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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

　　C市城郊男子监狱的探监房里，隔着防弹玻璃，一个身穿灰色囚服的男人，正默默看着玻璃后面那个浅蓝色连衣裙的女人。

　　这差不多是两年之后，晓晓第一次再见童辉。

　　那个自幼陪伴她长大的男孩子，现在坐在防爆玻璃的里侧，身后站着手持电棍的狱警。

　　他瘦了。

　　少年时不甚清晰的骨骼轮廓，此时因为消瘦而轮廓分明。他剔着圆寸，下巴有胡茬，目光再没有她记忆之中的清澈。在如此冷漠而环境下，他看着晓晓的眼神里，竟还有温柔。

　　两个人久久地看着，这一幕跨越千山万水，谁都知道，这差不多该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良久，他笑了。

　　“晓晓，你真好看。”

　　六个字，晓晓的眼泪唰地流下来。

　　从儿子车祸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从她知道真相起，也早已度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

　　多少时间里，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童辉会这样做。包括现在，她依旧不明白，眼前的他，明明笑容里还有温柔，可为什么，他却做了如此恶毒的事情。

　　他们是年幼相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十多年的情谊啊，纵使不爱了，他又如何下得了手？

　　“童辉，”晓晓垂眸抹去眼泪，抬眼重新对上他的视线，“……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为了20万放弃我。

　　为什么你要害我儿子。

　　为什么你能举起刀，对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下手。

　　你说你爱我，可这就是爱吗？

　　爱我，所以要我儿子去死，是吗？

　　童辉，我真的不明白，是你要我离开，是你要我分手，是你为了20万和去美国的机会，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我。

　　可是，你竟然恨我，恨到想要程谨错的命。

　　晓晓泪流满面。

　　他早知道她会这样问，但还是愣住了，好久之后，他低头叹气。

　　“……嗨，”他手铐里的双手相互婆娑，似乎在自言自语，“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卷到局里……”

　　他极尽温柔地抬头看她，目光贪婪，似乎想要将此刻的她，定格在脑海里，永远铭记。

　　“没有为什么了……晓晓，我在监狱里待了两年，这两年我常想，如果八年前的事情重新再来一遍，我会怎么选……”

　　晓晓看着他。

　　“我不想骗你……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不知道怎么选。八年，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别考验人性，人性经不起考验。”

　　“童辉，我曾以为……我在你心里，非常重要。”

　　“是啊……”你在我心里永远重要。

　　晓晓看了他好久，也没等到他开口。千山万水都走过，却不想，如今是相顾无言。

　　他回避了她的问题，却也回答了她的问题。

　　“童辉，我明白了你的答案。”

　　晓晓笑了，虽然满眼泪痕，可笑容，还像儿时一样明媚。

　　童辉没有解释，也没有否定。

　　“童辉，往后人生，祝你平安喜乐。我们……不再见。”

　　晓晓放下电话，看着防弹玻璃之后的他，也早已双眼含泪。她没有歇斯底里，他也没有疯狂地去表述。

　　这一切，平静得像是死水，但是谁都懂这些是什么意义。

　　晓晓欠身，站起来，转身走开。

　　童辉手中的电话“啪”地落在台板上，他眼中的泪终于滑落。

　　他的晓晓妹妹，他可爱的小青梅，就这样永远、永远地消失了。

　　八年前，在毕业之际，父亲突发脑溢血，他从学校狂奔去医院，眼看着父亲的身上插满了管子，母亲在急救室门口放声哭泣。

　　父亲没有死，脑溢血的后续治疗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

　　若问男孩儿什么时候长大，大概是遇见事情的时候吧。

　　他一夜成长，终于懂得钱的重要性。

　　他也明白了，只有有钱，才有资格谈爱。

　　可他没有钱。

　　防弹玻璃后，他颤抖站起身，踮起脚，想要透过玻璃上的可视窗，看到晓晓最后的几个背影，却被泪水模糊了眼睛。

　　晓晓，爱你三十年，我怎会为钱要你儿子的命。

　　可我被卷到局里，我根本无法脱身。

　　陆邵阳曾经警告过我，告诉我老实在公司工作，不要妄图耍心机。但是我没有信。

　　直到高乔伊将罪责翻到我身上时，我才懂得，陆邵阳、高乔伊等等，他们这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你我，早就被死死套牢。

　　你翻不出陆邵阳的掌心，我翻不出高乔伊的掌心。

　　不同的是，陆邵阳爱你，他，非常爱你。你翻不出的掌心，是他在保护你，而不是害你。

　　他爱你爱到……明以为我害了他儿子，还要出资厚葬我的父亲。

　　所以晓晓，防弹玻璃之后的我，不想再解释了。

　　我不愿再告诉你原因，我不想你心里有任何地心疼，我居然变得希望你恨我，因为这样，你更容易幸福。

　　我的晓晓妹妹，我可爱的小青梅，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你吃了太多太多不属于你的苦，所以啊，你一定要幸福。

　　“376903，探监时间到，请跟我回房。”

　　童辉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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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晓走出大铁门时，陆邵阳正在车旁抽烟，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见他这样，尽管他嘴上不说，但是晓晓知道，他心里堵着。

　　见她出来，邵阳赶紧迎上去，环抱住她，“晓晓……你怎么哭了？”

　　“童辉说什么了？”

　　“……”

　　“欺负你了？”

　　“没……”

　　邵阳想了想，忽然也懂了。他抱紧她，一下下抚摸她的发，“乖、不哭了不哭了，都怨我……晓晓乖啊……”

　　他的声音哑了。

　　“阳阳，不怨你。”晓晓也用力抱住他，“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愿意等你，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没告诉我原因，但是阳阳……我发现不再纠结了，他做这些事情，出于什么原因都好，其实早就和我无关了，或许，我都不该来这一次。”

　　他弯腰含胸看她，而后轻柔地吻去她睫毛下的泪珠，“小哭包……我真看不得你哭。”

　　“我没有想哭……”晓晓打了个哭嗝，却破涕而笑，“我就是……忍不住。”

　　她永远都不要哭了，她有他就够了。

　　她的邵阳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会好好地爱他。

　　她抱得够了，仰头问道，“赋程的案子，几点开庭？”

　　“下午一点半。如果你状态不好，或者不想看见王斯退的话，咱们就不去，他敢造次，我一万种方法对付他。”

　　“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我可以。”

　　“好。”

　　面对挫折她一直勇敢，从不逃避，邵阳拍拍她的额头，宠溺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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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严肃穆的高级人民法院门口，蹲满了各路媒体。主推科技的、商业的、娱乐八卦的记者纷纷到此，长枪短炮堵在门口，想要目睹这一次三方撕逼的盛大场面。

　　陆邵阳将车停到法院门口，亲自下车替晓晓拉开车门。

　　这是程施晓自回国以来，第一次公开面对媒体。陆家暗中戒严，将晓晓护得周全。

　　程施晓从暗黑色的宾利中出来，亭亭地站里在邵阳的身边。

　　她穿着与他西装颜色相配的浅蓝色连衣裙，不着首饰，更显清丽。在场的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但她眼神中没有惊慌，她平淡且自信。

　　天赋使然，再加上她扎实的财务知识和勤奋刻苦拼劲，从加州理工毕业一年之后，晓晓已然成为了博翔财务部的副总监，她站在陆邵阳身边，并不畏惧。

　　记者在警戒线后面小声议论开来……

　　“陆总身边这女人是谁啊……”

　　“不知道啊，看这气质，应该是哪个隐形富豪家的大小姐吧……”

　　“你们看陆总看她的眼神，快看！”

　　“啊！好温柔啊……我印象里他就没这么温柔过……”

　　“真爱，绝壁是真爱……”

　　站在陆邵阳旁边的程施晓听不见记者们的议论，她挽住邵阳，走上法院高高的台阶。

　　“一会庭审必定激烈，紧张吗？”

　　晓晓抿嘴笑，“其实好紧张……但是我装的是不是很淡定。”

　　邵阳被她的坦诚逗笑了，“完美，特别淡定。”

　　两个人咬耳朵的画面被摄影师拍个正着，尤其是陆董事长看身边人儿的眼神，简直腻得让人发酥。

　　梁赋程站在石阶的尽头，看着走上来的他们，见她笑得好看，梁赋程也从心里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以真实身份公开出席重大场合，原以为会压力很大，但现在他很平静。

　　其实，他早已做好了再不回国的准备，但陆邵阳坚持要给他一个公道，加上顾庆安院士亲自出席庭审，他于情于理都必须在。

　　梁赋程明白，在资本面前，所谓公道谈何容易。

　　陆邵阳给他的公道，是他出售建安集团下设一家地产公司所得的财产，暗中收购了中盛和启东的一部分股权，并以此准备挟持董事会。

　　梁赋程记得，两年前那场纷乱对抗的三方股权战时，陆邵阳背负了公司巨大的财务压力，尚且没有动过建安的基业，此刻，他却为了他而动，大抵他是真的愿意为晓晓付出一切了。

　　梁赋程迎上去，晓晓见他，明媚地笑了，清清脆脆地唤了一声“哥”。 素年相遇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