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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四走后,陈卿一个人坐在账内发呆,他想到陈迁,心里一阵子疼,他的这些叔伯兄弟,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他一直有一种家破人亡的感觉,这种感觉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折磨着他,让他不管取得多大的胜利都高兴不起来。
忽然,他想到什么,大声吩咐一声:“来人!”
有兵士上前听令。
“上次我们捉住的那个潞州卫的官,叫什么来着?”
那兵士答道:“启禀大帅,这个人嘴死硬死硬的,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前几日我们把之前捉的一个旗官弄上来,让他戴罪立功,这人一见着他差点跪下去,一问之下原来这家伙竟然是潞州卫指挥使,叫薛朝胤。”
“薛朝胤,薛朝胤……”他默念几句,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声道,“薛朝胤,原来他就是薛朝胤,这个狗东西!居然被我们活捉了,哈哈哈,薛朝胤啊薛朝胤,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眼前一亮,整整衣襟道,“开路,我要去会会这个朝廷的三品武官。”
从他被诱捕进了监狱,陈卿就一直在打探带兵捉拿他们的那个人是谁,后来在押赴刑场路上才从那姓谢的旗官手里知道了,那人原来就是潞州卫指挥使薛朝胤,这下可好,冤有头债有主,你居然主动寻上门来了,老子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报仇了。
他想到这里,心头涌起一阵刻骨铭心的仇恨,拳头也握的紧紧的,他想起被扎了两刀的父亲,当场被射杀的铁旦、东来,还有四叔陈铎,恨不得现在就拿把刀去一刀刀剁死这个人。
陈卿脸色铁青,在一个兵士的带领下直奔关押薛朝胤的一个土牢,那土牢建在山上一片野地下面,之前曾是当地一个大户人家的地窖,被陈奉派人安上木桩栏杆,临时搭起了一座牢房,主要用来关押的便是历次作战中得到的俘虏。
陈卿走进土牢,一旁的军士们纷纷肃立,他透过牢门,很快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曾经骄傲的不可一世的薛大将军如今蓬头垢面,身上遍体鳞伤,原来他的那套铠甲头盔都被农民军的将领们扒完了,他随身的佩刀也被一个小头目抢了去送给了山上一个首领。没了装备的薛朝胤就跟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公鸡一样,见他进来便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哀鸣。
陈卿双目通红,一路上想起当初被诱捕时,身边亲人朋友一个个倒下的场景,一股悲怆和仇恨早已冲上了心头,见着那薛朝胤二话不说,抬起拳脚就是一顿乱揍,直把个人人高马大的薛朝胤打的鼻青脸肿,他都不解气。一把拿过旁边军士的佩刀眼瞅着就要一刀捅上去。薛朝胤慌了,本能的伸出戴着镣铐的双手去抵挡,两人目光一交汇,他看清了陈卿的脸,在双方僵持的那一刹那,他发出了一阵从未想过的怒吼,这怒吼不是将这位眼前的仇人大骂一顿,而是近乎哀求道:“陈卿,我知道你是陈卿,咱们有话好好说。”
陈卿正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容得到听他说,眼瞅着一把尖刀就要刺进他的胸膛,那薛朝胤用尽全身力气道:“陈,陈大帅,你想让你的亲人都死绝吗?你的那个兄弟陈访,还有东来,现在都在我们手里,杀了我,你这辈子都别想见着他们了。”
陈卿本来是抱着进来先一刀把他砍翻再好好羞辱他一番,最后一刀刀把他捅死,他手上的刀还在用力,这下听他这么一说却突然愣怔了一下,双手一松软,那薛朝胤乘势夺过兵刃,大口大口喘着气。
陈卿满脑子都是惨死的亲人,直接而死的四叔和两个堂弟,间接而死的伯父和父亲,他本以为自己现在除了本家兄弟已经再没有几个亲人了,听他这么一说,一把扯过他的衣领道:“你说什么?谁还活着?”
薛朝胤连喘几口大气,见他终是动了心,赶忙说道:“陈卿你放开我,好好说话,你大伯家的孩子,那个花花公子陈访,还有陈家老四那个孩子叫什么东来,都还活着,那个东来是我亲自交到的潞州大牢,那个陈访则早就关在潞城县大牢,他罪不至死,一直关在那里。”
薛朝胤于是给他讲起了当日的经过。
陈卿这下想起了什么,陈访,他怎么把他给忘了,大伯虽然没了,但他这个堂弟可是还在,官府当时捉他是因为他调戏民女致人死命,按照大明律,他之前已经花钱和对方家里私了了,原告也早已撤诉了,虽然官府一直抓着他不放,但他并没有什么大事;
而东来,东来居然没有死,这实在是太让他感到意外!想起当时他们被薛朝胤的人马围住,东来为了救他中了两刀,四叔陈铎也当场身亡,没想到他命大居然没事,被官兵捉回去后又活了,一直被关押在潞州大牢里。
他慢慢从刚才的仇恨中摆脱出来,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着薛朝胤道:“你想说什么。”
薛朝胤赶忙道:“陈卿,你大人有大量,我当初那也是奉命行事,军法如山,容不得我心慈手软,你那几个亲人死已经死了,你今天就是杀了我他们也活不回来,倒不如你把我放了,我回去后保证让你这两个堂弟活着回来,你看如何。”
陈卿再一次一把扯住他的领口,恶狠狠道:“薛朝胤,你以为你们这些狗官的话老子还会信吗?放你回去,放你回去再带兵来剿杀我们吗?你死了这条心吧,门都没有,我要杀了你,为我死去的亲人和兄弟报仇。”
这时薛朝胤赶忙道:“不,陈大帅,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不放心,咱们可以交换俘虏,我是潞州卫指挥使,堂堂朝廷三品武官,你可以拿我去换他们两个人,自古战场上交换俘虏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过,要不我们做个交易,你看如何?”
陈卿余怒未消,但抓住他领口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他心动了。
他恨薛朝胤,非常恨,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他曾经一度是这么想的,但直到此刻,他知道了两位堂弟的消息,便再也无法平静。
伯父陈曩从小待他跟自己的孩子一样,陈访虽然后来变得快不认识了,但从小跟他们的感情很深,尤其是他是大伯唯一的儿子,如果他死了,大伯家也就绝后了;还有东来,他不仅是自己的堂弟,还是最早跟他出来开发谷堆地,走上造反这条路的人,当初又是为了救他而被俘,这两个人,他怎能不去救,如果真的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官府处决,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更无法面对九泉之下的伯父和四叔……
而现在,他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他们捉住的可是潞州官府的重要人物,一个正三品的堂堂卫所指挥使,如果拿他去跟潞州官府谈条件,让他把他们放出来……
他想到这里,脸上的肌肉慢慢抽动了下,冷生生道:“你说,怎么个换法!”
薛朝胤马上表现出一种超强的求生本能,把交换俘虏的方法告诉了陈卿,陈卿将信将疑,但还是决定一试,当场让人备下纸笔,让他给潞州官府写了一封信,又吩咐属下对薛朝胤严加看管,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能接近。
他离开土牢后,当即便派人把信想法子送到了潞州官府。
邵经拿到薛朝胤亲笔写的信后脸色一变,不知该如何应对,连夜召见按察副使王琳和潞州守备李际可,王琳当场咆哮:“邵大人,这还用考虑吗,陈卿一伙刁民这是赤裸裸的要挟官府,一伙土匪居然敢向官府要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绝不可向土匪服软,坚决不能同意,这样下去官府威严何在,朝廷脸面何在!”
李际可一听便火了:“王大人你好狠啊,薛大人在时对你也算不错吧,你怎么能这么落井下石呢。眼下我们只是释放两个屁用没有的囚犯,却能换来一个朝廷的三品武官,干嘛不干,两个贱民而已,能和我堂堂朝廷命官的命相比吗?别说两个,二十个二百个都得换,必须换!”
王琳还是不同意,说这样下去,青羊山匪军会更加肆无忌惮,视官府为软弱可欺,一帮刁民凭什么跟官府谈交易,他们也配,给脸不要脸。
李际可难得跟他意见完全不一致,当场发怒道:“王琳你别太过分了,我敬你是兵巡道佥事,理论上讲是我的上官,但老子的守备营跟你没有直接统属关系,你别给脸不要脸。潞州卫指挥使薛将军,堂堂朝廷三品武官,那也不是吃素的,要脸还是要薛将军的命,你自己选。惹急了老子,直接找个御史参劾你,置一个朝廷命官、剿匪英雄的命于不顾,你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王琳被他骂的气急败坏,却也知道这帮武将不好惹,他们手里可是掌握着军队,何况现在潞州又是在战时,真要惹急了他,保不准哪天自己不明不白就被黑了。所以难得的一次,他很快就准备认怂了。
邵经早已经被这场战事搞得焦头烂额,见他们这么吵,还说要惊动御史,他最怕的就是听到御史这个名字,也是少有的发怒道:“好了都别说了,都还嫌我潞州不够乱吗?都稍安勿躁,本官主意已定,换,必须换,薛将军必须回来,潞州的战事还离不开他呢。”
他当即吩咐下人:“赶快,通知下去,让潞州同知胡大人和判官王大人代表本官去青羊山谈判,商量交换俘虏事宜,在此期间一定要保证薛将军的安全!”
李际可听后,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其实他这么做,跟薛朝胤有交情那倒是,两人同为武将,时常在一起,关系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薛朝胤必须回来,如今这个战局,潞州官兵接连败退,朝廷早晚会下旨追究,兵部也不会放过他们,薛朝胤毕竟是潞州卫指挥使,是潞州地方的最高级武官,是第一责任人,守土有责。
他回来了,以后真要上面追究起来,就有人挡着了,自己顶多算配合不力。倘若以后朝廷再出兵,也一定是他先上,自己不用挑头也就不用为战败负责,这么多好处,薛将军还是回来好啊。
至于邵经,那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御史他怕,朝廷他更怕,他是正途出来的文官,不懂军事,完全不懂。薛朝胤在,他还有个主心骨,真要折了这个人,潞州卫再换个强悍的指挥使,他更加不好对付。
……
事实证明,官府要是认真办起事来,那速度是相当快的。
邵经前脚吩咐下去,当天晚些时候便得到了陈卿那边的回复,约定三日后,在义军控制的离县城最近的伏牛山交换俘虏。
伏牛山在潞城县西南十五里,周围山高林密,道路曲折,官府怕中了青羊军的埋伏,邵经提议另换地点到苗庄,陈卿回复道:“老子说换人就是换人,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以为都像你们官府一样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地方就在伏牛山,你爱换不换,三日后不来,你就等着给薛朝胤收尸吧。”
邵经收到回信后气得不得了,他知道陈卿这是话里有话,暗讽他招安骗人的事情,可他偏偏无可奈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得答应,三日后安排判官王尹宝和潞城知县李祥,带领几个衙役亲自押解陈访,东来二人上路,在伏牛山乖乖按义军指示,交出人犯,换回了被义军折磨的不像样子的薛朝胤。 潞府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