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枪法！”
“嘿，女中豪杰！”
台下观众有懂行的，一看出了舞台事故，当即喊起了倒好儿。
楚若男站在台上，懵了！
眼前还是黑漆漆的一片，若男也愣住了，难道自己的眼睛失明了？
以后都看不见了吗？
台上乱糟糟的，若男只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画面。
台下的观众一起起堂，嘈杂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让若男在乱了手脚的同时，也辨别不出方向。
她突然一脚踩在别人扔下的道具上，“咯噔”一声，摔了个瓷实。
穿上这厚底靴演出，要是舞台不平，那是极易摔跤的。
看到若男都摔趴下了，在一旁反串配演慕容烈的易小安，急忙跑回来，把若男扶起来，带回到了后台。
大幕紧急拉上，又是一场舞台事故，观众录像的录像，骂街的骂街，看热闹的看热闹。
此刻台前乱成了一锅粥，可在幕后，却也清净不到哪里去。
这回饰演赵云的武生演员，那可是专门从外地请来的老师，那是正儿八经艺术家级别的演员。
本身观众看这出戏，也有一部分是冲着他来的，现在楚若男那一枪扎过去，给人鼻梁上扎了个窟窿，差点儿把左眼泡子给戳瞎了，疼的演员在后台鲜血直流，这事儿能轻得了吗？
“小姑娘，你是不是眼瞎啊？还真往眼睛上戳啊？”
“你说我这眼睛要给你戳瞎一只，这艺术损失算谁的？你让我后半辈子还唱不唱戏了？怎么下手还没个轻重？”
“你们现在的学生啊，在戏校就不好好学戏，出来了就净糟蹋演员了！不会的戏你提前来问问我，我现给你说说不成吗？你说你，你逞什么能啊？是不是？你这样对谁有好处？”
“现在我这名声全被你砸了，鼻梁子给你捅出个窟窿来，这算是破相了，这要好不了，以后扮戏都受影响，你说你，办事儿能不能稳妥一点儿呢？把你们后台管事儿的叫来，把院长也叫来，咱们今天评评理吧！”
“武老师，这个……他就是后台的管事儿。”
当有人点明楚若男身份之后，这个武生演员的怒火，反而更大了。
“就你这水平，还当后台管事儿的呢？这不是瞎胡闹吗？”
楚若男坐在后台椅子上，眼睛还是没恢复，只不过之前看东西是黑漆漆的，现在好了点儿，能看到一点儿红影了。
再缓缓，估计就快恢复过来了。
但那个老师还是不依不饶的，一边说，一边止血，随后被送去了医院。
舞台事故已经发生了。
楚若男也不能辩解些什么，无论怎么说，那是自己引发的舞台事故，那一枪，就是她本人戳的。
那个老师离开后台治疗去了，但有几个人还是站在一旁喋喋不休的。
这帮人都是平常给徐子娟配戏的那几个，这个徐子娟，演完戏平日里还阔绰的不行，经常请这些配戏演员吃饭，额外送礼品，总把这些人照顾的周周到到的。
到了这会儿，看到徐子娟一副厌恶的表情，就有人也上来就着之前犯的错误，批评起了若男。
一句两句还好说，但楚若男现在眼睛还没好呢。
易小安扶着她出后台的时候，还有人在过道里堵路，继续说些难听的话。
易小安转身，把手机往那喋喋不休的演员面前摔得四分五裂，大怒道：
“你们以为她愿意出错？你们以为她愿意接你们这个差事？”
“她自己身体不好，接这个差事之前，她推辞了好几次，你们私底下说她娇气，说她吃不了苦，歧视配角演员！她现在上台了，带病上台啊！这是你们让上台的！”
“她为你们配戏，出了岔子那她也不想啊！她眼睛现在都还看不见，一直听你们在后台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张口闭口全是挠人心肺的恶毒话，她说什么了吗？”
易小安双眉倒竖，脸上全是怒火，指着站在身边的所有人，一字一顿的放话道：“将心比心，希望你们以后别得病，希望你们以后都别出舞台事故！”
“小安，走吧。”
楚若男拉了拉易小安衣角，被易小安扶着出门，找了个诊所。
“姐，这不是个小事儿，来，我带你上医院！”
“小安，咱们没钱，去诊所开点药，要是没什么大毛病，也就算了。”
楚若男此时的眼睛，已经陆陆续续，能看到一点儿模糊的人影了。
“这钱不让你出，我来出！”
“走！”
拉着楚若男强行要走，易小安却被若男又一次强行压下来。
“你还有多少积蓄？我们每个月的那点儿工资，扣去房租、水电，还要吃饭、坐车，偶尔出去改善一顿生活，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办法买。”
“姐。”
“行了，赶紧带我去诊所，看完病陪我去趟银行，还有三千多块的积蓄，去掉房租，剩下的钱取出来给武老师赔医药费。”
“我不。”易小安站在若男身边，心疼的眼泪也随之流出。
“听话。”
“还有，报喜不报忧，这件事不要在电话里乱说，要让家里人知道，他们又该担心了。”
易小安自知无法说服若男，只好带她去了就近的一个私人诊所。
医生说她这是典型的旧伤所引发的压迫升级，从而导致的暂时失明。
吃药治疗都只是辅助，最重要的是要停止一切劳作，防止继续对腰部旧伤位置造成新的伤损。
可这事儿，易小安就纳闷儿了。
“不是腰伤完全愈合了吗？之前咱们在专业的医院，面对专业医师检查了两回，怎么这会儿又复发了呢？”
楚若男苦笑了几声，“这就是命！”
经过一定时间的舒缓，加上医生的护理按压，若男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
就在她跟易小安刚出诊所的路上，家里电话却已经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楚爸担忧的语气让若男明白，他们已经知道发生在这里的舞台事故了。
“女儿，别怕，爸妈永远是你强有力的后盾！”
在电话里，没有责备，没有任何打击楚若男信心的话。
有的只是父母亲的关爱，还有安慰。
父母亲的这一通电话，让若男不安的心，仿佛又找到了港湾，重新停留了下来。
急忙联系了领导，若男买了点营养品，带着从银行取出来的那点儿可怜的积蓄，去找武老师道歉赔罪。
此时的武老师还在医院休息，上京的领导接到消息，也已经赶来道歉。
一看楚若男来了，领导也知道责任不完全在她，同样没有责备，只是微微让出了一条路，让楚若男给武老师说声对不起。
“武老师，我是之前在舞台上伤了您的楚若男，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的原因，我…我这次特地来向您道歉，您的医药费都由我赔付，对于给您造成不便的影响，我深感抱歉，在这里，还请您原谅我的冒犯。”
武老师一手捂着伤口，打量了若男一眼，然后仔细回想。
突然间他用手一拍大腿，激动的站了起来。
“楚若男，我记得你，你是楚家的人，你父亲是楚继朝，你母亲叫顾盼，楚圣朝是你的祖父，对不对？”
一提起这个，若男有些惭愧。
“我给楚家蒙羞了，很对不起您。”
“哈哈哈哈，咱们爷俩儿也是不打不相识。”
武老师把若男拉过去，让她坐在边上，对她说道：
“刚才他们都跟我说明情况了。你之前伤过，本来已经不再演出了，可实在是找不到人頂替生病的演员，只能把你叫回来帮忙，哎，我说呢！”
“原来你刚才在台上是伤势发作，眼睛都短暂性失明了，这个，你现在没事了吧？”
楚若男点点头：“我看过医生了，是身上旧伤压迫神经导致的，医生说，以后不做那些剧烈动作就会没事。”
“那就好。”
武老师一提起刚才的事，自己也有些惭愧的说道：“若男啊，原谅武老师刚才冲你发脾气！我要是知道你自己受了伤，知道这里面的情由，那我断然也不能跟你着这个急啊！更何况，更何况……”
武老师说到这儿，眼泪忽然就夺目而出，哭出声来。
“老爷子提携过我，于我有恩呐！”
“我还小的时候，跪在街上要饭，路上都是穷人，谁肯给我施舍一分一厘啊？是你们家老爷子救我！楚老爷子当时给我钱，让我买米买面，再后来看我没个营生，推荐我去戏校学了戏。”
“我能拜名师，能学成这身本事，老爷子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武老师越说越是激动，很快就到了动人处。
“老爷子七十岁那年，身上到处都是暗伤，之前因为太过劳累刚吐过血！可我刚出科，没人要我，老爷子知道了，就专门上台为我贴了一出戏。我记得那天贴的是《长坂坡.汉津口》，他陪我唱二路，把主角儿让给我，愣是带我唱了一整出戏，最后才有人招我吃上戏饭。”
武老师攥着若男的手，眨眼间已经擦了好几片纸巾了。
又开口道：“老爷子当时体力不支了，还呕血，到了后台躺在椅子上，顺了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了。你猜他当时看见我，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说，宝贝儿，以后观众认识你了，见过你的本事了，你以后就有饭吃了！”
＂唔……＂说到这里，武老师已经完全的泣不成声了。
双手抱头，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阵儿，就连身边站着的几个人，也为他的讲述而动容，默默地受到感动。
若男看到对方不怪罪她，还念着以往的恩情，心里也觉得一阵滚烫，被人理解和关爱的感觉，真好！
武老师随后接到电话，是若男父亲楚继朝打来的。
两人在电话里说了十多分钟，楚爸一再给武老师赔礼道歉，武老师也是一个劲儿的推辞，反倒给若男道歉。
本来若男以为天要塌下来的局面，就这么着化解开了。
武老师临走前告诉若男，如果她的身体养好了，允许了，以后他傍着若男唱几出戏捧他，算是报答楚家当年对他的恩情。
现在的武老师已经久不出山了，作为京剧界目前数一数二的武生大家，他的这个承诺，可真是分量不轻。
若男今天出了岔子，而且这件事很快又传遍了朋友圈，甚至包括她发布短视频的平台，还有微博上都有了相关消息。
但粉丝更多的并不是责怪，而是关心她，问她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帮助？
还有一些粉丝了解到她的状况，给她出了不少靠谱儿的主意，让她好好养病，并向她提供相关的注意事项。
更让楚若男没想到的是，仅仅隔了一天而已。
在第二天若男去上京继续上班的途中，楚爸楚妈已经从北京赶来。
在这里，还有一套若男奶奶当初留下的房子，一直空置着。
包括若男奶奶最后过世了，房子一直租出去，却作为念想儿，并没有被卖掉。
楚爸楚妈花了一天时间把房子收拾好，在易小安的诓骗下，一起来到了新家里。
等她真正踏进屋里，睁开眼，看到熟悉的人坐在轮椅上，正在冲着自己打招呼，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的时候……
若男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爸，妈，我真没用，又让你们担心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跟你老妈吧，就是在北京住的太久了，我们想出来走走，思来想去，上海是老家啊，就从家里带了点儿东西，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若男自然知道，这么说都是安慰她的说辞。
事实上，在昨晚演出发生事故，到今天晚上一个家就收拾出来，而且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摆在桌上。
楚爸楚妈肯定是昨晚听说若男出事，就快马加鞭的飞来了上京，又一路连收拾带买东西，才把这个新家给重新安起来。
多余的话都不用说了，看到这崭新的小家，若男就全都懂了。
“爸妈打算在上海待一段儿时间，顺便照顾照顾我们的乖女儿，老实跟妈说，在这里工作生活，觉得还习惯吗？”
楚妈摘下了围裙，若男很是感动。
但她又觉得自己很没用！
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 流水年华春去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