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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阳城。
据说这座繁盛的城市,最初只是司马懿征讨公孙渊时为了保证运粮的安全而筑的一座城寨,但是,到宋朝之时,尽管城边的滹沱河经常泛滥成灾,城市每年都要面临洪水的威胁,可是它的繁胜,仍然令萧岚艳羡。即使是在被辽军攻占之后,城中早已经被破坏得残破不堪,可是站在城墙上俯视城内,仍能想见它全盛时的气象。
不过,今晚,萧岚却不得不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城外。南方。这个时间,其实就算站在城墙上,也是看不到什么的。他只是在用这样的形式思考。
萧岚此时所掌握的情报,让他觉得宋军简直是在侮辱他。
一支杂牌军,半途几乎全部的马军奔往河间,然后一群乌合之众远在七十里开外,另有一支奇怪的南朝禁军,列阵于三十里外。
从旗号来看,虽然这支奇怪的宋军带了大量的战车、骡马——数量多得惊人,人数也不少,可是,却是雄武一军!
萧岚问遍了他所有的参军,所有的将领,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了无数遍。都是同一个结论——那是一支纯步军,而且还是河朔禁军!原本应该驻扎在大名府!
他记得韩拖古烈回来后,曾经和他提过一支奇怪的宋军,虽然他当时也不曾细问,但他记得很清楚,韩拖古烈并不曾提醒他要仔细提防这支宋军。
可这实在有些诡异。
如果在其他的地方,萧岚一定怀疑这是一个诱饵。然而这是在平原之上,宋人就算是想设只伏兵也不好设。更何况这支雄武一军带了这么多大车,宋人如果想引他们上当,这些大车就是累赘,逃跑的时候,只会碍事。
而若不是诱饵的话,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战机。
但情报显示,宋军的主将是何畏之。没有理由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这支雄武一军的主将是何人?”突然,萧岚脑子里灵光一现。
“将旗上写着‘和’字。”
“和?”萧岚摇了摇头,他没什么印象。
“下官听说南朝石越的宣台中,有个姓和的……”一个幕僚在旁边说道。
“对,下官亦曾听说,叫和诜,是个昭武副尉,做的是参议官。”
“何畏之亦是参议官。昭武校尉,只大半级。”萧岚抿紧的嘴边,露出一丝笑容。
“签书是说,宋人将帅失和?”
萧岚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又仿佛是在回答他的部将们,“拦子马道,何畏之统共约有三万人马,又称这个和诜部下,有一万五六之众。南朝编制,步军正好约一万五千人马。那便是拦子马没算错。统率着半数兵力,到底也是整编禁军,而主将手下,却是些所谓‘镇北军’之流的乌合之众,武衔又只低下半级。如此局面,肯乖乖俯首听命的人,只怕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来。”
“可石越刚刚才杀了荆岳……”一个幕僚将信将疑的说道,“况且,他也未免太胆大了。区区一支河朔禁军,敢来送死?”
“必然是有些古怪的。”萧岚道,“拦子马说有近三百辆大车,其中必有玄虚。虽说利令智昏,可要没有些倚仗,亦不敢如此。可要想知道有些甚玄虚,站在这儿想,终究是想不出来的。”
“拦子马称宋军扎营时,将大车首尾相联,组成一个扁平方阵。”
“那是汉人曾用过的法子,靠着车阵来以步破骑么?”萧岚笑了起来,“走,休管他许多,且去试试,瞧瞧河朔禁军如何突然变得有出息了。”
“签书要夜战么?”几个幕僚、部将都吃了一惊。
萧岚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君等不知夜长梦多么?”
尽管天色已经全黑,但和诜还是下令营中点燃火炬,士兵们亦不得解甲。此时他心里稍稍有些后悔,他们离饶阳城太近了一些。后面的何畏之早已不见踪影,他已是孤军深入,而据此前探马的侦察,饶阳的辽军,当有两万之众。虽然全是些私军、部族军之类,可这也是敌众我寡。而环营车阵的威力,却并未经过实战检验。按照折可适、何去非的说法,环营车阵最好还是要依险列阵,专心只对付敌军两面为宜。因为他军中的火炮,还是太少,不足以发挥此阵真正的威力。
几经改良、调整之后,雄武一军如今拥有大小火炮一百五十余门。而实际上拥有火炮战车的,只有四成左右的部队。他们最终的编制,是一个大什配备一辆战车,一个指挥十辆战车,全军战车二百五十辆,加上辎重车,共有三百辆大车。而其中约四成左右的战车配备克虏炮或相当程度威力的大炮一门,或者较小型的速射子母铳两到三门,每车配有三名也就是一个伍的炮手,一个伍的刀牌手,一个伍的车夫。此外长枪手、弩手各九名,也就是一个什,弓手两个什共计十八名。战斗之时,刀牌手竖起大盾,保护车马,火炮架在车上发射,长枪手在后保护火炮,其后依次是弩手、弓手。战车都是特别设计,可以首尾相连,布成方阵。因为火炮数量有限,只能隔一辆车配备一辆火炮战车,而大阵的两侧都没有火炮。因此他们的方阵必须较为扁平,减少侧翼的破绽。其余如军部直属的一个指挥的轻骑兵等兵力,其主要任务不是战斗,作战之时,便躲在车阵之中。但这支骑兵也是至关重要的,因为结成车阵需要时间,因此必须依靠这支骑兵进行侦察,行军时进行警戒,能便及时发现敌军。
打心眼里,和诜就觉得这个环营车阵,完全是给河朔禁军度身定做的战术。和诜很喜欢这种刺猬一般的感觉。让他非常有安全感。他布阵之后,南北方向,各有大小火炮七十多门,虽然按照折可适、何去非的构想,最好是每面增加到三百多门,可是和诜已经觉得十分足够。他甚至觉得,环营车阵唯一的缺点,就是只适合在河北平原作战。这个阵法其实是对宋军重兵方阵的改进,只要地势平坦,补给充足,和诜无法想象辽军有什么能耐能破此阵。而最妙的是,此阵稍加改进,还很合适攻城——只要枢密院舍得花钱给他们装备攻城炮的话。
所以,和诜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在他心里,尽管还没有正儿八经打过一仗,可是神射军之类的,他已经认为从此可以消失了。
不过,虽然想得如此轻松,可事到临头,和诜心里依然还是有些紧张。两万的辽军,不管那是什么部队,也是两万马军,若是以前,只要听说有这样的一支军队,和诜能想到的,大概就是赶紧找座城池去坚守待援。
只要想到他居然敢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这个最利于骑军作战的地区,布一个方阵过夜,和诜就觉得很不真实。他几乎有些神经质,不断的在阵中检查着,尤其是折可适与何去非提过的两翼的弱点,他总是下意识的去看,好象辽军一定会从那儿进攻。那儿也是隐藏的阵门,阵中骑兵的出入,都要经过那儿。
当和诜不知道第几次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两翼之时,忽然,他浑身哆嗦了一下,他看到一骑轻骑自阵门飞驰而入,那骑兵下了马,快步跑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
“禀昭武,饶阳辽军大举出城。”
和诜愣了一下,方才又问道:“可看清有多少人马?”
“到处都是火炬,密密麻麻,总有数万之众。”
和诜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停顿了那一刻,突然便如竭嘶底里般的大声喊了起来:“都起来,打起精神,准备迎敌!”
顷刻之间,整个车营之内,如同一锅沸水一般,开始忙碌起来。到处都有人在喊着:“火药,火药!”“铅子!”“火矩都点起来!”“扎好大牌!”
当雄武一军的车阵之内再次寂静下来之后,夜幕笼罩的平原之上,清晰可闻的,是辽军数以万计的战马踩踏大地发出来的那种沉重如雷的声响。辽军分成三个大阵,齐头并进,听着大地传来的雷鸣般的闷响,看着那仿佛一眼望不到边的火把,宋军的车阵之内,许多士兵全身都在哆嗦。许多平端着弩机的士兵,手一直在颤抖。尽管经过整编,但雄武一军中,有大量的世代从军的士兵,他们的祖先,有些甚至可以上溯到唐代的魏博兵,但是,到他们这一代之后,早已没有了祖先的勇悍。对大多数人来说,当兵只是一份世袭的职业,有着稳定可观的收入。在此之前,他们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要打仗。若是在整编之前,河朔禁军中不仅无数的吃空饷,更有大量的禁兵,他们虽是禁兵,但只是因为祖辈、父辈的关系,每个月空领俸禄,实际上从来不操练,也不住在兵营的。
和诜听到硃行俭用他的大嗓门不断的高声喊着:“孩儿们,休怕!休急!听号令行事!”其实他的心,都已经紧张得提着嗓子眼了。他紧紧盯着辽军,在心里估算着距离,可是越是紧张,越是算不准。
辽军越来越近,仿若是已经近在眼前。和诜却还是拿不定主意,直到一个参军过来提醒他辽军已经进入克虏炮的射程之内,他才恍然想起,他军中还有特别设有神卫营出身的参军!
慌忙下令:“开炮!”
这两个字一出口,仿佛有个什么包袱被卸了下来,和诜重重的出了口气——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正红了脸想去悄悄去看旁边的部将是否注意——但马上,他的注意力被几十门火炮齐射时发出的轰隆巨响所吸引。
夜空之下,数十门火炮吐出炫丽的火舌,在几十声巨响之中,炮子正好从正面击中准备发起冲锋的辽军前队,顷刻之间,数十骑辽军从坐骑上摔了下来,更加要命的是,许多辽军战马受到惊吓,发起狂起来,载着他们的主人四处乱窜,辽军的军阵一片混乱。
火炮每发一炮,需时间冷却、填药,这本来应该是辽军的一个机会,但是,辽军显然被突如其来的炮击打懵了,连和诜都能清楚的听到,辽军军阵中,到处都是声嘶力竭的喊叫声,辽军不仅停止了刚刚准备发起的进攻,还缓缓后退,重整阵形。
和诜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一个错误。
他应该耐心一点的,等着辽军冲锋,等到他们拉开弓箭的那一刻,那时候开炮,才是最佳时机。
不过此时也没有人注意到因为羞愧难当而满脸通红的和诜,火炮才一次齐射便击退辽军,雄武一军的军阵之内,只沉寂了一会,便马上响起震天的欢呼声。连硃行俭都是笑容满面。
不管怎么说,旗开得胜,每个人都变得更有信心。
但辽军并没有因为宋军有火炮便惊走。
他们象一群贪婪的狼,虽然受了点小伤,但舔好伤口之后,便马上又卷土重来,畏惧却又不甘心围绕着宋军的车阵,耐心的寻找宋军的破绽。
宋军突然的火炮齐射,的确是让萧岚吃了一大惊。但是当他经过下令退兵的慌乱之后,发现宋军并没有追上来,他立即便意识到,宋军技止此尔。空有犀利的火炮,却没有足以扩大战果的骑兵。这样的对手,并不可怕。
没有人会怕一只刺猬。只不过需要寻找一个下嘴的地方而已。
甚至可以说,这是最有价值的目标。
成千上万的骡马,已是巨大的财富。还有这么多火炮。宋军的炮击,让他吃了一惊,却没有让他害怕,而是让他更加兴奋。这就是韩拖古烈提过的那支南朝军队,让他惊喜的是,南朝操练的这支新军,居然不是西军,而是河朔禁军。
若是西军,萧岚也许会放弃。毕竟两万骑兵,能不能啃动一支打定主意死守的西军步军,是很难说的事情。不仅代价昂贵,时间上至少需要几天……萧岚不怕付出代价,可是他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
但河朔禁军就不一样了。只要他能找到弱点,一击得手,他们是不会有什么韧性的。何况,方才的炮击,就明显暴露出那个和诜只不过是个没有实战经验的草包。那几乎是一次友好的提醒。
萧岚马上识趣的将部队调离宋军的正面,并下令部下塞住战马的耳朵。
周旋了一小会之后,他突然派出三百骑向宋军车阵的后方发起冲锋。萧岚从方才火炮的声势来看,觉得宋军怎么着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火炮……更何况,将大量火炮部署在方阵的后方,未免浪费。
果然,这次宋军没有开炮,而是用弩机在齐射。
眼见着冲锋的骑兵已经可以拉弓,萧岚号角再响,第二队三百骑也冲了上去。但他的号角方响,突然,宋军大车前的大盾闪开,明亮的火矩,映照着黑黝黝的炮管。“上当!”萧岚心里一阵惊呼,宋军的火炮再次响起。
虽然带队冲锋的辽将颇为机智,一看到宋军战车上露出火炮,就立即大吼着变阵,原本密集队形冲锋的辽军,迅速的分散开来,让不少辽军因此幸免于难。可这次进攻到底又瓦解了。
自萧岚以下,心有余悸的辽军将领们,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宋军的火炮火力并不能完全覆盖他们车阵的正面与后方,但是,这个火炮数量,已经足以让辽军咋舌。而最重要的是,在宋军火炮的攻击下,萧岚根本不要妄想什么阵形。不能保持阵形与密度的骑射毫无意义,唯一的攻击方式,就是一波接一波,前赴后继的冲锋强攻。先是硬冲,然后射箭,最后肉搏。有人会死,伤亡会很大,但是,宋军的火炮打不到每一个地方,而且萧岚肯定他们的火炮每发一炮后,同样会有间歇的时间。
问题是,就算舍得伤亡冲到宋军的车阵前,那些大车可不是战马能越过的。大车后面肯定还有手持长枪的宋军。若是萧岚自己,他就会这样布阵。
眼前的美味,令人垂涎欲滴。可是要想啃下来,很难说会崩掉几颗牙齿。
萧岚一面思忖着,一面决定再试一下宋军车阵的东翼。宋军的这个车阵,两翼宽度相对较窄,大军施展不开,利守而不利攻,原本并非最优选择。但无论如何,每个地方都要试探一下。
与此同时。
饶阳城。为了集中兵力,一举击溃雄武一军,萧岚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力,此时留守城内的,只有不到两千的老弱病残。深秋入冬的季节,河北的夜晚,已经颇有寒意,特别是在这座两河相交的高城之上——饶阳城虽然年久失修,残破不堪,但入宋之前,却曾经也是一座相当重要的城池。只不过自从周世宗收复关南之后,特别宋辽澶渊之誓以后,两国久无战事,饶阳城的军事地位早已一落千丈,宋廷也没有多余的财力用来修葺这些无关紧要的城墙,几十上百年的风吹雨打,再加上洪水常年的侵袭,饶阳城不仅有好几段城墙曾经塌踏,是后来的地方官临时勉强修补起来,而且甚至还有些地方,被人为的掏出一个个的狗洞来。也因此之故,当日辽军大军至此,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此城。
此时,这些留守的辽军士兵百无聊赖的抱着武器,坐在饶阳那残破失修的城墙之上,躲避着夜风,低声的聊着闲话。偶尔才会有人探出头去,向城外张望一下。但其实也看不到什么,城头虽然有火把,可是这些火矩甚至不能让他们看清楚城下——因为城市的发展,各种建筑建得鳞次栉比,不仅城内的民居已经建到城墙之下,甚至还延伸到了城墙之外。辽军也没有人力与闲心来拆掉这些房屋——虽然饶阳对目前的辽军也算比较重要,但他们本来也没打算靠着象宋人一样守城来控制此处。对于辽军来说,若然宋军来攻,他们绝不曾想过要缩在城中,而会更愿意出城迎战。城池的意义,只是一个较安全的睡觉的地方,一座粮食的存放之所,以及,万一遇到敌众我寡无法应敌时,聊以坚守的地方——他们最多只要守一天,肃宁一带的耶律信的援军,就会赶到。
不过,自萧岚以下,也没有人想过会需要耶律信的援军。在河间、深州这种地方,敌军出现在哪儿,大约有多少人马,几乎是一目了然的。
“哥哥,你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一个年轻的守城的辽兵把双手拢到了袖子里面,背靠女墙坐着,用阻卜话低声问着旁边一个正在擦着头盔的大汉。那是一个南朝拱圣军所戴的制式头盔。对于这些阻卜士兵来说,缴获的南朝盔甲,是他们最珍贵的战利品。在部族之中,极少人拥有盔甲,更不用说这样手工精良的上等货。
“不知道。”那大汉头也不抬的回道,说完,想了想,又说道:“前几日听说,恐怕还要打一阵。”
“真想早点回去。死去的兄弟已经不少,抢到的东西也足够了。再说这是契丹人和南人的恩怨……”
“你想又有何用?哪个部族敢开罪契丹?忘记普颜氏的下场了么?”那个大汉冷冷的说道,“咱们也和南人做过生意,早些年前,还有不少南人带着商品来部族中,给贵人们送去各种礼物,那时候你还小呢。”
“是真的么?”年轻的阻卜士兵怀疑的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来的?”
“偷偷的走阴山。”大汉低头说道:“南人都很大方,很友善。不过,贵人们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带来灾难,有几个部族,就是因为接受了他们的礼物,和契丹人做对,才有了灭族之祸。所以后来,他们一来,贵人们就把他们赶走。有些部族还抢了他们的货物,杀光他们的人。慢慢的他们就不来了。契丹人和我们生活习惯一样,南人和我们不同,狼和狼生活在一起,狗和狗生活在一起。而且,耶律信、耶律冲哥,都是天下最好的勇士,我们阻卜人也认他们是英雄。”
“哥哥说得不错。女直人才和南人眉来眼去。听说东边的宋军中,有许多女直人,他们一见着南人就降了。”
“女直人和我们不一样,和契丹人也不一样。我们看他们不顺眼,他们看我们也不顺眼。女直人会做海贼,会造船出海,和南人互市,我们只会骑马。不过女直人也怕契丹人。”
“海?海是什么?”
“不知道。好象是和斡难河一样。”大汉摇摇头,将擦好的头盔戴在头上,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又说道:“我也希望这场仗,在冬天结束前能打完。这样,就不会耽误牲畜交配、生小马驹子。我还打算……”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靠坐在一起的几个阻卜人都被这声惨叫惊动,但他们刚刚拿起手边的武器起身,几枚淬过毒的弩箭,已划破空气,射进他们的身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饶阳城墙之上,已经到处都是额上刺着青铜面具的黑衣宋军。一个黑衣人走到这些阻卜人身边,小心的从他们的尸体上拨出弩箭,那个年轻的阻卜人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郑二,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么?”但是,他也完全不明白这个宋军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饶阳城的东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从城门外的夜幕之下,神奇般的冒出一队队的骑兵,冲入城中。很快,南门也被打开了——数以百计惊慌失措的辽军,正争先恐后的从这里夺路而逃。
雄武一军的车阵中。
和诜越来越得心应手的指挥着他的士兵们,应付着辽军的进攻。远则大炮,近则小炮、弩、弓、霹雳投弹,甚而当辽军进攻侧翼时,他还能及时从正面调集一些小炮过去助阵。有好几次,辽军甚至攻到阵前,往车阵之内扔掷霹雳投弹,甚至有些辽兵还攻到了战车之前,但是,和诜都马上补上了缺点。让他信心百倍的是,辽军很难越过他车阵的大车。即使攻到近前,也会被守在后面的枪兵击退。
和诜已经意识到,环营车阵最大的劣势,在于结阵之后就不能移动。如果敌人不来进攻,他就无计可施。但是,若敌人敢来攻打,这就是一座战车所筑的移动硬寨。和诜甚至已经明白,环营车阵中,火炮的妙用不在于直接杀伤多少敌人,而是可以有效的破坏敌军的攻击阵形。
现在他开始有些不能理解为何辽军主将竟然一直愚蠢的一次又一次的来尝试攻打他的车阵。他当然不会知道,正是他车阵上空飘扬的双戟熊战旗给了辽军如此的勇气。双戟相交中,那张开大嘴的凶恶黑熊头,在辽国每个将领得到的通事局的情报分析中,都是不堪一击的代名词。
否则的话,辽军是断不至于如此百折不挠的。
但终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辽军突然撤退了。丢了下上千具尸体。
“往东北,肃宁方向?”和诜站在一辆战车上,目送着辽军退兵,心里面反而更加糊涂。“他们不要饶阳了?”
“定是想诱我军上当。”旁边的褚义府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说道:“此必是辽军欲以饶阳为饵,待我军收起车阵,往饶阳行军之时,再来杀一个回马枪。昭武,此不可不防,为万全计,我军依旧在此扎营,待明日天明,再做定夺不迟。”
和诜在心里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前方一骑飞驰而来,高声喊道:“前面可是雄武一军和将军?小将何将军、仁多将军之令而来,迎将军入饶阳!”
那一霎间,和诜的嘴巴张得老大,许久不曾合上。半晌才说道:“饶、饶阳?” 北宋风云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