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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谅以为,在白日里被杨坚训斥之后,这顿晚膳会是修复他们父子关系的存在,所以他没有理会王頍的提醒,大模大样地受召进了宫,在文思殿见到了杨坚。
“父皇。”杨谅大步走向杨坚,看着一桌子的美味珍馐,他赞道,“看来父皇胃口不错,想是龙体也恢复了。”
杨坚笑着让杨谅坐下,道:“朕特意让御厨做了你爱吃的菜,尝尝。”
杨谅拿起筷子刚要动手,又觉得不妥,放下筷子道:“儿臣失礼了,父皇先请。”
杨坚这才动筷,开始和杨谅说起了闲话,道:“在大兴这些时日,可曾学到了什么?”
“有父皇的悉心教导,还有诸位大人们的提点,儿臣确实学了不少东西。”杨谅得意道,“只要父皇龙体康健,儿臣陪伴在父皇身边的日子还长,父皇可以一一检阅,看看儿臣是不是学有所用,学以致用。”
排除掉那些利益争斗和在政治上的心浮气躁,杨谅确实是令杨坚喜欢的性子,比杨广那事事藏在心里的城府要纯净,比杨勇那办事欠缺思考的冲动要冷静,更别说比起杨秀的残暴和杨俊对一切袖手旁观的冷漠,杨谅在杨坚的心里就像是一轮小太阳。
看着杨谅吃得高兴,杨坚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消逝,他叹道:“怕是我儿没有多少时间再陪在朕的身边了。”
杨谅才夹了一块鱼肉,听杨坚这样一说,他手里一松,鱼肉掉在桌上,他也紧张起来,忙问道:“父皇,你别吓唬儿臣,要不要立刻去传太医?”
“不是太医的事。”杨坚道,“是朕觉得,你留在大兴学习的时日也够了,是时候回封地去了。”
这一回,杨谅吓得连手里的筷子都丢了,惊慌地跪在杨坚面前,道:“是不是儿臣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父皇告诉儿臣,儿臣一定改。是不是今日儿臣在朝会上冲撞了太子,儿臣可以去向太子请罪的。”
杨坚将杨谅扶起来,道:“你到底是个藩王,有自己的封地,妻儿也都在那儿。朕留了你这么些时日,你家中的妻小该是十分想念你,你也确实该回去了。”
“母后走了,儿臣实在不忍心看着父皇孤单寂寞,所以想在父皇身边多留些时日。家中妻小也都可以理解,她们也十分想来看看父皇。”
“益钱,朕知道你的孝心,但身在其位,才谋其政。你是受了册封的藩王,封地上的有成堆的事务需要你去处理。朕让你留在大兴,一是陪伴朕,二也是让你多学习。既然你已经学有所成,就该回去,好好做汉王,替父皇管理好封地。”杨坚语重心长道。
“儿臣还有好多要学的东西,此时回去的话,不就是半途而废?”
杨坚自然知道杨谅如此推三阻四就是不想离开大兴,虽然内心不舍,可为了中朝稳固,他终究还是狠了心,沉下脸,道:“朕觉得你已经学成,是时候回封地去,你还如此推脱,是要抗旨不成?”
杨谅心头一凉,可怜兮兮地看着杨坚,道:“父皇当真要赶儿臣走?”
“不是赶,是你本就应尽身为藩王的职责,早日回到封地去,好好治理封地上的百姓。”杨坚犹如下达命令。
事实既定,杨谅也无可奈何,来时的喜悦在此刻全化作了失落,却不好在杨坚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满,只能将一腔不甘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翌日,杨坚便在朝会上宣布杨谅返回封地之事,并借此给与嘉奖赏赐,当做补偿。
杨勇一听杨谅即将离开大兴,心中大喜,连朝会内容都没心思听了,只等一切结束,他迫不及待去杨谅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五弟怎的走得如此匆忙?”杨勇假惺惺道,“午后就走,竟是来不及和五弟一叙话别了。”
杨谅恨恨地盯着杨勇,又见杨广从容地从大殿出来,他冷笑一声,道:“大哥别高兴得太早,孤回了封地是自在逍遥,往后这大兴就剩下大哥与太子,谁的日子不好过,还说不定呢。”
杨谅走了,没有了横亘在杨广和杨勇之间的其他问题,所以接下来,杨广或许就会集中精力对付杨勇,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却又完全不一样了。
杨勇顿时变了脸,看着正和一班大臣边走边说话的杨广,心里是恨到极点,却不想在杨谅面前落了下风,嘴硬道:“这就不劳五弟费心了,往后这大兴的风风雨雨,和你无关,你便是望穿了天,也没有用了。还是想想,下一次用什么理由回来,能待多久,会不会又被父皇给下令送回去。”
“话别说得太早,将来的事如何发展,都是未知数。”杨谅不屑地瞟了杨勇一眼吗,嘲讽道,“大哥此时无爵无位,孤好歹还是汉王,若不是看着是自家哥哥,你还得称孤一声王爷。”
看着杨勇脸色铁青,杨谅虽笑着,却也是当场甩了袖子,阔步离去。
杨勇看杨谅那故作坚强的样子就一阵鄙夷,虽说往后大兴就剩他和杨广,他们之间的矛盾必定会再次凸显,可眼下杨谅这个讨人嫌的主儿走了,还是值得他高兴一番的。
自从坐上回府的马车,杨勇就一路笑个不停,因着他心情好,顺手就给一路上见到的侍从家奴都打了商。
萧玚求见的时候,杨勇正美滋滋地喝着茶。
见萧玚过来,杨勇招呼他坐下,道:“今日总算来了件好事,你过来,尝尝这茶怎么样?”
“只是走了个汉王,就值得殿下如此高兴?”
被萧玚这句话搅了兴致,杨勇板着脸,把茶盏一推,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识趣,难得有件让孤高兴的事,就不能缓一缓再来败兴致。”
“殿下高兴偷闲这一刻,太子府里可不见得愿意给殿下这样的机会。”
杨勇顿时认真起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前阵子,越公被调去了西北,殿下知道吧?”
杨勇点头。
“越公一直以来都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他去西北,必定会为太子筹谋。如今看着太子已经搭上了长孙晟这条线,越公又去了西北,看来太子是想染指边境的兵权了。”萧玚道。
杨勇倒抽一口凉气,道:“他胃口这么大?”
“否则,他如何敢争国储的位置?”
杨勇觉得萧玚这是在嘲讽他,脸色更绿了,拍了桌子道:“那是他心机太重,城府太深。”
萧玚没理会杨勇这口舌之快,继续道:“越公在外,太子必定会和他取得联系,大兴到西北的路途上,有很多机会可以下手。”
“你的意思是?”
“陛下向来厌恶结党之举,昨日在朝会上,太子不就因为被汉王暗指勾结长孙晟而即刻澄清吗?朝会所言,不过是缺乏证据,所以陛下拿太子没辙。但如果切实拿到了太子和越公私下的书信往来……”萧玚说得慢,道,“当朝太子和边境大将私相授受,陛下会坐视不理?”
杨勇回味着这各种奥妙,拍手呼道:“确实好计!到时候把他们的书信交给父皇,你这个小舅子再将杨广过去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说出来,到时候就算杨广他有一百张嘴,一千张面孔,在如山铁证面前也是百口莫辩。”
“所以殿下只要派人时刻盯着太子府,一旦发现太子有异动,即刻下手就是。”
“好!好!好!”杨勇拍着萧玚的肩膀,道:“若是此事能成,等孤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只是不耻太子所为,并不是想要从殿下身上图谋什么。”
杨勇正为自己的计划高兴,根本没去管萧玚究竟在说什么,自言自语道:“汉王走了,孤也是时候常去看望父皇,总得挣个表现,也好让父皇早点回心转意。”
“殿下还要小心一个人。”
“谁?”
“陛下身边的的陈贵人。”
“她?”杨勇不屑道,“她一个亡国孤女,在宫中无权无势,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
“陛下本就后宫凋零,皇后死后,就是陈贵人一直在陛下身边伺候,如今最亲近的陛下的就是她,殿下如果不小心着陛下的枕边人,这可比轻视汉王还要致命。”
杨勇琢磨一阵,点头道:“确实是孤疏忽了,看来是得跟这个陈贵人走动走动。可是,她和萧夜心的关心很近,会不会……糟了……竟是忘了这一茬,让杨广那厮占了先机。”
“殿下能够尽早认识到疏漏,及时补救,也为时未晚。陈贵人一介孤女,在宫中的生活都靠陛下,如果殿下能够戳中她的心事,给与适当的帮助,想要说服陈贵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能有什么心事?无非是博得父皇的宠爱,她已经有了。”
“陈叔宝已经死了,她一个人在宫中多年,无依无靠很是可怜。一个南朝人,背井离乡,殿下以为,这样的身世,她最需要的会是什么?”
杨勇恍然,笑道:“孤知道了,萧玚,你在杨广待了几年,这洞悉人心的本事确实厉害,孤也是不得不佩服杨广了。”
萧玚冷笑,心底却是一句“不过同病相怜”罢了。 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