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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白伏虎的话,我忽然意识到,上次墨旭英说看了日子,今年没有合适的迎娶日子是真话,因为本命年冲煞,的确不宜婚配。
而这一次定的日子,可能合的是云晟和黄琬婷的生辰八字,选好日子之后,他们仨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却没想起来这个日子有多特殊。
“璃丫头的母亲是怎么去的,我们这一辈人没人不知道,老爷子心里面一直对她有亏欠,而今年,正好又是她出事整整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修炼之人讲究个九九归一,老爷子本来是打算二十六为她大操大办,做一场大法祭奠一下的,这些天正在筹备着,你们却……”
白伏虎说着,连连摆手:“我看呐,两个孩子的婚事,暂且还是不要提,推到年后再说吧,别把老爷子给惹毛了,到时候再弄黄了,对两家都不好。”
“是我们唐突了,那这事往后推一推。”墨旭英连忙说道,“不急,不急。”
墨雁平也讨好道:“还请白兄替我们在老爷子面前多美言几句,拜托了。”
白伏虎点头,没再搭话,墨雁平夫妇当然也不会不知趣,便告辞了。
我去送他们,走到门口,墨旭英拉着我的手小声说道:“琬婷,不管婚期定到什么时候,你在我们心目中都已经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了,往后推推也好,等拿下了墨贤夜,咱们风光大办!”
我点头:“我明白,没事的。”
云晟走过来,伸手将我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交代道:“白爷爷最疼白璃,没事多到他房间里走动,吹吹耳边风,他会心软的。”
“嗯,我知道,放心吧。”我应和着。
云晟抱了抱我,在我耳边关心道:“今夜有雪,记得保暖,改天我再来看你。”
“你也多穿点衣服,这一身太单薄了。”我礼尚往来。
两人对视笑了一下,摆摆手。
看着他们一家离开,我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转身,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好险。
时间拖得越久越好,我现在最怕的事情就是婚期被定下来,只要不结婚,让我怎么腆着脸对云晟曲意逢迎都没关系。
我没回房,而是去了白爷爷的房间,老人家躺在床头,以甜陪着他说话,逗他开心,白伏虎也站在一边,我进去的时候,三个人同时转脸看向我。
看我进来,白伏虎对以甜说:“我们先出去,让你白姐姐跟你爷爷说会话。”
两人出去之后,关上门,房间里面只剩下我与白爷爷,以及满屋的香火味。
我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低着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白爷爷问道:“在想你母亲?”
我摇头:“一点记忆都没有了,所以会特别觉得自己冷血。”
“这不是你的错,没有记忆,便没有那种亲情的牵绊,又哪来的思念与牵挂?”白爷爷怅然道,“你母亲啊,那是一个顶好的女人,美丽、踏实又善良,老二能娶到她,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守不住这福分,是老二的命。”
“我时常想,如果当年她没有从山崖上掉下去,你也不会经受那么多,她一定会拼了命的护你周全,那可能现在……”
白爷爷看着我,满眼的怜爱:“现在你也不会被迫无奈跟云晟牵扯在一起。”
“白爷爷,我没有被迫无奈,云晟挺好的。”我强颜欢笑道。
白爷爷摇头,问我:“回来之后,还没去过黑狐那边吧?”
我摇头,他苦笑一声:“怕也不敢过去了吧?”
我诧异的看向白爷爷:“你都知道了?”
“这事,瞒不住。”白爷爷叹气,“墨老头子没来找我拼命,已经很不容易了,璃丫头,你为何要那样做啊,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云晟带坏了?”
“白爷爷,咱不说这事了,我不想提。”我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不能提,一提,我就忍不住的想要偷偷去看墨贤夜。
白爷爷有些失望道:“你这孩子,简直被猪油蒙了心了。”
我低着头不说话,他没办法,又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一点礼品,待会你跟着你大伯父上门去赔罪。”
“爷爷……”我想抗议。
白爷爷大喝一声:“这事,没商量的余地。”
他一动怒,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赶紧站起来帮他拍背,等他把气理顺了,又来教训我:“爷爷可以心疼你,可以宠你,但绝不可以纵容你胡作非为,即便是以后你嫁给了云晟,也不准助纣为虐,只要被我发现,嫁出去我也会带着荆条上门教育你,这话,璃丫头你给我记清楚了。”
“可是,云晟跟墨贤夜本来就是站在对立面,我嫁给云晟之后,就相当于站了队,我不随波逐流,在别人眼里,结果还是一样的。”我嘴硬道。
白爷爷这下是真的被我惹恼了,抡起靠在床头的拐杖,狠狠的朝着我腿弯就是一下。
老人家虽然病恹恹的,但毕竟是修炼之人,这一下,打得我猝不及防,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他大声斥责的声音:“再不管教你,你还真的想上天不成?”
“错了还不知悔改,你真是没救了。”
“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把你打残了抬过去,你也得给我把歉道了,你墨爷爷和阿夜不原谅你,你就别回来!”
白爷爷手里的拐杖,一下一下冲着我后背抡,力道有些重,我跪在那里,差点被他打吐血。
从我第一次跟白爷爷见面开始,他对我总是慈爱有加,很护犊子,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揍我。
里面动静太大,惊扰到外面的人,白伏虎冲进来,看着我都被打趴在床沿上了,赶紧说道:“父亲,你这是做什么?璃丫头细皮嫩肉的,哪吃得起你那家法,你想打死她吗?”
“我教育人,你少插嘴,今天她不知道认错,打死我也不会心软。”白爷爷说着,又是一拐杖打在我腰上。
以甜也冲进来,抱住我,连声说道:“白姐姐,你快给白爷爷认个错,认了错就没事了。”
我梗着脖子就是不松口,白爷爷怒急,又来打我,以甜帮我挡,白爷爷就连着以甜一起打。
我推开以甜,不让她护着我。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错了吗?白爷爷不打我,我也知道错了。
但这顿打,我得挨,不仅得挨,还要结结实实的被揍惨。
因为我知道,白爷爷打我,其实是心疼我。
他这是在做给墨爷爷看,墨爷爷那脾气,我把墨贤夜伤成那样,岂是带点礼物上门赔个礼道个歉就能行的?
与其送去给墨爷爷揍,白爷爷还不如自己动手,虽然揍得厉害,但他懂得分寸,不至于让墨爷爷失了手,真把我打出个好歹来。
我故意不认错,激怒白爷爷,是在做给云晟看,我要让云晟看着,这一顿打,我是为他挨的,让他更加重视我。
……
我是被白伏虎和以甜架出白爷爷的房间的,后背上被打出了一片血,虽然都是皮外伤,但这数九寒天的,也够我受的了。
以甜帮我擦伤口上药的时候,一个劲的数落我:“白姐姐你也真是倔,就低个头认个错能怎样?本来也是你的错,不是吗?”
“白爷爷那么疼你,你服了软,他还真能舍得打你不成?这下好了,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十天半个月怕是也下不了床了,我看你还怎么嘚瑟。”
我趴在床上,什么都没说,墨贤夜的伤,比我这个疼多了吧?这也算是感同身受了,身上痛,但我心里好受多了。
没想到的是,等我上好药换好衣服趴在床上想休息的时候,白伏虎进来了,还带着两个人,抬着担架,站在我床边说道:“璃丫头,你看你这又是何苦?这下把老爷子惹毛了,伤成这样,他还是不松口,让我把你抬去黑狐那边赔礼道歉。”
以甜不干了:“白爷爷这次怎么这么糊涂,白姐姐都被他打成这样了,还要怎样?”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评论。”白伏虎瞪了她一眼,说道,“来,帮把手,把你白姐姐抬到担架上来。”
我挣扎着起来,根本不敢躺,只能趴在担架上,很尴尬,以甜陪在我的身边。
这一路上,白伏虎都在做我思想工作,生怕到了黑狐那边,我还是不松口,说出什么混账话来,让他难做。
这毕竟是白爷爷交代给他的任务,完成不好,到时候他也要受牵连,我趴在担架上点头,保证不乱说话。
以甜一直护在我身边,她最近虽然对我颇有怨言,但心里面是向着我的,我真的遇着事儿了,她不会丢下我不管。
等到了黑狐一族,我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之前还不觉得怎样,等遇见认识的人,再想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墨爷爷接待的我,墨雁平墨贤臻他们都在,我被抬进大厅之后,墨旭英惊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坐错事了,自然是要受罚的,我们家老爷子家规一直很严。”白伏虎说道,转而看向墨爷爷,“伯父,我父亲让我带着璃丫头登门给阿夜道歉来了,这次是我们家璃丫头莽撞,还请伯父责罚。”
白伏虎说着,将一根足有擀面杖粗细的荆条送上前去,我一看那荆条,顿时头皮发麻,攥着担架的手不自觉的更加缩紧。
墨爷爷冷着脸,墨旭英连忙替我开脱:“父亲,璃丫头已经被打成这样啊,咱可千万不能动手啊,这要是把璃丫头打出个好歹来,咱们也不好跟白狐那边交代不是?”
“哼。”墨爷爷冷哼一声,伸手将荆条拿在手里。
墨旭英挡在我面前:“父亲,璃丫头这次在江城,替云晟强出头,误伤了阿夜,是璃丫头的错,也是云晟看管不严,更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交代清楚,本应该兄友弟恭的两兄弟,闹得不痛快,是我教导无方,这荆条,理应由我替璃丫头受。”
云晟噗通一声跪在了墨旭英的身旁,说道:“外公,这事儿怪我,是我跟大哥抢白璃,才导致我们兄弟之间闹出了龃龉,是我的错,要打,打我。”
两人争相替我开脱,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趴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没想到云晟一家都在这边,墨爷爷今天要是真抽了墨旭英,那我这个人情可就欠大发了。
我赶紧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墨爷爷,来请罪的是我,跟别人无关,要打,也理应打我,是我错在先,就算打死了,白爷爷也不会怪谁的。”
云晟说道:“外公,我是男人,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挨打?白璃的错,就是我的错,无论多少荆条,我替她受。”
云晟说着,跪着往前挪了几步,靠近墨爷爷,伏低身体领打。
墨爷爷握着荆条的手,青筋直冒,他在极力隐忍,好一会儿,他扔掉荆条,绕过云晟与墨旭英,走到我面前,沉声道:“璃丫头,既然你白爷爷已经替我教训过你了,今儿个我就不动手了,但是你伤人在先,这个歉,还得由你自己亲自去跟阿夜道,如果阿夜原谅你,从今以后,这事儿就翻篇了,如果阿夜不原谅你,该怎么处置,由他定。”
他说完,环视四周,说道:“天色不早了,闲杂人等都回去吧,这事儿少往外嚼舌根,小心你们的舌头。”
墨爷爷下了逐客令,一众人等全都离开,白伏虎以及以甜也被遣走,墨爷爷让人把墨贤夜叫过来。
一听到墨贤夜要来,我坚持让旁边的人将我扶起来,我不想让墨贤夜看到我这狼狈的样子。
但坐也不能坐,站着,浑身疼,就只能斜靠在一边的桌子上,一只手强撑着。
墨贤夜来的并不快,他换了一身浅灰色的长袍,衣袂飘飘的,远远走来,就已经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墨贤夜很少穿这种长袍,乍看起来,倒真有点仙风道骨的错觉,旁边跟着易容成云麓样子的云霜。
他走路步子很大,背着手,很快就进了大厅,扫了一眼四周,之后视线定格在墨爷爷的脸上:“爷爷,你找我。”
墨爷爷捡起一旁的荆条,递给墨贤夜:“璃丫头负荆请罪,你看,怎么处置?”
墨贤夜冷冷道:“有什么可负荆请罪的?又不是小孩子打架,都是成年人,技不如人,受了伤,怪不得别人。”
“墨大哥,是她用毒烟暗算你的,可不是你技不如人,这种小人当然得罚。”云霜忿忿道。
墨贤夜横了云霜一眼:“我墨贤夜输得起。”
说完,他又问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休息了。”
从始至终,他的眼里面都没有我。
墨贤夜都不计较了,别人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虽然心里面憋着一口气,但也只能憋着。
墨贤夜离开,一众人面面相觑,墨爷爷摆摆手,吩咐墨贤臻:“阿臻,你送璃丫头回去。”
墨贤臻点头,外头担架重新抬进来,我松开撑着桌子的手,想要挪过去,脑袋里面一阵晕眩,就那么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我趴在床上,身下铺着软软的被褥,房间里面有火盆,烧着银碳,暖暖的,却没有烟。
房间里亮着一盏油灯,照的整间屋子昏黄昏黄的,只有我一个人,静悄悄的,偶尔火盆里面蹦出火星子,发出噶扎噶扎的细响。
这里不是我在白狐一族那边的房间,身上的衣服也换了,看来我晕倒之后,墨爷爷并没有铁石心肠的将我撵走,让我住了下来。
这边正想着,门被打开了,九姑提着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我醒了,将食盒放在桌上,走过来问我:“肚子饿吗?要我喂你?”
我摇头:“不饿。”
转而又问道:“外面天黑了?”
“嗯,八点多了,傍晚下了一场大雪,路不好走,你暂且留在这边修养,你白爷爷那边已经让人去通知了。”九姑说道。
我问她:“九姑,墨贤夜的伤好点了吗?”
“你不用管他,只要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九姑不愿多说,“安心在这住着,别的事情,不用操心。”
她说完,又将饭菜端过来,放在床头,交代道:“一会趁热把饭菜吃了。”
之后她就走了。
我没什么胃口,对付着吃了两口,后背疼,精神也不好,靠着床里面怏怏的趴着。
回想着下午墨贤夜无视我的眼神,我心里就难受的紧,虽然知道他可能是装的,只是为了保护我,可就是在乎。
明明我俩现在离的这么近,我却想去亲眼看一看他的伤口的机会都没有,感觉自己都要被憋炸了。
就这么趴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又想睡,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忽然就听到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
等我转头看去,人影已经掩了进来,随手便灭了我房间里的油灯,只有火盆里的银碳亮着微弱的红阴阴的光.
他几步走到我的床边,带着一身的寒气,摸了摸我的头:“怎么还没睡?”
“墨贤夜,”我伸手拽住他的手,急切的说道,“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我的气,不理我了。”
“怎么会?”墨贤夜轻笑道,“傻瓜,我怎么会不理你?”
我忍着痛想要坐起来,却又被他按下去:“趴着别动,白爷爷也真下得去手,你也是,不能站非得强撑着,我听阿臻说,你晕倒的时候,桌旁的椅子上落了一片血,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伸手去拽他衣领:“你让我看看你肩头的伤口,我听以甜说,伤得很重。”
“别听他们胡扯,你那点小腿脚,能对我造成多大的威胁?”墨贤夜按着我的手不让我动。
“都刮骨疗伤了,能不重?你别骗我了,让我看看,否则我会一直不安心的。”我坚持道。
墨贤夜摇头:“这伤跟你没关系。”
我不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你故意不让伤口愈合的?”
墨贤夜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我气道:“你傻吗?干嘛要一直让伤口化脓?不疼啊!”
“伤口愈合了,我还怎么见你?”墨贤夜心疼道,“我猜到白爷爷会让你上门认错,却没想到你会挨这顿打,是我连累你了。”
我气极反笑,这人……怎么感觉越来越幼稚了呢?
“都在长白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机会遇到,你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可我等不了太久,我怕云晟对你……”墨贤夜顿了顿,有些话没说出口,但我懂,他转而说道,“好在今天这场大雪来的及时,长白山的雪一下起来,没个几天几夜是停不下来的,大雪封门,正好把你留在我这里。”
他说着,语气都变的高兴起来,脱掉外套,挨着我躺下,大手在我的背上缓缓滑动,带着一股真气,抚平我的伤口。
我趴在那里,后背本来火辣辣的疼,他的真气在我后背上走了一圈,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我眯着眼,趴在那里,歪着头,懒洋洋道:“放心吧,至少过年前,云晟都不会把我怎样的。”
“我听说,云晟今天中午在白爷爷那边吃了一鼻子的灰?”墨贤夜问道。
我点头:“他们要把婚期定在腊月二十六,白爷爷气得当场甩袖子走人。”
“腊月二十六,是一个令人喜悦又令人伤心的日子。”墨贤夜叹道。
我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墨贤夜,我一直听白爷爷说,我母亲是为了给我父亲找药引子,掉下悬崖摔死的,那药引子,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敢问白爷爷,害怕他伤心,但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墨贤夜应该是知道的,在他这儿,便没有什么不好问的了。
“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让人不愿再提起,你知道了,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墨贤夜说道。
“不,我想知道。”我坚持,“这事,对于你们来说是禁忌,对于我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我忘记了一切关于我父母的事儿,只能从你们的嘴里捕捉他们的信息了。”
墨贤夜摸了摸我的头,妥协道:“那药引子只有长白山有,叫做龙头香。” 生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