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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邵阳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名堂,只能放下手里的照片。
晓晓在一旁继续翻着下一本相册。
“诶?这个也是红裙子,好像是一个人。”晓晓指着相册里的一个侧影说道。
“是她!陆,我对她有印象的,一定是她,她长得特别漂亮,差不多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东方女人了!”戴维确信地说。
“我记得你受礼的时候,她哭了,一边哭一边鼓掌……”
晓晓指着照片上观众席的女人问道,“诶?邵阳,这是你们的橄榄球比赛吗?我怎么感觉这个女人也是她……”
邵阳接过照片,仔细分辨。
忽然,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从陆邵阳的背脊直直逼入头颅,陆邵阳整个人都怔住。
红色裙子的女人。
长得极其漂亮。
她知道他的中文名字。
那就是……
陆邵阳夺过晓晓手里的相册,再次仔仔细细地辨认……
就是她!一定是她!
他曾在父亲的葬礼之后,曾见过的那个侧影!
陆邵阳颤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给李树深。
“她住在伦敦哪里?你告诉我,她到底住在伦敦哪里!”
……
车停在剑桥郡,康河的岸边一栋别墅前。
车刚刚停稳,陆邵阳推开车门下车,疾步走到别墅前,连门铃都没按,就想直接推开铁门。
他鲜少如此失态,晓晓看向戴维,戴维也是有些吃惊。
“陆太太你随他进去,我在外等着。”
想不到铁门并没有上锁,陆邵阳举手一推便开了。
他踏进院子……
英格兰的朝阳很美,悠然地洒在院子里,一副油画一般的美丽。
院子里栽着蔷薇科的植物,郁郁葱葱,很是静谧。在外一切复杂的、冲动的情绪,从他踏进院子里开始,纷纷安静下来。
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往里走。
院子安静,别墅更加安静。
他瞬间理智回笼,他现在的行为,在欧洲算得上“私闯民宅”,可以被屋主人随意枪决,而不用负责任。
他停下脚步,竟不知道该走进去、还是退出去。
陆邵阳正愣愣地站在原地,别墅的门不期地被推开,一个素色裙子的女人,拿着花洒走出来。
女人站在别墅门口,陆邵阳站在别墅的小路上。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时空就这样静静地停止,两个人都无法呼吸,生怕这是一场时空隧道里的梦境——谁先动,梦就碎了。
“啪嚓!”
女人手里的花洒砸落在地上,溅起一地的水花,隔着纷繁的水花,邵阳分不清她脸上的水雾,究竟是泪水还是花洒里的水。
“邵、邵阳……”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出口就已经哽咽,随之还有泊泊奔流下来的泪水。
“……”
面对她,那句称呼“妈妈”,陆邵阳实在叫不出。虽然从他正面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女人一定是他妈妈。
那女人手背掩住唇,泪滴滴落下。
虽然岁月侵蚀,时光已逝,曾经年轻朝气的容颜慢慢变老,虽然她只穿着朴素的布质连衣裙,可神态之间的高雅还是从指尖发丝中溢出。
她实在美丽。
也当真只有如此美丽的女人,才会让父亲心心念念一辈子吧。
陆邵阳没动脚步,他虽心潮翻涌,却还是保持着冷静的神情。
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女人,仅此而已,哪怕她曾出现在他的毕业典礼上,他还是无法原谅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是她抛弃了自己,让他度过了一个没有母爱的童年。
是她抛弃了父亲,让父亲死前都没有等到她。
那女人跌跌撞撞地从台阶上跑下来,洒上水的台阶滑得很,她脚步不稳直接跌在了台阶的最下面。
她摔得浑身都是水,就连一丝不苟盘起来的发,都沾上了泥水,乌黑的发成绺成绺地垂下来,更显得她整个人狼狈不堪。
陆邵阳坚硬的心,就这样无端端地软下来半分。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几步,来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她的身材很瘦,看肢体的舒展程度,还有脖颈的挺拔气质,很轻易就能看出她练过很长时间的舞蹈。
她实在美,就算不再年轻,她还是很美。
“骨头痛吗?”
她只是哭泣,并不言语。
“我这样揉,筋痛吗?”
她还是在哭,邵阳却看到她微微颦起一刹那的秀眉。
“崴到了。”他沉声,再次叹气,“你没法走路了。我抱你进去休息。”
陆邵阳低下头,将她纤长细瘦的胳膊置于自己的肩膀,然后揽住她纤细的腰,从姿势来看,他就像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那女人突然间崩溃,两只手臂紧紧的环住陆邵阳的脖子,悲恸大哭。
“阳阳……我的阳阳呀……啊……”
吴侬软语,即便哭泣仍然温婉动人,夹杂着无法名状的悲伤和崩溃,她死死地抱着陆邵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么明显的口音,也让陆邵阳失神惊住。
这口音,太熟悉,又太陌生了。
似乎多年没再听过,又似乎回荡在每一个孤单无助的夜里。
这个世界上唤过他“阳阳”的人太少了,女人除了那个小护士,也堪堪只有晓晓这样唤过他。
陆邵阳想松手看她的眼睛,可她却用力抱着儿子、用力地哭泣,说什么也不放开。
邵阳僵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轻轻拍抚她的背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女人抛弃自己刚出世三天的儿子,一个人孤身离开大陆,一走就是三四十年,期间没有回来看孩子的父亲一眼。
只用几张偶然入镜的照片,来说服陆邵阳,这太难了。
她还在哭,他很难想象这么瘦弱的女人,怎么会哭得如此掏心掏肺,她经历过什么,又曾经失去过什么。
“别哭了。”
这句“妈妈”,他还是叫不出来。
“阳阳……阳阳……”
“我在这里。”
“我好……想你啊……阳阳……”
陆邵阳有点想笑,想我,你能做到三四十年不来看我。
这叫做想我?
“你得过重症肺炎,你不能抽烟……你不要抽烟了……”那女人一边抽噎,一边嘱咐着。
想不到重逢之后第一句完整的话,竟然是这句。可是,就这句,就这“重症肺炎”这四个字,就像天雷轰隆地劈在邵阳的心上。
这个世界上,除了郑院长,也就只有李树深知道他患过重症肺炎,她怎么知道的?
他猛地想起什么,转而就像抱着一个孩子一样,温和耐心地哄着,“你脚崴了,咱们先进屋再说好不好?”
女人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还在哭泣,还在自说自的。
“你那么小,得肺炎会要命的……你不能再抽烟了……小孩子不能抽烟……他没把你照顾好……”
她的话语没什么逻辑,乱七八糟的,但是吴侬软语的口音,听得邵阳莫名的心软。
他恨了她这么多年,她只哭了这么一会儿,他就无法狠心说重话。
那些年憋在心里的话,他说不出口。
连他都下不去狠心,或许父亲更没法下狠心了。就连李树深和郑院长都说她的好。这女人,若在古代,该是红颜祸水吧。
“你是不是那个小护士?”
女人听他这句话,忽然停住哭泣,怔在他怀里。
“我四岁那年,在圣索亚医院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护士?”
我曾以为天使降临,又再次经历被抛弃。你是不是她?
她还是不说话。
“你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迟到了三十多年的问题,陆邵阳纠结三十多年的问题,他问出来了。
她一言不发,就像一个木头人。
陆邵阳早就过了歇斯底里求一个答案的年龄,他有了晓晓以后,他早就不再纠结这些,她不回答,便不回答吧。
陆邵阳深深地叹气,将她抱得紧一些,然后慢慢站起来。
这女人太轻了,轻得有点让人心疼。他甚至想,这种私自的女人不该过得好一些才对吗?不然她自私是为了什么?
为了吃苦受累、孤单一生吗?
还是为了等他找回来的一天,看这朵美丽无比的花,孤独又落寞慢慢衰败?
有点好笑啊。
这世界上,难道不是自私的人最幸福吗。
“你脚崴了,不能动,我送你进去。”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落泪,那种痛心的神态,任谁看了都该心疼。
“你要是不想见我,我进屋就走,你当我没来过,好不好?”
他想了想,补充道,“或者我替你买点药,给你上完药再走。”
陆邵阳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她说“好”还是“不好”,他的母亲,是真的没爱过他。
她没爱过他的父亲。
她也没爱过她的儿子。
陆邵阳不再等她的回复,反正是人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他了却今生的执念,问出了纠结了一辈子的问题,虽然这问题毫无意义,虽然她连个回答都没有。
他的妈妈,他父亲执念一生的女人,他实在不忍苛责她。
这样美丽又让人心疼的女人,谁能说出重话呢?
陆邵阳迈开长腿,轻缓地用肩膀撞开房门,踏入这栋似乎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康河别墅……
这别墅干净安静得似乎……没有生命一样。
这女人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三四十年吗?
父亲给了她那么多的财产,她用来做什么了?
转开走廊便是客厅,转入客厅的那一刹那,陆邵阳抱着她,看着客厅里的陈列,就像晴天被雷击中一般,无法呼吸。 素年相遇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