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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孤魂留影登东泰

少卿令 锦衣夜行 4144 2021-04-06 11:15

  次日一早,太医署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已然照吴景辰的意思,在宫中处处焚烧苍术艾叶祛病,先前染病的宫婢也都单独隔离了开来,瞧着病情轻重,分别用了汤药,情况已然稳定,最终那个也就落得破相,性命无虞。

  只是皇帝那边,情况还不甚明了,没有宫中召见,一众医官都无权觐见皇帝,才是太医令被处死后,武后已然停了太医署面圣问安之权,只着尚药局专门照顾,就叫太医丞和赵康都有些为难。

  为此,吴景辰倒是不太着急。这一次的瘟疫不像洪杜县那次凶猛,发病的过程也延缓了许多,故而葛大户那小妾三天就成骸骨,皇帝到如今却还龙体周全。至少依宫里传出的消息,还不曾提到陛下浑身溃烂,骨肉分离,只说他卧床不起,神志恍惚。

  昨日晚些时候,他已经将流云汤的药方递去了尚药局中,叫他们酌情使用。只因着流云汤专治尸血毒骨瘟疫,内里所含的药理与世俗有些不同,颇有些矛盾难解之处,就不知尚药奉御会不会照方使用,倒也无妨。

  到现在,吴景辰还不知道何人给皇帝种下了瘟疫,也不晓得如今的武后是否是千面娘子假扮。但他把握人心,自有道理,晓得眼下皇帝死了,朝中大乱,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便知那下毒之人,只想叫皇帝失了神志,无法干涉朝政,断不想夺了他的性命。

  皇帝一死,朝中必定会乱上几日,可他与武后育有四子,到如今还有三位在世,满朝文武,皆为肱骨,当能竭力辅佐皇子登基坐殿。新皇登基,自会彻查此事,届时一众刺客难逃干系,千面娘子不得安宁,武后手中大权也要旁落,权势自然比不得皇帝在时。

  如此,吴景辰便不太担心皇帝安危,只一门心思,理顺这两个月来的各种因果事端,正在书房中闷坐,就听得常如急匆匆跑来,通禀道:“师兄,左仆射老爷驾临!”

  尚书左仆射,即为当朝左相。自从赵苍崖获罪以来,他便一直称病在家中,不理朝政,不见外客,便不知今日为何不顾忌讳,大白天地登门,才叫吴景辰一愣,连忙道:“请左相前厅待茶,我换了衣装就来。”

  就听得门外传来疲惫声音,道:“太常卿不必多礼,我非是因公而来。”

  吴景辰这才知道左相已到门外,转念就晓得他许有要事相谈,这便请他进来,吩咐常如奉茶,随即屏退众人,只叫常如在外面服侍。

  才瞧着原本高大壮硕,美髯垂胸的左相一副憔悴模样,两颊深深凹陷,胡子也成了乱草一般,整个人颓唐不堪,毫无丞相姿态,倒像是个落魄农户,便叫吴景辰心中暗惊,只当他真得了什么重病。

  好生引左相落座,吴景辰这便开口,道:“左相重病在身,理当卧床修养,不顾辛劳驾临,可有要事相商?”

  只见左相扶着地做好,喘了两口气,这才勉强开口,嗓音沙哑,道:“我这一病多日,万事不知,才听闻你升任太常卿,也不曾来登门拜访。今日风和日丽,倒觉得神清气爽,身子松快了些,便来恭贺高升。”

  吴景辰斜眼看他,心中不满,暗道左相在朝中厮混太久,早已养成了恶习,凡事话留三分,总要将虚礼做得周全,却不知这样误人误己,原不是谁都有心情与他寒暄周旋。只瞧他如今这憔悴模样,一张嘴还是废话连篇,就晓得官道害人之处,早已沁入骨髓,改不了了。

  摇着头,他便直接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左相有话直说。我瞧你肝火过旺,煎熬心血,不像是有心思闲聊。”

  左相闻言,愣愣看他一眼,这才苦笑出声,道:“果然,不管少卿还是寺卿,吴景辰就是吴景辰。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赵苍崖已死,你做上寺卿,准备什么时候为天后重授天命,助她登基坐殿?”

  这句话直听得吴景辰一个激灵,便是这事儿与武后说起无妨,与崔华霍商量也可,甚至路边找个叫花子说了都无伤大雅,却断不能叫朝中这些忠于李唐,忠于皇帝的大臣晓得。这话从左相嘴里说出来,几乎就是要定他个犯上作乱,谋逆祸主的大罪,一旦坐实,别说是他,就是大衍府上下几十口人,都活不了。

  他这反应自然瞒不过左相,才瞧他轻轻一笑,叹道:“原来你也不是铁石心肠,冷眼瞧着天崩的。我与赵苍崖虽有些龃龉,却也同朝为官多年,家国大事,他身为太常卿,自要与我商量许多。那日天后宣他重授天命,他便晓得难逃死劫,早与我讲清了一切,你不必这般惊慌。”

  这几句话说得有气无力,那股一国丞相的气势却展露无遗,几乎将吴景辰压在了下风,却也叫他稍稍松了口气,才晓得左相不是专程登门来发难。深吸一口气,他这才按住心神,道:“既然早已晓得,左相就该与陛下告发才是,如何让天后密谋造反,祸延李唐国祚?”

  “吴景辰,你还是年轻。武氏身负天命之事,陛下十六年前就晓得,如若真放在心上,就不会许她临朝听政,手握大权。尔等鬼神之说,玄门之事,陛下从来不信,我也从来不信。无论是谁,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凭的都是本事,而非虚无缥缈的天命!”

  吴景辰闻言不语,也知道李治向来不信玄门道理,又听左相道:“我晓得你自有分寸,也不怕你谋逆造反。此来,是应赵苍崖之托,带句话给你:‘有缘无份,相见难逢;尽孝尽忠,悔生王公。’”

  这就叫他怔在原地,就没想到赵苍崖临死去找左相,竟是为了留下这一句话。这原是那日他入朝之时,行射覆之事,对第三只银匣的卜辞。便是到得如今,他也不晓得那匣子中放了何物。原以为赵苍崖有预知祸福吉凶之能,许会像陈远道一样留下什么线索,就不晓得他再打什么哑谜。

  左相见他蹙眉,一副冥思苦想模样,当即起身告辞,道:“话带到了,你慢慢想吧。尔等玄门中人,总爱打些机锋,叫人费解,我却心力不济。”

  直到左相走远,吴景辰都没能从困惑中脱身出来,只呆呆坐在原地,叫常如瞧得担心,忍不住走上前来,轻声道:“师兄,左相说了什么,叫你这般为难?可与师兄烦心之事有关?”

  吴景辰长叹口气,也不避讳,就将事情说了,又道:“当日狱中,赵苍崖临死之时,也曾说起这句卜辞。我只当他蛇毒入脑,神志不清,并未多加理会。就不知他托左相带来这话,有何深意。”

  常如闻言也是疑惑非常,道:“赵寺卿不是玩笑之人,留下这话自然还有深意。难道那匣中之物,着实要紧,能解师兄眼前之困?”

  无心一句话,才叫吴景辰猛地惊醒,喃喃道:“那日匣中之物,只有天后与三公主晓得!”

  话音未落,就见他猛地起身,急切吩咐道:“速速准备朝服,我要面见天后!”

  常如见他这般,也不多问,这就服侍他穿戴妥当,牵了马在一旁候着,也不管这其中有何蹊跷,也不问他面圣意欲何为,反正师兄交代了,他就照办,事情原本就是这么简单。

  有武后的吩咐在先,立政殿还是一如既往向吴景辰敞开大门,宫人通禀一句,这就领他进去,才见武后正在殿中点茶,见他来也就淡淡开口,道:“虚礼就免了。何事?”

  捏一把手心汗水,吴景辰强定住心神,才道:“方才左相登门,问我是否为天后重授天命。”

  武后微微一怔,挥手屏退宫人,才叫他来面前坐好,推一杯香茗给他,道:“莫慌。小小蝼蚁,掀得起什么波澜?我如今瞧得分明,人力不得与天数相抗。”

  这般把握一切的语气,的确是武后没错,吴景辰心下稍定,才道:“此事若叫陛下晓得,天后自然无事,我却活不成了。天后不慌,我不得不慌。”

  “慌有何用?难不成你还能叫左相开不了口,叫陛下听不见话么?赵苍崖与他密谋,我早已晓得,留着他这条性命,就不怕他信口开河。你且放心,陛下本不信神鬼之说,即便他据实禀报,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耳听着武后这般冷静,吴景辰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晓得她故意留下破绽,许赵苍崖与左相说明原委,又与自己在太液池边长谈,原是算计深远,就为着要将自己逼到这步。

  此乃阳谋,吴景辰身陷其中,自然要做出选择,是等着皇帝好转,神志清醒,以谋反之罪抄灭大衍府上下,还是当机立断,助武后提前登基,将左相打作乱党,平息眼前的祸端。

  只是武后漏算了一点,吴景辰原本不受他人威胁,他既然置身此事之中,就不会畏首畏尾。无论是身家性命也好,一世英名也罢,都不能左右他的选择。以左相之事觐见,不过是个幌子,只为见到武后,试探她的真假而已。

  如此,才听吴景辰叹气,道:“陛下虽不信天命,却要顾全大局。为着大唐江山,也要治我个妖言惑众之罪。我死不足惜,却耽误天后大业,也有负师门重托。”

  武后闻言抬头,嘴角噙着冷笑,道:“我不能一错再错,总不能叫左相重蹈赵苍崖覆辙。你既然信不过陛下,便可尽早辞官离朝,回你师门去清修,等待时机到来。有太宗规矩在,陛下自不会对大衍宗下手,你放心就是。”

  吴景辰心中暗叹,想着眼前这武后无论真假,都不是易于角色,才叹道:“天后玩笑了,我如今回转师门,便是千古罪人,莫说清修,只怕再无立身之地。还请天后教我,该要如何是好?”

  就听武后冷哼一声,道:“你倒也晓得师门无情!” 少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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