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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朱勋潪和他父亲争吵,觉得他爹是个傻子,到手的机会不好好珍惜。他自己迫切的需要这个机会,一个能成为沈王的机会,灵川王爱子心切,后来才慢慢的表现出了对那王位的一点兴趣,最终惹来杀身之祸。
而朱勋潪呢,他为什么有兴趣你知道吗?此人从小聪慧过人,书读的很好,是沈王这一派子孙中书读的最好的,他最羡慕书中那些为将为相的人,羡慕他们可以有机会投身朝廷建功立业,他觉得人生在世必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名留青史才算不枉此生。而上天偏偏让他生在了这帝王之家!
按照《皇明祖训》,皇族宗室子弟是不能参加科举为官的,他这一生下来就是个只能混吃等死的郡王,死后也还是个郡王,他没有机会去建功立业,一展胸中抱负,除非他能跟他爷爷一样,坐在那个位置,干出点事情来,方能多少弥补他理想的缺失。所以对那王位,灵川王不想,但他的儿子朱勋潪,想了!”
张安越说越快,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然而声音却和他的脸色一样越来越苍白。陈卿的脑子里快速闪现着朱勋潪的画面,他对张安的话越加的深信不疑。
“朱勋潪呢?他现在可还好?我突然想去会会这个老朋友。”陈卿面色冷漠道。
张安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你见不到他了,朱勋潪在三年前就已经病故!”
“什么?你说什么?”陈卿不敢相信的看着张安,双手渐渐垂了下去,“怎么,怎么会,他还年轻,他还年轻啊。”他感觉自己的眼角湿润了,不知为何,他居然很难过听到这个消息。
对朱勋潪,长期以来他一直有着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可谓既爱又恨。一开始是同情他,后来是敬他爱他感激他,把他当朋友兄弟一样,他堂堂郡王世子,地位尊崇,却主动和他一个前来服役的平民百姓结交,把他当朋友看待,跟他谈心,跟他一起逛街,在他受伤的时候为他亲奉汤药,甚至在错怪他之后不惜跑那么远就为了给他道歉。
是他当初承他所请救了弟弟陈相一命,又是他将自己最爱的妹妹锦儿许配给他,给了他人生中一段最美好却也是最痛苦的回忆。然而后来,又是他的作死让他和锦儿越走越远,让锦儿受他连累,和自己再也不能有一个好结局。直到他被那个人利用,拿他妹妹的血来刺激他,锦儿的死,他一样难辞其咎。
他恨他,尤其是锦儿死后他更加的恨他,直到今天听到灵川王的死因也间接和他有这样的关系,他更加的恨他,恨他的自以为是,恨他的不争气,不识时务,如果不是他,可能他的父母和妹妹都不会死。
然而不知为何,在张安说出他已经去世的消息时,他的心居然会隐隐作痛,居然会难过,会流泪,会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朱勋潪也是一个可怜人,和他一样可怜的还有他的堂弟,当今沈王唯一的儿子朱勋壮。”张安淡淡道。
“朱勋壮?那个今日的世子?他又怎么了?”陈卿很快从一种矛盾的思绪中醒过来。
张安抬起自己双手,那双已经枯瘦如柴的双手,冷冷的道:“他前年去世,只比朱勋潪晚了一年,死的时候只留下一个四岁大的儿子。”
陈卿再一次被他的话震惊,黯然道:“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又是那个朱铨满,此人真是歹毒,害了自己的兄长还不算,还要连自己的侄子都要一个个杀光杀绝。别让我逮着他,我必将此人碎尸万段!”
“你错了,这事不是他干的。”张安冷冷道。
“难道他是正常死亡?”陈卿问道。
张安的神色更加的阴冷,摇晃着那如柴的手掌道:“他死于意外,但凶手却是我。”
“什么?你?”陈卿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他的父亲不是杀害灵川王的凶手,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因为有人想让他死,这个人也包括我。”张安咆哮着,闭上眼睛道。
“他不死,世子爷这一脉就绝不了,所以那个人让他死;他不死,灵川王这一脉就得绝,所以我也得让他死,你懂吗?”
陈卿摇摇头,他不敢相信张安也会做这种事情。
“我也是一个恶魔,一个手上沾满了血的恶魔,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和那人一样卑鄙,一样的不择手段。所以陈卿,你不要再骂他了,或者你连我也一起骂,我也是个畜生,我能有今日的结果,是报应,是活该!”
“不,不是的,不是!”陈卿用力摇晃着他快要散了架的肩膀,不敢相信这一切。
慢慢地,他看到张安塌陷下去的眼睛流出了两行眼泪,他用力回过头看着头顶上面右手边那扇木板门道:“陈卿,你知道吗?我们都是坏人,都死有余辜,只有郡王爷是个好人,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你帮帮我,我想上前那里,去家庙,我想最后跟他说会儿话,好吗?”
陈卿重重的点点头,背起他已经瘦的一把骨头的身子,打开了那扇通往家庙的小门。
到了家庙里,张安又让陈卿把他背到一个供奉着灵川王夫妇牌位的小屋。这屋子陈卿之前去过,那是正德六年,也是一个中秋之夜,朱勋潪就是在那里,当着他父母的牌位,把锦儿许配给了他,他如何不记得。
一到那屋子门口,张安还没怎么,陈卿已是泪流满面。但他还没来得及发泄,已经看到张安扑倒在灵川王的牌位前痛哭了起来。
“王爷,王爷啊,我是张安,我回来看您了王爷!”模糊的泪光中,陈卿看到张安整个身子都贴在地上,双手用力的抱住灵川王的牌位放声痛哭。
“王爷,您还记得吗?我是小安啊,我是您口中一直念着的,那个小安啊。”张安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仿佛此刻祭奠的不是他的主人,倒像是他的父亲一样。
“王爷,您还记得吗?成化年间,荆襄流民起义,我父张英以潞州卫后所正千户之职奉命前去讨伐,贼势强大,负险顽抗,我父单枪匹马去敌营成功诱降贼首刘长子等人。诸将嫉恨我父之功,诬陷他受了叛军贿赂,将我父当场锤杀,却谎称他病逝于竹山县。消息传来,我母王氏日夜痛哭,父亲下葬之日,她不惜以死殉节,留下我们兄弟二人,我那年才刚刚出生。”
“长大后我听到父亲当年的冤屈,四处求告无门,我在潞州衙门口被那贪官打的半死,是您救了我,收留了我。听了我的冤屈后,又是您带我去见沈王,一再哀求沈王上书朝廷为我父亲平反,还了他的清白,让朝廷追赠了他的英名。这份大恩,我张安无以为报,从那时起我便发誓,张安愿用这一生,来偿还您的恩德!”
“那日中秋之夜,我失职害了您的性命,这些年来我日夜活在愧疚之中,为了查明真相找到真正的幕后凶手,我混入世子府,不惜背负忘恩负义卖主求荣的骂名。今天,我终于找到了这个凶手,可我却无法帮您报仇雪恨,而且再也做不到了。张安有愧,张安心里有愧啊!”
他哭的伤心欲绝,一番话至情至性,更是让人不忍听闻。
“王爷,您会原谅我吗?张安对不住您,我没有照顾好您的儿女,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人害死却无能为力。我就是个小人,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对不起您啊王爷!”他哭喊着边将那枯瘦的头颅用力撞击着灵川王的牌位,直至头上被撞除了一个大洞,他终于也面目全非。
他哭的声嘶力竭,肝肠寸断,仿佛是在用尽他全部的力量和生命。
十五年,十五年了,陈卿这才知道了原来张安和灵川王有着这么一段故事,他更没有想过张安的父亲竟然曾是潞州卫的千户。
“千户,潞州卫千户……张英,张安,张,平……平安”陈卿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原来他上次求自己一定要放过的那个潞州卫千户张平,竟然是他的亲哥哥。
天阴沉沉的,漆黑的天幕发出轰隆隆的雷声,一阵阴森森的秋风从他们身边扫过,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忽然张安痛苦的大吼一声,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薄而出,陈卿知道他已经到了灯枯油尽之时,赶忙上前扶着他的身子。
“陈,陈卿,我不行了,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他嘴里不断有紫色的血溢出,发出阵阵恶臭。
“你,你去……灵川,郡王府,找朱勋潪,的,王妃,洛氏,一定要救走灵川王的血脉,他的孙子朱胤栘,他还小,我怕那人回来会害了他……对外你要说,是掳走了他。还有,陈卿,我知道你,现在,很多地方都在你,手里。但你千万,不要攻打,潞州,不要打这里。这里有藩王,打了它你就会和我一样,万劫不复,你要赶紧离开,带上郝义他们,他们都是好人,离开这里,这个是非之地,永远不要回来。”
陈卿含泪答应着他,他并没有告诉他,郝义已经不在了人世,更没有告诉他这个潞州城他已经打了。
“张安,不,我们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也不要回来了,好吗?”陈卿放声痛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
“我,陈卿,我好想,离开,但我……你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不用管我了,你快走,从那条密道,那里只有我们知道,他们都不知道,你快走,把我留在这里,我死也要陪着,郡王爷,郡王爷……我,来了。”
他说着一双手重重的垂了下去,身体像是被榨干一样直挺挺的,像是一具已经死去多日的尸体。
“张安,张安啊!”陈卿大声哭喊着,紧紧抱着他的身子,撕心裂肺的叫着他的名字。
只听得轰隆一声,雷声砸向地面,一场大雨倾盆而下,紧接着又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王府家庙的大门被炸开了,在陈卿模糊的视线中,秦彪带着一帮人冒雨冲了进来。 潞府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