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我生君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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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呼声让步青衣一时不知所措,她扭头看身边的裴墨归,想要从他眼中得到答案;不料,就连裴墨归也低下头,一副臣服姿态,单膝跪在她面前。
他头颅微垂,语气平静,字字坚定有力:“遵阁主遗命,待步姑娘重归乱雪阁之日,便将阁主之位交与步姑娘。”
步青衣脑子嗡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顾朝夕为什么要把阁主之位交给她,又怎么会经由裴墨归来传达,她根本没心思考虑。“遗命”二字仿佛摄魂魔咒死死攫住她的心,夺走了她所有思考能力。
他终是……死了么?
尽管早有预料,以为自己已经做好承受噩耗的准备,可是当残酷结局真的被揭开时,步青衣还是被冲击得失魂落魄。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那根顶梁柱,忽地摇摇欲坠。
“你还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裴墨归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一只手轻轻托住步青衣手肘,让她得以依靠不至摇晃跌倒。他不动声色看向跪倒在地的众人,驾轻就熟一声喝令:“尚有许多事要向阁主汇报,你们且在此稍作等候。”
话罢,裴墨归似是搀扶,实则轻推步青衣离开密室,再次回到皇陵地面。
见她神色仍旧恍惚悲戚,裴墨归表情里多了一抹复杂之色。他沉默半晌才低低开口:“我答应过你,今天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那么,你有什么想问的么?”
想问的自然有,而且很多,多到不知从何问起。
步青衣花了一阵功夫才让自己从混沌中稍稍清醒,她怕被看出处在崩溃边缘的情绪,根本不敢抬头与裴墨归对视。
“先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开口,她的嗓音已经哑得不行。
“中毒。和你一样的毒。”裴墨归眸子里波澜不惊,甚而有些麻木,“事实上,当年顾阁主也被暗器所伤,并且中了祝融之毒,但情况没有你严重。他知道你肯定优先保他性命,所以刻意隐瞒了自己的伤势,坚持把你送入皇陵密室的冰棺中。那之后他带着仅存的子弟与叛徒搏杀,侥幸逃过一劫,可祝融之毒始终无法清除,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
步青衣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连呼吸都在颤抖。
的确,倘若当时知道顾朝夕也中了毒,她说什么也不会躺入唯一的冰棺之中。顾朝夕太了解她,所以才没有说出实情,他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她一线生机。
可他有没有想过,她要怎么活下去?
裴墨归静静地看着她苍白面颊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几度抬起手,犹豫后却又放下。
他无声叹息,语速轻慢:“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在你苏醒时立刻告诉你这些么?因为阁主早就料到,如果你醒来后知晓真相,必定会自责绝望,失去理智拼命报仇。所以他要我保证,必须在你找到活着的其他意义后,我才可以向你说明一切。”
步青衣双拳猛地撰紧,一阵阵刺痛自掌心传递到心口。
“所以呢?你之前一直不肯告诉我,现在就可以了?你觉得我已经不在乎他的死活,不把他当成我最重要的人了吗?!”她死死盯着裴墨归,责怨意味赫然。
这种情况下,激动在所难免。裴墨归完全没有与她计较的意思,仍旧温声细语:“不,我知道,他在你心中的位置没有人能够顶替;你还是那个会为了他不惜一切的人。但有一点我看得清楚,你不再是只为顾朝夕而活的青烟了,在你心里,有了其他在乎的人,有了愿意用性命去维系的东西。”
裴墨归拉住她的手,掌心向上平摊身前,温润指尖在她掌心写下三个字。
林铅华。
步青衣愣愣看着掌心并不存在的痕迹,心底忽而一酸。
她发现,或许她并不是很了解自己,至少不如裴墨归了解更多。
“顾阁主拼尽性命也要保你活下去,他自然不允许你醒来之后为报仇不惜一切,那样一来, 他的牺牲岂不是毫无意义?可他也明白,以你的性格,便是连他都劝说不通,因此才有了这个要求。”裴墨归放开她的手,面色已经平静如水,“我一直谨遵这条要求,迟迟不敢告诉你真相,直到你为了铅华跑去广陵王府……算是没头没脑胡闹?意识到铅华对你而言的重要性后,我想,应该是时候告诉你一切了。”
步青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发出一声幽幽叹息,沉甸甸的。
曾经,顾朝夕是她的一切,为他而死,她甘之如饴。
然而这一切从她在冰棺中苏醒过来开始,正渐渐地发生着改变,尤其是结识了铅华、关联母子,重逢南烛、秦川,以及和眼前这个偶尔正经但大部分时候不太正经的男人相遇后,她的人生似乎不再只有顾朝夕这一个名字。
这意味着,顾朝夕于她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步青衣猛然一阵恐慌。
不,不可能!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顾朝夕,无论经历多少事情,无论结识了多少新人,他永远都是她——
是她的什么人呢?
本应该不假思索就能回答上来的问题,此时此刻,却找不到一个完美的答案。
没来由的慌乱惊恐让步青衣心口一阵炽热疼痛,她弯下腰,无力地靠在汉白玉栏杆上,双手抱着肩头,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找不到了。
找不到她为顾朝夕生,为顾朝夕死的坚定了。
如果她还是从前那个她,不是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杀了裴赞报仇,其他任何事都不予理会吗?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她没有完成复仇的目标,反而开始期盼着一些从前不曾拥有的东西。
尽管极力抗拒,尽管不想承认,事实却摆在面前。
为顾朝夕报仇,已经不再是她活着的唯一目标。
“好了,你再这么折磨自己,我都不确定要不要把剩下的事都说给你听了。”裴墨归蹲下身,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用臂弯将她圈住, 安慰似的轻拍她肩头,“我的步阁主,你比我大了整整十二岁,让我哄小孩子一样哄你,你觉得合适吗?你是想让我折阳寿故意装的吧?”
怀中,传来噗嗤一声闷笑。
“这就对了。想开些,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是什么坏事——你别掐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然,你让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的铅华怎么想?”裴墨归身子稍稍向外,躲避步青衣伸来掐他胳膊的手,慢慢将她扶起。
他的话不无道理,而且有种油腔滑调冲散沉重气氛的功效。如他所说,想了想铅华为她做的付出,让自己的生命更多一份责任,似乎不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事了。
夹带着雪花的夜风清凉入骨,让步青衣很快冷静下来。
顾朝夕已死,并不意外,而悲痛不该成为最重要的任务。眼下她必须弄明白这十三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再从长计议拟定下一步计划。
深吸口气缓缓呼出,再回头与裴墨归对视时,步青衣依然回复平日里的精明神采。
“该说说你了。”她不着痕迹拉开与裴墨归的距离,道,“听你所说,似乎你和阁主直接接触过?可你的年纪……”
裴墨归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倦:“阁主出事那年我七岁,看起来的确不太可能与他有接触。不过有件事,除了我和刚才那帮子弟外,其他人并不知情——阁主去世的时间,其实是在四年前。而我与阁主接触的时间,足足有七年之久。”
云和十四年,乱雪阁崩溃瓦解那年,裴墨归刚七岁。
云和十八年,顾朝夕失踪第五年,裴墨归十一岁。
彼时,他已经披上裴赞长子的身份,因年纪太小还未遭到裴赞怀疑,所以才有了与顾朝夕接触的机会。
“那年夏天,裴远书得了一场大病,裴赞带他回广陵郡休养,王府只有我和秦川在。有天夜里,秦川突然把我绑起来,套上麻袋背出王府。等我被放出来时,就看见阁主坐在我面前——我从未见过阁主,却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拥有那样睥睨众生、举世无双的气质。”
裴墨归的回忆中,顾朝夕是仿若神明一般的存在。
小小年纪的裴墨归已经十分懂事,他向顾朝夕证明了自己对裴赞的恨意,得到了顾朝夕的信任。从那之后,每次裴赞出门,他都会在秦川帮助下去和顾朝夕见面,拜顾朝夕为师学习功夫,听顾朝夕聊与乱雪阁有关或者无关的事,偷偷模仿着顾朝夕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心里描摹艳羡的那份风骨。
相差二十几岁的两个人,从主从关系到师徒关系,又渐渐变得像是父子,就连秦川都忍不住感慨,裴墨归就像是顾朝夕的孩子。
自然而然地,顾朝夕也对他信任有加,充满期待。
“裴赞为了拉我下水,让我替他背负血债,所以给我副阁主之位。可实际上,我所认可的副阁主之位是阁主所赐,在我十六岁那年,他说,有一件事必须由我来完成,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而这件事有可能要穷尽一生,至死方休。”
裴墨归的语气越来越轻,望向远处的目光也越来越缥缈。
步青衣扭头看他,却只见侧脸,一抹沉陷在回忆之中的弧度,出现在他薄如一线的唇瓣上。
“阁主给我的唯一的任务,是让我守护这皇陵之下属于顾家的秘密,守护那副冰棺,守护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作为青烟的步青衣,为顾朝夕而存在。
作为副阁主的裴墨归,则为她而存在。 腹黑世子,你又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