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枫影猛地坐起身来,看到眼前的人是吴声。他还弥留在梦境的痛苦边沿,看到会说话的吴声,他喘着粗气,因为吴声在现实中不能开口。
“你做噩梦了吧!”
“我这是在哪里?”
“你不记得了吗?这儿是邪神谷。”
“你是谁?”古枫影望着吴声问道。
“我是一直想杀你的人。”
“哦,你是无声琴仙。这儿的无声琴仙温柔可爱,声音甜美。你不知道,在现实中也有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无声琴仙,不过她是个哑巴,人没有你这么好,脾气臭得没话说。”
“啪!”一个耳光的声音。
“为什么打我?”
“你知道痛吗?”
“知道,当然知道。我是人,又不是石头。”
“那就够了。我就是那个脾气臭得没话说的无声琴仙。哼!”把头一甩。
古枫影摸着被打的脸,自言自语得道:“我该知道,能打我这么痛的人也只有你。可是你……”
“在你昏迷的时候,是邪神天一郎救了我。”
“我昏迷?”
“对。”无声琴仙点头应了一声。
“多久?”
“三天。”
“三天?”古枫影就躺在原来倒下去的地方,身上扎满了绷带。“哇!好痛!”
“当然会知道痛,不痛你就死了。”吴声对着古枫影,古枫影对着她,她的脸上没有了愁容,紧锁的眉头也已经松开,脸红润起来,红唇有了色泽。吴声就这样望着古枫影,望着曾经千方百计想杀的对象。就是这个人不止一次地救过她的命。在墓穴里,是古枫影的风趣让吴声不再害怕黑暗的可怕;在金丝雀的手里,是古枫影设计轻而易举地救走了她,让她不至于在众人面前丢丑;在邪神的面前,是古枫影拼死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她存活的机会。种种,有恩有怨,吴声道:“还是要说三个字,虽然我并不想说。”
“不用说,我知道。”古枫影有些难为情。
“不,我要说。”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还是别说。”
“我吴声可是鼓足了勇气才决定的,你应该感到荣幸。别人我才不屑一顾呢。”
“我不要荣幸。”古枫影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谢谢你。”
“不用。你……既然要说,也许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你说吧。”
“我说过了。”
“什么?”他看着吴声睁大着眼睛望着自己,自己不得不为自己乱想的而惊讶。
“别想占我的便宜,你可是第一个让我说那三个字的人。”
“什么字?”
“你以为是哪三个字?”
“哈……”古枫影除了傻笑之外,他想不出别的法子搪塞过去。
吴声莫名其妙地望着古枫影,古枫影越是傻笑她就越是觉得奇怪。自言自语地道:“另外的三个字?”想着想着,她的眼睛不由一亮,脸颊绯红起来。道:“古枫影,我就该在你昏迷的时候一剑杀了你!哼!”起身用力地踢了他一脚,转身就跑向了石雕深处。
古枫影一声惨叫,吴声的那一脚正好踢在了他的伤口上,他不杀猪一样地惨叫才怪呢。
吴声听到惨叫不由停下了脚步,心里想道:“装傻就好了,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我不是那样的想法,讨厌!讨厌!”想回去看他,却又赌气道:“活该,他就该踢,痛死是他的事。”继续往前跑。
古枫影痛得整条腿都麻木了,他看着吴声的背影,不由笑了起来,心里想道:“好起来就好,这样我就不会感到任何的愧疚了。也就可以完全放心将她完好无缺地交给吴二爷了。她如果往后与罗絮一样开朗,一样对生活充满着热情,我就再无任何的牵挂,可以放心地随媚眉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他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他围绕着一尊尊形态各异的萧娘石像转来转去,想着梦境里的事,不寒而栗。站在面前的仿佛就是站在自己梦境中的冰魄,他想伸手去触摸,却又收回了手。邪神天一郎绝对不会允许他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去碰触萧娘。虽然萧娘与媚眉十分地相象,但他心里清楚,这不是媚眉,无法让任何人代替。他往深处走,看到前面有一间小茅草屋,与普通的小屋没有什么两样。谁会相信一个让江湖感到无限杀机的绝顶高人会住在这样一间不起眼的山野茅屋里。
吴声在茅屋前忙着什么。古枫影一拐一瘸地走上前,道:“你在做什么?”
“你不饿么?”
“哈……不说则已,一说就不行了。”
“没看到我在做饭?”
“你会做饭?”
“很奇怪么?”
“当然!你杀人我信,你做饭我不信。”
“我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
“没关系。”
古枫影惊讶异常,抓了抓头,左右上下前后围着吴声打转。
“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你……你是吴声吗?”
“为什么这样问?”
“吴声只会杀人不会做饭!”
“滚一边去!”一泼滔米水将古枫影泼成一只落汤鸡。“别在这里像苍蝇一样嗡嗡叫,讨厌!”
古枫影从嘴里喷出滔米水来,道:“我确定,你就是吴声。我的肚子饿了,好吧,我不妨碍你。呆会就能尝到你做饭的手艺了,好期待。”
“谁说这饭菜是做给你吃的。”
“不是我还有谁?”
“邪神天一郎!”
“你不做饭给我吃为什么要问我饿不饿?”
“是让你闻不是让你尝。如果你的鼻子可以吃,那当然可以。但用嘴就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嘴臭!”吴声用力地在他的耳边大声吼叫,古枫影的耳朵差点儿聋了。
远处站着一个白发长长的老人,他一直都在注意着古枫影与吴声的情况。他看着手中的金属古镜,喃喃地道:“萧娘,萧娘,你想让这个人告诉我什么?我之所以没有一起陪你去死,是因为我还惦记着依旧还在人世的女儿。为什么揭谜人的身上会有这个古镜。当年鬼点子说过,当我再次见到这个古镜的时候就可以知道女儿的下落。十八年,我们的女儿的外表只有十八岁的模样。她长得像谁?萧娘,你能告诉我,我还要等多久?那个年轻人是古枫影,是你派他来的,是吗?如果他能通过我的考验,我才能相信是天意,是你的预言,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再上你一次当的。当年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谎言,你就不会离开,就不会离开我们的女儿。女儿,你在哪里?阿爹想你呀!你会像你娘一样美丽吗?阿爹还要等多久才能看到你?天影……”
古枫影回身之际,目光掠过石雕林,看到一个人影一闪就消失了,是眼花吗?
古枫影一瘸一拐地走进小茅屋,问吴声道:“你见过邪神天一郎?”
“没有。”吴声回答道。
“既然没有,他怎么给你医治的?”
“在我的后面,我后面又没有长眼睛。”
“我昏迷期间,你……”
“我就睡在那边的床上。”
“他倒会关心女人,我被丢置在露天,天寒地冻,难怪做梦都是触摸到冰块。没有冻死算我命大。”
古枫影走到后面的凳子上坐着,心里想道:“她真的是吴声?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冷酷,一会儿可爱,一会儿无情。吴声变了还是我变了?”看着吴声,她时不时地甩着自己的长头发,有意无意地放电,差点把古枫影“吓”(是吓而非电)死。古枫影望着吴声一个劲地摇头,不断地重复道:“疯了,疯了,疯了……”到底谁疯了?一个被人总称作疯子的疯子,说别人是疯子,谁会相信疯子指责的另一个是真正的疯子。他对吴声的一举一动十分地好奇,也甚为担心。于是古枫影就来到石林,他环顾四周,根本就无法看到天一郎的身影。天一郎将自己的小屋让了出来,自己却躲起来不见人,让人无法猜透天一郎的心思。虽然在石雕林里无法感觉到他之外的呼吸以及心跳,但是能确定,天一郎一定就在这个石雕林里。古枫影在想用什么法子将天一郎引出来,于是他对着身边的一尊石雕道:“萧娘很美,她的美不需要任何的装饰。尽管现在在面前的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但是只要你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地看着……”伸手去触摸石雕。
突然一个声音道:“找死!”
古枫影立即收回手,将双手背着笑道:“谷主终于露面了。”回头,却没有看到人影。
“我就在你的后面。”
“对,我能感觉到。”
“为什么不再回头?”
“傻瓜才会回头。我知道,一回头你就会消失不见,然后又会像鬼一样地出现在我的后面。”古枫影打趣地道。
“你变聪明了。”
“我并不笨。”
天一郎微微一笑道:“不聪明的人是绝对不会从她设计的墓穴中活着出来的。”
“谷主指的是鬼点子?”
“世界上没有人会像鬼点子一样设计出具有哲理的机关。如果不是她本人,没有人会懂得攻心与算计相结合的完美预言。”
“不错,鬼点子的机关我是领教过的。”
天一郎笑了起来,道:“萧娘有事想告诉我,却不能说。她请了鬼点子帮这个忙,让另一个人传达她的意思。”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秘密让萧娘绕了一个这么大的圈子,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了,搞得那么神秘干什么。”
“不是绕大圈子,而是保密。萧娘就是为了守住这个该死的秘密才选择了死。”
“为什么?你也不知道吗?”
“鬼点子交给你这个古镜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你么?”
“古镜?”古枫影才想起来,他在自己的身上摸了起来。
“古镜现在在我的手里。说,鬼点子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女儿在哪里?”
古枫影被问着了,天一郎的女儿,谁知道呢。“你认识鬼点子?你知道难谷在什么地方?”
“说!我的女儿在哪里?”
“难谷在什么地方?”
“古枫影!如果不是看在你身上有古镜的份上,我早就杀了你,还有那个女的。”
“你对吴声做了什么?她怎么……”
“哈……,这叫移形换影,能让一个人改变性情,做着与现实相反的事情。哈……,是不是很有趣?你有时间就去陪她吧,因为中了移形换影的人虽然生活在梦幻的时间里,但只有一天的生命。”
“一天?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一个傻瓜送来了十马车的美酒让我救一个女人,现在我做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叫做到了吗?她却只有一天的生命。”
“人活着一天会死,一年会死,一辈子会死,终究会死,为什么还要去追究早死晚死的时间差别呢?”
“江湖没有人知道你还活在世上,为什么吴二爷知道你的存在?你故意设下这个圈套以吴声作饵,引我来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对不对?”
“哈……”天一郎放声大笑起来,“古枫影,你远比我相象的还要聪明,难怪这么多年来只有你走出了鬼点子设计的墓穴。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引你来的人根本不是我,还有人一直在惦记着……”天一郎想说什么而没有继续。
古枫影还想说吴声也同样走出了萧娘的墓穴,但他不能确定这样说出来之后的后果会不会更糟糕,所以他没有说出来。“我已经在这里了,你如果不遵守与吴二爷之间的约定,我是不会遵守与鬼点子之间的约定。什么揭谜人,什么萧娘的秘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守住的秘密就让它继续成为秘密下去好了。”古枫影气匆匆地向小屋走去。
天一郎在背后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摆脱就摆脱的,你已经介入了异族传说中,是永远也摆脱不掉的。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哈……”
古枫影突然听到这十四个字,听到有人在他面前提到熟悉的名字——月含羞,他感到心惊肉跳,不知道为什么,至从来到邪神谷,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难谷究竟在什么地方?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他的媚眉?古枫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声音,显然天一郎已经走开了。古枫影猜不到天一郎究竟想要怎么样。
吴声的生命真的就只有一天吗?吴声的一生都活在压抑中,起先是为了承诺在师傅面前的誓言,后来是要承受变成真的哑巴与残废的现实。这样活着是如何的难受,让她快乐一点也许更好。可是谁都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活方式,只能友善地改善。 千古图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