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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如果故事从这里结束不再有下文，那么程施晓相信自己足可以在B市安静地生活下去，等房款到手，就和存款一并还给他，算是告别了与他有关的人生。
当然，这些都是如果。
在入职的半个月以后，父亲程秋然的电话打破了晓晓唯一的希望。
准确的说，不是父亲的电话，而是街道派出所民警打来的电话。
“程施晓女士是吗，你的父亲程秋然，现在在你家楼顶要跳楼，请你务必过来一趟！”
晓晓感觉后脑被重拳狠狠锤了一下，到处都是难耐的嗡鸣，民警在电话那边不断喊着她的名字，天昏地转的感觉席卷周身，她扶住办公桌的隔断才勉强站住。
“他为什么要……”
“我们暂时不知道任何相关的事宜，程女士，现在请你尽快来！”
晓晓挂了电话就往写字楼的楼下跑，晓晓的家在B市隔壁，离她所在的区有60公里的距离，最快赶到也要四十分钟。
盛夏的下午那么热，父亲又已经五十多岁了，可以说，在骄阳下的每一秒都是危险！
等她匆匆赶到时，父亲坐在屋顶的外檐上已经开始左右摇摆，脸色是中暑时的潮红。
晓晓拨开人潮死命往楼里冲，民警上前拦住她，晓晓的声音颤抖不已，“警察，那是我父亲……”
民警一听，连忙将她从人群中拉出来，“快上去，你父亲中暑了，非常危险！”
晓晓家的楼一共九层，老式的居民楼顶没有任何安全防护措施，程秋然坐在角落外檐上。
“爸爸！”一口气跑上来，她的口腔里充满那种长跑过后特有的血腥味。
程秋然的背影闻声一僵，却没回头。
晓晓一步一步轻轻走过去，声音带着克制不住的哭腔，“爸爸，晓晓来了，晓晓只有爸爸一个亲人了……”
程秋然终于发出呜咽的声音，五十多岁的男人悲痛起来格外让人揪心，他缓缓转过身，看心爱的女儿。
“晓晓，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只有死了，那些债务才不会殃及你……”
债务？
父亲一不好赌，二不好玩，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每天的生活就是工作单位与家之间两点一线，哪会来什么债务？
“爸爸，你告诉我，是什么债务？”
“是……”父亲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特警见时机成熟，趁他不注意，一个飞身将他扑回平台，程秋然跌在平台上，蹭破了脸。
“爸爸！”晓晓跑过去紧紧抱住他，声音里带着哭腔，“爸爸你告诉我怎么了……”
……
南山上只有御景苑，御景苑的主人只有陆邵阳。
夜幕降临，乌黑的云压下来，盘山路显得愈加空旷。
晓晓最怕最怕的就是黑，但现在她不敢离开这里。她蹲在御景苑门口的公路旁，等他回来。
陆邵阳一直忙，从认识开始他便是如此的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还是没回来。
晓晓看着地面，有蚂蚁成群结队的爬，远处有一颗糖，那群蚂蚁发现了糖以后，开始用触角相互沟通，糖附近的蚂蚁越聚越多，这颗糖对于这窝蚂蚁来说，是唾手可得的甜蜜。
晓晓伸手将糖捡起来，扔在身后的草丛里。
她第一次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其实也不算残忍，她又没有踩死蚂蚁，她只是丢掉了蚂蚁唾手可得的甜蜜，仅此而已。
可是，自己就和这蚂蚁有什么区别呢？又有什么区别呢？
与之而言，她就是那只卑微低贱的蝼蚁，命运的手，随时都可以将她唾手可得的甜蜜夺走、毁灭。
远光灯从山路上转过来，直直照在她身上，光线明亮刺眼，就像一把剑，直接刺在她内心。
御景苑的院门缓缓拉开，晓晓撑着酸麻的腿站起来，那辆宾利直接开进院门，没有半刻停留。
她僵硬地走过去几步，站在院门口，陆邵阳拿着公文包从车上下来，将钥匙交给管家，没有看她一眼，转身踏进别墅。
“邵阳……”
她从不叫他“邵阳”，虽然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千次万次地让她叫自己“邵阳”，但是她从不叫。
他背对着她，驻足在别墅门口，紧紧闭上双眼。
这朝思暮想的声音，这朝思暮想的称谓。
她为什么会突然叫他“邵阳”？他心里太清楚原因，清楚得让自己心痛。
“程小姐？”他转过身，半月未见，他依然意气风发，“找我有什么事？”
“对不起，陆……陆董事长，我是说、我来是……”听见他生疏礼貌的称谓，晓晓低下头语无伦次，明明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已经打好了腹稿，此时却又全都忘了。
他离她很远，两个人一个站在别墅的玄关，一个站在御景苑的大门，他没有向她走来的意思，也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能不能借我一些钱。”她终于捋顺想要表达的意思，归根到底也就是这一句话。
“呵……”
陆邵阳靠在门上轻笑，带着淡淡的轻蔑，而后慢条斯理地从西服口袋里拿出烟盒和火柴。
火柴“嘶”地划开，他缓缓呼出一口烟，姿态斯文优雅。
隔着烟雾，她似乎皱了一下眉，转而恢复平静。
他知道她讨厌抽烟，可这又怎么样呢？
“静安的房子三百多万，你卡里的存款有二百多万，你问我要钱。”他的声音如悠扬的低音提琴，闲适中带有鄙夷。
“对不起……邵阳，我是说……你还愿不愿意……”
晓晓的声音微微发颤，她已经感受到了他显而易见的恶意，但是她不得不去试试，哪怕他会像这样侮辱自己，亦或是狠狠地践踏她的自尊心。
她又在叫自己“邵阳”，从前他多想听这温软的一声称谓，而今竟成了她诓骗他，从而实现目的的手段。
“愿意什么？”
“我……我可以……”她垂下头，她如何还有脸面去问他“你还愿不愿意结婚”，嗫嚅半天，她才说出这完整的话，“你还……要不要和我上床……”
在陪他的时光里，他曾经盛怒之下撕扯过她的衣服，曾经暧昧之中问她可不可以，但她不许，他便尊重她。
现在，她许了。
“我知道……我没什么技术，我可以学，只要你能借我一些钱，邵阳，我求求你……”
她的脚缓缓蹭进御景苑，向他走过来，天知道她是用什么勇气说出的这些话，天知道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钝刀子割肉一样凌迟自我。
“滚！”陆邵阳向她吼了这一句，她吓得浑身一颤，再不敢走一步。
她总是怕他，总是怕他。
此刻她就像受惊的兔子，连看都不敢看他，“对不起陆先生……”
早就知道会这样不是吗？
早就知道他会如此这般对她，不是吗？
她收回腿，向他勉强地、倔强地牵起一个不算是微笑的微笑，转身就往山下跑。
南山的盘山路漆黑一片，她顾不得害怕，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赶紧远离这将自尊心凌迟处死的午门。
晓晓的脚步虚浮跌撞，不知是跑到了哪里，一直冰凉的手突然从背后死死拉住她的手腕，在惯性之下她被轮转回头。
“你去哪？”陆邵阳声音压抑，眼神却带着炽热的怒火。
“对不起……”晓晓使劲甩甩手腕，也没有把他甩开，“对不起……我是说，过了这阵我会慢慢把静安的房款和存款还给你……”
“我问你去哪！”陆邵阳抬高了声音，再次恨声问道。
她单纯得像白纸，社会那么险恶，他多害怕她会为了钱出卖自己。
那是他陆邵阳舍不得碰的纯洁，如果她将她的身体沦为工具，不如让他去死！
李晞说的没错，她来求他，他真的高兴吗？他真的有达成目的的快感吗？
他没有！
他觉得心里痛得要死，他的心尖上的小姑娘，被他一手摧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突然想问问自己，他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些什么，他究竟还是不是人？
她听见他陡然抬高的声音，又是一缩，满脸都是泪痕，“我……我爸爸他……他挪用800万的公款，财政的钱堵不上……他就要坐牢……”
“程施晓，你以为你值多少钱？如果我只是想上一个女人，我他妈为什么要找你？”
对啊，他那么有钱，她何尝不知道只要他想，有大批比她漂亮、比她身材好的女人愿意爬上他的床，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凭什么认为他会愿意出八百万买她？
“对不起……”晓晓彻底绝望了，每一个字都是带着血腥味的泣音。
该死的她，她又在道歉。
陆邵阳恨得要疯了，分不清是恨自己，还是恨她只知道利用自己。
她哭得瑟瑟发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是让人揪心的悲哀。
陆邵阳觉得心都要碎了，到底是什么让本来已经向好的关系分崩离析，是他的错，还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爱他！
陆邵阳拉着晓晓的手腕，死死拽着她往山上走，晓晓在后面颤抖地抗拒着，“陆……邵阳，我道歉了，我求求你别这样……求求你……”
他的耐心消耗殆尽，狠狠甩开她，“宁愿上床把自己卖给我，也不愿意和我结婚，是不是！”
啊？
他还愿意结婚吗？
她已经这样作践自己，他还愿意结婚吗？
“对不起……”
又来了！
又是这句！又是这让他恨到极致的三个字！
他怒极反而更理智，“一个半月后，和我举办婚礼，你父亲的缺口，我明天替你堵上。”
晓晓震惊地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和感激，她涉世未深，还是那样单纯，单纯得他不忍看她的眼神。
晓晓对不起，我再一次用了肮脏龌龊的手段，只为了得到你。
我心里像刀剜一样痛，痛得深刻刺骨，痛得永生难忘，但我愿意承受。
我知道我会下地狱，我习惯了，只要你在，我愿意下地狱。
我愿意。 素年相遇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