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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来说，最大的伤害，就是下人们之间的流言。”薛七七道，“终于在学校的时候，不再有人说我是‘野种’，说我是‘没有父亲的小孩了’，提到我的时候，老师们有的时候会说七七小姐，有的时候就直接称呼我是薛家的大小姐。我不知道在另一个贵族学校的小孩是不是也是这么叫薛思思的。她一如既往地优秀，奖杯奖牌放了一屋子，那时候我是真心为她高兴的，但是每一次看到她带着那些荣誉回来，我母亲都会露出很勉强的笑容，后来下人之间就有了传言，说什么‘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说什么‘柳家嫡出，差距不是一点半点’，什么‘跟个小傻子似的，有娘还不如没娘的’，这些话，平常我母亲也明里暗里说过几回，大抵是说我没用，但是，我通常听听就过去了，但是当那些下人那么说的时候，就好像把我对薛思思的崇拜的火焰一桶冰水下去全部浇灭了，羡慕一旦变了方向，便是嫉妒。”

　　“我会更加频繁地想，我薛七七究竟哪里不如薛思思好？若她如我一般一无所有，或许，她只会比我更加微贱。所以，刻意疏远她，先是不和她一个桌子吃饭，接着是故意把自己的房间搬到旁的地方去......那时候，我只是在想，两个同处于薛家的小姐，总会被拿出来比较的，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我跟父亲提出要跟薛思思上一个学校的时候，父亲会拒绝我了，这种比较，受毁谤更多一些的那一方或多或少都会生出一些小心思出来。幸好，并不在一个学校。”

　　徐谦不知道对她这段过往要说什么了，“那......你就跟思思的关系逐渐变差了是吗？因为流言蜚语，其实那时候，你们都太小了，要知道现在流言蜚语太寻常不过了。”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活得如同一只鸵鸟一般。”薛七七说，“我愿意让步，就算流言如此，也还是尊重她。我始终记得那次舞台上漂亮惊艳的薛思思，那是我曾经企望的，光明的所在。那时候看到她在舞台上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跟她之间的关系，可不知道怎么的，就好像那一个人在，世界就会变得美好得多似的。但是，有一天，我的同班同学对我说，薛七七，你说大家都知道你是薛家大小姐，但是，我表姐参加校内联谊过，说她见过薛家的另一个大小姐，叫薛思思的，可漂亮了，是真的吗？”

　　“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只觉得世界都是天旋地转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的一个平衡点好像被打破了一般。我终究算不上什么多大度的人，也有小孩子的虚荣心，所以在她问出‘你们两个谁是冒牌货’的时候，我仿佛被人原地打了一巴掌。要怎么跟别人解释，我风光无限的母亲只是一个可悲的第三者，我这样的薛家大小姐，不过是借住在薛家这个富贵屋的可怜的卑微的平凡的私生女？”

　　“很多人都围过来，他们都问我，他们知道的薛家大小姐只有一个人，到底是不是谁在冒名顶替，是谁在作怪。”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孩子之间的关系更是格外简单。他会问你一些让你觉得很不好回答甚至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没有大人世界里的迂回转折，委婉隐晦，他们会不带含蓄问地提问，直白而伤人，可他们不是故意的，所以，连对他们发火都显得你是在心虚。”徐谦说。

　　“我的确心虚，也的确发火了。我说我要证明。”薛七七仿佛回忆了一件什么可怕的事情，肩头有些微微发抖。

　　“这种事，要怎么证明？难道你让薛丁去学校澄清？恐怕他不可能做这么幼稚无聊的事情吧？”

　　“嗯，他不会。但是，我却可以带着那些质疑我最厉害的孩子们去了薛宅。那周周末，薛思思坐在她房间里面看琴谱。我带着人冲进去，站在那台她最喜欢的钢琴前，我当着那几个孩子问她，‘我是谁？’，她一脸奇怪地看着我，她说，‘你是七七啊！’，你不知道，她那时候表情看起来可太傻了。跟着我一起去的所有人看到她的时候，其实心里都有些嫉妒她的，毕竟她长成那样子，小孩子大多见不得比自己好太多的存在，所以，那时候我们班上的一个女孩子直接冲到她面前去，指着薛思思说，‘你就是那个冒牌货？你就是那个私生女对吧？你说你要不要脸的？一个私生女，也敢在学校里面说自己是什么薛家大小姐，你恶不恶心？’，现在想想，薛思思这一辈子估计也是第一次被人家问‘恶不恶心’这样的问题。”

　　“其实，我并没有在他们跟前说什么私生女不私生女的话，那时候我根本不可能在他们面前自揭其短，所以，那个女孩子用‘私生女’这样的名词骂薛思思的时候，我心里格外心虚的.......薛思思那时候就这样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把她们带到薛思思面前，她们看到思思之后，就立刻相信我才是薛家大小姐，好像宁可相信我是，也绝不相信她是......这很让人讽刺吧？其实，明明她才是真正的薛家大小姐，可是，已经没有人在意真相了。你看这个世界上的人，即使优秀，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可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这种优秀和得天独厚，就注定被人踩到泥地里去。”

　　“那时我就和她面对面站着。我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心里什么想法，只觉得我怕看到她责怪我，又更害怕她不怪我，总之，怎样都怕......我最怕她恼羞成怒揭穿真相，我想，那一定是可以把我所有的尊严和自尊都踩在地上碾成灰烬的。但是，现在想到当时的事情，我竟然只想知道：不知道她有没有哭。”

　　“可她估计当时也是被吓傻了，毕竟之前，薛思思的人生里只有掌声和赞誉，没有被人这样骂过。她一向不喜欢跟人争吵，或者同谁计较什么，当时她什么话也没有同那些孩子说，只是准备走出去，避其锋芒。她把乐谱放在钢琴上，那是她自己谱的曲子，很欢乐的一首歌，是下次父亲带她去宴会的时候她准备要奏的曲子，上面有我替她取的名字，我一笔一划认真写上去的“快乐的黄鹂”五个字。那个女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到她离开，直接抓过她的乐谱，看到上面写的那个“快乐的黄鹂”，那个女生立刻就说，我认得出来，这字迹是薛七七写的，是她偷了薛七七的曲谱。接着拉着她的手臂下结论说：薛思思不仅是个冒牌货，还是一个小偷，还是一个私生女，薛思思不要脸。最后，就把一整本曲谱都撕碎了，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如同在做一桩多么正义的事情一般......平时我跟那个女生不过点头之交，要论替我出头的话怎么也轮不到她，她能看出我的字迹是不可能的，不过是她临时自编自演的一个谎言，但却误打误撞说的很对，也让她旁边的人都信了。这次怀疑我的冒牌货是她喊的最响，可笑的是怀疑我的是她，替我正名的也是她。”

　　“薛思思向来骄傲，又比我们年长三岁。其实平时我跟她说话的时候，我总觉得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静、聪慧，但是在那一天，我看到了一个不冷静也不聪慧的薛思思——那乐谱要是只是撕毁一两张也没什么，可是，那么厚的一大沓，许多的心血在里面，兴许对薛思思来说，那都没什么，最重要的是，里面有一张是柳夫人当时跟她一起谱曲的一张手稿。每一个新的曲谱册子她都会在里面附一张她母亲的手稿，当作护身符一样，这是她的习惯，我知道。那个女生什么也不知道，直接将那手稿也一起撕掉了。”

　　“薛思思疯了似的冲过去就对那个女生动手了，那个女生哭着求饶，旁边的几个我带过来的孩子都冲上去了，都说要给这个会打人的野孩子一点颜色瞧瞧。薛思思从未打过架，但其实我打过的，还打过好几回。我想，那时候我要是上去了，那些跟她打架的孩子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是有这样的自信的，但我不能动手，我不能得罪那些人......我需要他们替我证明，我才是名副其实的薛家大小姐，绝不是冒牌货。薛思思很快落在了下风，最后她被那一堆孩子推到在钢琴架旁边，还有人上前故意用脚踩她的手，一边踩一边喊，野种就是野种，就应该夹着尾巴做人，还动手打人。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阿谦，我现在想想，那时候，我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心里竟然有些庆幸。薛七七是不能冲上去打人的。不能是冒牌货，不能是野种，不能是小偷。而且，我心里还有了更可怕的想法，我想，薛思思，你也不过是这样而已，一旦你脱去了身份上的光环，你也并不是什么小仙女。你只会跟我一样，倒在烂泥地里，爬都爬不起来。所以说，人性本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左少的私房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