靠度。

  虽身处于湿暖微风中,但仍猛然感到一阵钻心冰寒的大萨满,不管是牙齿,还是双手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如夜晚掩盖大地一般,一种不寻常的阴冷感觉,正一点一点,逐步席卷着他维持了十数年的平和内心。

  他能感觉到,某件很大的事情发生,或正在发生,但正身处于帝国边境的他却什么讯息都没接到,也没有任何其他办法去知道。

  而更糟糕的是,他与他愚直的同胞们,还很有可能,马上要展开一场糊里糊涂的战争。

  虽然情况仍很不明,但眼前的麻烦事态还在一步步继续进行着。

  随着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准备接战命令也开始在各种族间一层一层地传达。

  看着一个个神情兴奋,毫无所觉的主战兽人们走向小坡,排出密集的队形,在各自首领指挥下做出预备冲锋的准备,身为精神领袖,同时也是唯一拥有最高指挥权的他,越来越感到莫名的焦躁。

  他朝着高地,跑了起来。

  虽然仍待在山头上的他们,以地势来说已占了上风,并以逸待劳地做好了准备。接下来不管是想据守高地,或是想直接冲下山坡,狭着超越对方一大截的冲击力,顺势先打出一个漂亮的首胜提振士气,都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

  但,身处元灵燥动中的他仍确切地感到不安。

  陷阱吗·

  一边想,他一边以一种不似他臃肿体型的速度,高速地在陡坡上爬升着。

  虽然毫无证据,也没办法清楚说出原因,但随着敌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让他考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逐渐逼近,不但不加速,反而开始减速的敌军,和握紧重型武器,露出轻视之色,舔着嘴唇喘气的同胞们几眼后,他终于脸色挣扎地做下了决定。

  咬牙再次加快脚下速度的大萨满,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几个身处队伍前方的兽人首领举起手,盯着忽然弱智了许多的敌军,神态兴奋地大喝一声,准备挥下冲锋手势时……

  从旁闯入冲锋道路的大萨满,档在了队伍的最前方,然后,他一仰首,暴喝出了尖利又震耳的象鸣声。

  “昂!”在这一声趋近大萨满全力以赴的雷鸣炸响中,空气剧烈振动,飘落的雨丝瞬间炸碎,就连众人脚踩的地面都崩裂了几道深痕。

  数以千计刚跨出脚步,准备冲下山坡的各族战士们,在这阵充满了风与水元灵的巨响下,先是被彷若实质的气压挤得脑袋一空,接着又被随后到来的巨响,炸得眼冒金星,双耳中更是除了嗡嗡怪响外什么都听不到……

  这下,立刻让积蓄了狂热的情绪与力量,脑中充满嗜血欲望,同时浑身肌肉还鼓胀欲裂,几乎没办法思考的兽人们傻在了原地。

  一时之间众人不管是动作还是思绪都停顿了下来。

  至于那几个实力出众,受到鸣叫声影响较小的主战种族首领们,在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怒吼了几声,发现命令根本没办法传给呆滞的属下后,他们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朝着表情严肃的大萨满大人望去。

  档在队伍最前方的大萨满眉头深锁,严肃地吼出了一句话……

  “停止冲锋!”

  听到这个命令,不只是首领,就连首领们身后的随军萨满们也几乎同时错愕地瞪大了眼。

  “为什么!”拥有一头金色乱发的金狮人二部首领索诺,一边继续指挥自己的手下,一边揉着自己还有些晕眩的额头,首先质疑地吼了出来。

  “我说!立刻停止冲锋!”大萨满一挥手,语气急躁地大吼。

  但这句无比急躁的话一出,下面的首领们更是乱了起来。

  首先,是一名足有近四米高,体棒腰圆的巨牛族首领,吹着鼻子上的金色圆环,有些迟疑地上前一步瓮声瓮气地说道:“尊敬的大萨满,老牛懂得不多,但这样会让下头孩子们的气泄掉啊。”

  话音刚落,另一名裸着上身,弯着腰背,露出屁股后一条毛茸茸长尾的巨狼族首领,也接着踏上前一步,垂下手中弯刀,语气恭敬,但眼神依旧锐利地低声说道:“容我发言,大萨满大人。未战先怯,对士气的伤害极大。”

  然后,其他各部首领也纷纷提出了意见。

  “敌方虽然数众多,但披挂重甲,且历经长途跋涉,实乃疲惫之师,我方机不可失啊,大萨满大人!”

  “括顿不懂,括顿愿带族人做先锋!请大萨满下令!”

  “尊敬的大萨满,现在正是冲锋的最佳时机,请您下令!”

  在这片乱糟糟的议论声中,大萨满看着满脸焦急的各部首领,眉头一皱,正想要开口说话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距离他们不远,现在已经差不多完全停下的银色队伍中央,被骑兵层层包围的密集的区域中……

  数千,上万的重骑兵们围成了一个整齐的圆阵。

  枪尖朝外,明显在保护着什么的圆阵中央,一位身着金色甲胄,披着蓝色丝绒披风,骑在白鬃骏马上的高大军官,在淡漠地遥望了一眼炸出巨响的高地后,迅速察觉到了高地上队伍的混乱。

  眼中光芒暴睁的他,翻身下马,在数以百计手下的注视中,俐落地单膝落于被数万马蹄踩出的泥泞中,他弯腰屈膝,半跪而下。

  双脚与华贵披风都浸泡在泥水中的他,朝着身前一位,同样位于圆阵中央,但外表看似毫无出奇的骑士,低下了头颅。

  放低姿态,一张写满坚毅的脸庞,也不管肮脏地压低,连腰间都溅满了肮脏泥水的金甲军官,一张开口,就语气恭敬,毫无不悦地低声请求道:“大师,为了东方大陆五国的九千万人民,也为了让这些不顾人类生死的野兽理解……我们的痛苦,与我们的愤怒。萨森公爵,黑雨花家族十七代后裔,维伍德.邓肯,恳请您出手。

  “恳请您,让它们用低贱的生命去理解它们的罪孽。”

  数十名身后都背着华丽家纹披风的骑士,听到最后这句,立刻一同抱拳低头大喝:

  “恳请出手!”

  一圈又一圈,数以百计,身份至少也是低阶贵族的重甲骑士们,纷纷放下长枪,低下了头。

  之后,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

  所有人都低着头,等待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在这片紧绷的死寂又继续了一阵后……

  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

  “先抬起头吧。”

  一张苍白又满是皱纹的手掌扬起,在随意地摆了摆后,所有低头恳求的重甲骑士,都被一股股柔和的旋风托起。

  他们有些惊讶,但更加喜悦地抬起了头……

  他们出发前就曾听说,这次的队伍里面藏着一个大人物,只要这个大人能够出手,基本上就不会存在任何问题了。

  传言中,他们这被紧急派出的一万重骑兵,也只是高层为了保护这位大人物,或说,是专门用来逼这位大人物出手的准备而已。

  这让他们中的一些人感到愤恨,但绝大多数人仍充满了激昂,因为,他们知道,在他们的国境中,确实存在一位能够扭转战场局势的大人物。

  不过,直到现在这一刻,他们仍然还不确定,这位穿着重铠,且能被公爵大人称为大师的这位大人物是谁……

  有些忐忑的,他们深呼吸,然后转头望去。

  不过,当他们一齐朝声音发出的位置看去时,才发现,哪边已经没有什么陌生的骑士存在了。

  有的,只不过是一位被身着陈旧蓝袍,浑身缠绕轻灵光芒的老者,静静地立于他们的队长面前而已。

  但他们并没有鼓噪,也没有失望。相反的,他们的眼中光芒都大盛了起来。

  因为,不少人已经猜到了这位能轻松踩在空气上的大师是谁。

  在面色复杂地看了看仍死死跪在泥泞中低头,一言不发的队长几眼后,老者长叹一声……

  “罢……”

  叹完,他掏出一悃散发强烈玄奥波动,表面盘绕着无数苍蓝光丝的卷轴。看着卷轴上鲜艳亮红的禁字,犹豫片刻后,蓝袍法师浑身暴发出刺目的光芒,一把将卷轴摊了开来。

  “就当为了我那不幸的弟子吧……”

  撕成两半的卷轴,瞬间崩散为无数光点,又在空气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蕴蓝法阵。

  剧烈的元素波动中,天空彷彿也被法阵禁锢,一直缓缓飘动的云彩忽然完全停了下来。

  然后,蓝袍法师举起枯瘦的手臂,朝天一抓,再微微一旋。

  无声无息的,法阵碎裂,一串轻灵的光点朝着天空喧嚣卷去。

  老者之前的呢喃,没有人听得懂,但这个小插曲并不会阻止他们发出狂热的欢呼。

  这时,仍立于兽人队伍前方中,比谁都靠近最前线的大萨满,忽然惊愕地转身,朝着与他还有一段距离的银色队伍望去……

  而各部还在吵闹的首领们,在看到大萨满忽然露出惊愕表情,又回身看去后,立刻也纷纷朝着高下地下望去。

  不过,他们只看到,一段距离外那堆,队形不合章法,士兵乱吼乱叫,素质明显低下,但装备却堪称豪华的银色重甲队伍。

  似乎除了对方指挥官似乎有点蠢,统御能力还相当差之外,这没什么问题啊?

  不过,好像还有个有点奇怪的地方……

  对方并没在注意身为敌方的自己?而是全都看向天空。

  他们脸上表情的乍看像深陷狂喜,再看又好像松了口气,其中还夹带着敬畏,看起来真是相当复杂……

  毫无头绪的他们还真是很难猜测,对方要因为什么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所以,他们跟着抬起了头。

  接着,他们就明白了。

  那一双双瞬间放大到极限的瞳孔中,所映照出的是……

  一团在阴郁的天空中缓缓旋转,卷动着乌云与大气的漏斗状巨大云团。

  “这……”头顶逐渐变暗的他们,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看着这个彷彿圆盘,又彷彿无比巨大的漩涡般,旋转着,旋转着……

  转眼间就蔓延过他们身处的高地,还继续朝着他们身后扩展出去的庞大云旋。

  完全被垄罩在其漩涡状乌云底下的他们只能吸着气,感觉着双耳深处的胀痛,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漏斗状的云团中央仍逐渐加速……

  突然的……

  云团下方彷彿被云团挤压而出,又彷彿云团伸出巨舌舔噬大地一般,,一道管状的旋风,缓缓地延伸而下……

  大萨满的脸色变了,变得更加难看。

  云卷铲过地面,飞沙走石,刺耳的呼啸声刮过众人的耳中。

  沉重的岩柱在旋风中断折,发出令人心寒的轰隆巨响。

  前一刻还在慢慢飘落的雨水倒卷而上,地面湿黏的泥浆脱离地面飞旋入空……

  “祖灵啊……”

  “龙……龙卷风!好……好大的龙卷风……”

  一张张震惊呆滞的粗豪面孔上,滴落的汗水与雨水都被暴风吸回天空的他们,看着这个在面前忽露狰狞,又急速诞生的大气现象……

  他们除了像人偶般开阖着嘴巴呢喃之外,也渐渐想起了一个几乎代表元素力量巅峰,同时大多不闻世事,且已许久没有参与战争的称呼……

  大魔导师。

  东南大陆,确实坐镇着一位大魔导师。

  传说中,这位魔导师立于风系法师的巅峰,对于大气的操控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但同样出名的也是,这位大魔导师不接受国家命令,也从未主动出现在战场中。

  理论上,只要没有国家,譬如说奥登帝国,去侵略这个国土狭长,位处东南沿岸的小国,就不大可能将这麻烦的存在惹出来才对……

  这时,因为兽人高层详加考虑后,为提振士气隐瞒了实情,因此一直以为面前这些军队,只是因为东南诸国发动侵略战争的主战兽人们,经过最出的震惊之后,神色中都有些茫然。

  而许多早就觉得有些不对的首领们,脑中忽然恍然大悟地想道,也大致明白了大萨满发出警告的原因。

  难怪他们的队形如此奇怪,也不在乎队伍的冲击力。

  但,到这种时候,这些顿悟已经毫无意义了。

  庞硕灰暗的云层缓缓地滚动动,宽踰百米的风漩,仍一点一点地朝着他们所在的小坡卷来。

  在连月小雨中整个完全松散化的土坡,恐惧地震动了起来。

  但风旋的速度越来越快,逃跑已经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千年来,临战从没退过一步的主战兽人们,直到现在这一刻,仍站在原本的位置上,但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向这种东西作战。

  许多兽人彷彿已经看到了风旋过后,人类士兵跨过他们残破尸块,朝着后方妇孺咧嘴露出的残酷笑容。

  他们几乎咬裂牙齿。

  分散队伍后撤?

  保留战力?

  这是相当合理的选择,却不适合现在这些主战兽人的思考逻辑。

  只能前进了。

  就算怎么估算,能活着冲到敌方阵前的人数都不到百分一,但他们也立刻做好了临死反扑的准备。

  呼吸,深呼吸。

  握起匕首,轻轻削过脸颊,拉出血痕,画出血红的狰狞战纹。

  没有人发出声音,除了一个以外。

  “退下!”

  大萨满的暴喝声再次响起。 叛逆之圣堂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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