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峰攒雪剑,悬崖水挂冰帘。倚树哀猿弄云尖。血华啼杜宇,阴洞吼飞廉。比人心,山未险。
月含羞走出山林,在石碑的位置停了下来,她的面前就是丑陋的人间,奸邪狡诈的江湖。仰起头来看了看蔚蓝的天空,道:“又要面对了,英雄,你会在我身边吗?英雄……”她将眼睛闭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这时,她听到了狗的吠叫,多么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一条大狼狗一边吠叫一边朝她奔了过来。大狼狗吠叫得厉害,兴奋地扑到月含羞的身上,不停地摇尾巴,不断地用舌头舔着她的脸。狼狗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兴奋,一边围着月含羞打转一边从鼻子里哼出声音,它太兴奋了,连尿都撒了出来。
月含羞心情立即好转,开心起来,叫道:“是狼牙?狼牙——狼牙——!咯咯咯……你好么?很高兴见到你。咯咯咯……狼牙,我好想你哦!”月含羞搂住狼牙的脖子,十分的亲切、亲热。狼牙不停地用舌头舔着月含羞的脸,爪子不知道在她的身上印上了多少梅花脚印。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狼牙,你干什么对陌生人如此亲热,你给我回来。”
月含羞听到这副冷漠的说话腔调,就知道是她最不想见的“醉哥哥”。她搂住狼牙的脖子道:“狼牙是我的狗,不许你对它那么凶!”
陈傲峰轻哼了一声,道:“哪里来的丑八怪,把你的手拿开,你再搂住狼牙不放,我就砍了它。”
月含羞本来就对她的醉哥哥有一股怨气,这下气就更大了,她更搂得紧,道:“你杀了我我也不放。狼牙是我的,我的。”月含羞大叫起来。
陈傲峰的眉毛一挑,道:“那好吧,我就成全你。”他的手握住了剑柄。陈傲峰比原来更冷漠与无情了。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温柔柔弱的声音道:“傲峰,你找到狼牙了吗?”
陈傲峰回头对着红衣女子道:“你来做什么?回去。”
那女子走了过来看着陈傲峰道:“我的病已经好了。”
月含羞听到陈傲峰关心着另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并不是邢云的声音。月含羞看着那个走过来的女子好漂亮,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鼓鼓的塞塞的,就是不舒服,是生气?还在为那一剑?不,她不知道这就叫吃醋。
走来的是伊人,她被白虎迷了心智,只知道自己有一个未婚夫叫陈傲峰。陈傲峰同样被白虎下了迷魂术,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喜欢的人叫伊人,仅此而已。伊人看到月含羞,道:“哟,可怜的小姑娘。傲峰,你看你,把人家都吓坏了。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狼牙喜欢她,你就让她与狼牙多玩一会。你还拿着剑做什么?把剑给我。”伊人一把将陈傲峰手中的剑夺了过来。
月含羞松开狼牙的脖子,道:“我不是可怜的小姑娘,我有名字。狼牙还给你,还给你。”说着,月含羞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见自己的醉哥哥对另一个女人好,而且完全不认识自己似的,冷漠、陌路。她不知不觉地捂住一年前被醉哥哥刺伤的伤口,伤口处隐隐作痛。
陈傲峰对狼牙喝道:“狼牙,你给我过来。”
狼牙不高兴地走回到陈傲峰的身边,伊人对陈傲峰道:“傲峰,别这样。小姑娘,你还是快些离开这吧,这里常有野兽出没。”
月含羞倔强的语气道:“人心比野兽更可怕。”
陈傲峰一把拉住伊人就走,道:“别与她废话。”
月含羞的眼泪不停地流,心好痛,好痛。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恨,但她还是做不到。她做不到其它女人那样,爱不成便恨。她的醉哥哥是她的哥哥,不能对哥哥有那样特殊的想法。也许这样会更好。她还不知道真相,如果她知道了醉哥哥不叫醉傲峰,她也许会恨起来。月含羞看着醉哥哥与伊人的背影,她一直都捂住自己的伤口,深深地呼吸。平复了心情之后就想离开,突然踩到了一个东西,发出“叮当”的声音。月含羞将脚移开,是一只五彩的铃铛。
陈傲峰突然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他立即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月含羞道:“把东西还给我。”冷漠中夹着威胁。
“狼牙不是还给你了么?”
“你手里的铃铛。”冷若冰霜的口吻。
“我捡到的,凭什么说是你的东西?”月含羞倔强地道。
“还给我,我再说一次!”他大喝起来,显得失去了耐性。
月含羞却笑了起来,五彩的铃铛是她独有的,醉哥哥很在乎的模样。可是为什么对她如此的冷淡?“有她在身边为什么还要这个铃铛?这个还有留下的必要吗?”
伊人望着陈傲峰沉默的表情。
陈傲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时也说不出原因,道:“懒得与你废话。”陈傲峰如果要想从月含羞的身上抢到铃铛,实在是非常的容易,但他没有强出手。
“醉哥哥柔软的唇……”月含羞一个劲地摇头道:“我在胡说什么?”
“你认错人了。我不姓醉。”
“对,你不姓醉。”
“废话。麻烦!”抢过月含羞手里的铃铛转身就走。
月含羞似乎有一点安慰,她哼起了歌:
“风中落花犹似舞,水屏涟漪蝶儿扑。
风飘摇水飘摇学漫步,花蝴蝶双飞是梁祝。
天知道地知道谁看到,香山红叶塞外的沙。
叶飘飘沙飘飘……”
一把锋利的剑架到月含羞的脖子上,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声音喝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你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
“我唱我的歌碍着你了吗?”
“不许唱!”
“还想让我在你的剑上抹脖子是吗?”
陈傲峰很快地就收回了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铃铛非要在身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听咯咯咯的笑声;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小姑娘的歌声听了之后心情就无法再平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这个姑娘就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警告;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听到往剑上抹脖子会心痛、心惊。
月含羞咬着唇,与陈傲峰擦肩而过。
“站住!”陈傲峰突然觉得她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心里会有心碎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就叫出了口。
“想杀我么?杀手剑的话从不食言。”
“你是谁?”
月含羞吃了一惊,难道在她面前的不是醉哥哥?
“站住,你是聋子吗?”
“你是瞎子吗?”
陈傲峰拦住月含羞的去路,月含羞与伊人有几分相象的地方,这令他迷惑。“你……”对月含羞的感觉远远地超过伊人,可是为什么?不知道!
月含羞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陈傲峰的脑海里总有一段段莫名其妙的记忆片段出现。那笑声,那歌声似曾相识。总觉得她是自己熟悉的一个小姑娘。心里不断地问自己:“狼牙不爱陌生人,却对小姑娘亲热得不得了。狼牙爱伊人的五香排骨,却并不喜欢伊人。小姑娘是谁?为什么叫我醉哥哥?这个名字好熟悉,好熟悉。为什么……”他闭上眼,莫名其妙的片段又出现。
月含羞其实没有走开,她躲在草丛里,蹲在那儿缩作一团,双手捂住嘴,双眼的眼泪直流。刚才在她的醉哥哥面前假装坚强,装作不在乎,其实她的心好脆弱。记得,依旧记得是她的醉哥哥用剑刺穿了她的胸口,那一刻起,就知道,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头,永远都不能再是那个无知的丫头。月含羞摸着指环留下的花纹,自言自语地哭道:“英雄,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要变成魔鬼吗?要吗?这个地方还是我生活的世间吗?这个世间对我这样陌生。呜……”
一个黑影悄悄地出现在月含羞的身后。
突然一个神秘的声音对月含羞道:“为什么要哭?是他们遗弃了你,背叛了你,你不需要自责。”
月含羞站起身来望向四周,她看不到人影。将眼睛闭上,用耳朵来聆听。“你是谁?”
“小姑娘,你忘记了我们的赌约吗?”
“是你。”月含羞知道了,“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我的哥哥亲手刺我一剑?这究竟是为什么?”
“别激动,我是来帮助你的。我并不是你的敌人。”
“不!你是!”
“我不是。一年前的赌约你输了。如果不是我与你有这个赌约,你能认清身边的人吗?小姑娘,他们都一个个地背叛了你,让你受无尽的折磨,你应该还击而不是逃避。”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们在利用我,你也一样。为什么要我相信你的鬼话。”
“我如果对你有恶意,就不会让你揭穿他们伪善的面具。小姑娘,我的确是在帮助你。”苍老的声音显得十分地有诚意。
月含羞闭着眼睛说话,这样,眼睛就不会欺骗人。“如果你能说出让我相信的理由,我就实现一年前我们的约定——跟你走。”
“哈……,好。如果你保证,我就说出让你相信我的理由。”
“好!我保证!”
苍老的神秘声音道:“你去邪神谷,在那里,你可以找到自己的身世之谜。”
“身世?”月含羞惊讶起来,她猛地睁开眼睛,心开始砰砰乱跳起来。在一年前,有人告诉她,她是拜日族少主井青与异族圣女尤影的女儿。她几乎将这件事遗忘,现在又再次被人提起。“我……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不!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是井青与尤影的女儿!”
“哈……!这不是你的身世。你的身世之谜远远超过了这些保守的神秘度。你与井青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什么?”月含羞感到意外,感到异常的惊诧。如果神秘人所说的是真的,那她与醉哥哥之间就没有血缘关系,她的恨,她的爱该怎么办?
“还在犹豫什么?去吧,去邪神谷,在那里一切的真相都会大白。”
“邪神谷?哼!上次说落日崖,却让我在那里……”月含羞捂住曾经受伤的伤口。
“你怕?”
“我已经死过几次了,死神根本就靠近不了我。”
“好!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哼!如果你在撒谎,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哈……,我等着你的结果。哈……”神秘的声音越来越远。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邪神谷在什么地方?”
“朝南一直走,大约半个月的脚程。”
“半个月?你想走死我呀。喂!喂——”月含羞始终没有看到神秘人的出现。“邪神谷?我该相信她的话吗?身世之谜?也好,我倒要问问我的父母,为什么要将我遗弃!”月含羞重哼了一声,就朝神秘老人指引的方向进发了,踏上了寻找自己身世之谜的不归路。
阴深的原始森林,从隐秘的树后走出一个人来,他就是黄金面具人。他发出奸猾的笑声,心里道:“去吧,邪神谷!只有将你逼上绝路,失掉所有的依靠,你才能死心塌地完成你存在的使命。异族提示、背叛,嘿……!尤影,你说的‘背叛’很好!你与萧娘玩着同样的伪装花招,嘿嘿,始终还是逃不过我的法眼。哈……”一个阴谋又在心中盘算,看来月含羞将再次掉进黄金面具人为她设计好的陷阱中!
话题转开,自从赤血将消息带回九窟洞之后,千里又再次来到中原寻找他的亲生女儿——伊人。千里根据江湖上关于冰魄的行踪找到了伊人生活的地方。这日,千里看到了在河边洗衣服的伊人,听到旁边的村妇叫她的名字,就将她掠走了。村妇害怕地立即去通知陈傲峰。
千里看到伊人的眼睛时就知道她中了迷魂幻术,于是就用自己深厚的内功为其化解。
第二天清晨,伊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青青的草地上。她望着蓝天,阳光温柔地照在她的身上。伊人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她第一眼就看到额头上有一道深深疤痕的中年男子。那个男子正盯着她。伊人没有问任何的问题,用着疑惑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过了好一会儿,男子开口问道:“伊人?”
伊人点了点头,道:“你怎么知道我?”
千里笑了起来,道:“你是伊人,你是伊人。”
伊人再次重复着那句话,千里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见到自己真正的女儿,反而无话可说。伊人再次打量着他,最后将目光停在他额头那道又深又长的疤痕上。伊人想到了一个人,她突然吓了一跳,道:“你……你是……”
千里点了点头,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对方的身份。
沉默了许久许久。远远传来陈傲峰的呼喊声以及狼牙的吠叫声,伊人站起身来,看着狼牙朝她奔了过来。陈傲峰随即赶到,他的目光里只容下伊人一个人似的,完全不将千里放在眼中。他走过去用着冷漠的口吻对伊人道:“没事吧。”感觉看一只小猫一样,只是看着,不是爱着。
伊人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走。”陈傲峰一把拉住伊人的手。
“慢!”千里止住了。“你不能把她带走。”
“非走不可呢?”
伊人拦在中间道:“别动手,他是……”
千里点了伊人的穴道,对陈傲峰道:“你的人品不行,配不上她。”
“哼!”陈傲峰依旧保持着他的冷漠,道:“你没有资格评论我的人品。今天我不想与你动手,让开。”
“我最讨厌感情不专一的败类。”
“你在说自己吗?”陈傲峰没有意识到遇到的并非普通的疯子,说话如此的轻松。
“哼!要带走她,就胜过我。”
“好!”陈傲峰答应,没有理由的答应。
伊人担心,却无济于事,她听到耳边的风声,听到兵器发出的叮当声,听到狼牙的不安吠叫声。伊人好想劝阻,却无能为力。不久,只能听到狼牙的狂吠声,其它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伊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陈傲峰出了事。伊人大声叫道:“阿爹——”
千里停下了手,道:“你肯叫我阿爹了吗?”
“放过他!”
千里看着倒在地上的陈傲峰,道:“这小子骗了一个又一个,我绝对不允许他欺骗我的女儿。”
“阿爹——”伊人流下了眼泪,道:“我并不爱他。”
千里不是傻瓜,当然知道伊人真正想要说的。“你想要阿爹怎么做?”
“我不是他真正爱的人。帮我解除他身上的幻术,他自己会知道最终的答案。”
千里走到伊人的面前解开她的穴道,道:“如果我不杀他,也不帮他解除幻术,这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伊人犹豫了一会,坚决地道:“不!”
千里得到一个令他吃惊的答案。
“我不想他一辈子都说不清自己身上为什么非要留一只五彩的铃铛。”
千里的眉毛一挑,想到了千罗。千罗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曾经真心将她当过女儿。尽管憎恨陈之仪,憎恨陈傲峰,看在千罗的份上,算了吧。
“带我走,离开这。”伊人的眼泪已经不由自己控制,一滴一滴地滴了下来。
“这就是你的选择?”千里问。
“是的。”伊人用冷静而平常的口吻,只是滴落的眼泪有些不平常。
“你是尤影的女儿,你有自己的使命。”
“曾经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你身上流着朱雀的血,宿命就抗拒不了。收集所有的钥匙,打开上古殿堂的大门。让人类继承祖先的文明,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你还惦记着这些?娘就是因为这些才死掉的。”
“你与你娘一样,都是为了完成这个使命而存在的。”
伊人摇了摇头,道:“从我选择退出的那刻起,我已经没有能力挽回什么了。”
“伊人……”
“阿爹,你已经失去了阿娘,难道也要为了一个虚幻的宝藏失去我吗?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为什么要来找我?”
“伊人,你长大了。”千里慈爱的眼光望着伊人,摸着她的头。
“阿爹,伊人不适合江湖,伊人想要的是安宁、平静的生活。如果阿爹无法带给女儿这些,那就……”
“阿爹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伊人,阿爹的乖女儿,在你做决定之前,再考虑一下,这世上最不能放下的就是一个‘情’字。”
伊人望了一眼陈傲峰,道:“河畔竹荫千万片,风起忘烦忧。今昔是何昔,晓湖独钓又过秋。昨日东逝水,谁识旧豪杰。江湖天涯路,倦客无名独醉酒。看尽千帆过,万事莫强求。一直以来,我都无法领会这首歌的涵义,现在我总算深有体会了。阿爹,带伊人走吧。离开这,离开江湖!”
千里望着风中的伊人,仿佛见到了十八年前的尤影。同样的气求,同样的表情。都这样了,千里还有什么理由再拒绝?错了一次是失误,错了二次是错误。千里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点头答应了伊人的请求。伊人扑进千里的怀里放声大哭了一场。她必须放弃,必须学会放弃,有一种爱叫做放弃。
之后,千里就为陈傲峰解除了他身上的迷幻术。千里觉得陈傲峰是他《灭天》的最佳传人。只有感情至深,情伤到绝,心中有愧的人才会领悟《灭天》的真正内涵。千里要带着伊人远走天涯,从此就无法再实现对千罗的承诺——如果谁都不再信任,到关外的九窟洞来找四叔。千里希望陈傲峰能好好地保护千罗。
等千里将武功的口诀告诉陈傲峰的时候,就要带着伊人离开了。伊人就这么平淡地走了,淡得有些伤感。也许这是伊人最好的结局,也许是伊人最后的遗憾。 千古图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