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还是少少的两个字,可语气却多了一丝喑哑,如同谪仙落入了凡间,圣人攀下了高岭,瞬间便有了人间红尘的滋味。
蜀绣对他的反应最是熟悉,自然立刻察觉了出来,不仅不放,反而身子往前一欺,蜻蜓点水般在他薄唇上落下一个印记:“陛下莫不是在吃醋!”
语气欢愉,竟隐约带着几分自得。
玄旭气急,耳根子都有些隐隐发红,还有些秘密被戳穿的窘迫,倔强道:“怎么可能。”
说到底,他是不希望陈砚浓对她的心思被她发现的,若是被她知道陈砚浓入京做官是为了保护她,恐怕她会对他有所愧疚吧。
他如今虽为帝王,可年少时候的经历永远如同一个噩梦,如今的他强大威严,翻手为云覆为雨,即便是赫桐都将被他覆灭,可心中,依旧是那个敏感而自卑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攥着手中仅有的温暖。
“陛下不必吃醋,臣妾心中是只有你一人的,别人的影子臣妾都看不见,放心吧。”蜀绣半真半假的哄,她只是感情迟钝,又不是个傻的,况且与玄旭相恋之后,她在男女之情上也算是开了窍,纵使陈砚浓从不流露出来,但她也有所察觉,只不过他不说穿,她便也当做不知道,若是真说明白,反而尴尬。
“哼,你若是连影子都瞧不见,难不成以前和他说话都是朝着空气吗。”玄旭不满。
“是啊,陛下怎么知道啊,真厉害。”蜀绣顺着他的话毫无羞耻的接着,真是像极了在哄三岁小儿,语气惊讶神色夸张。
玄旭:“……”他怎么觉得自己若是继续这样接下去反而很傻。
“陛下~~”女子声音软糯,带着几分引诱勾人,跪坐着的身子微微一侧,一条雪白长腿就在被子里跨过玄旭,另一条手臂也搂住了他的脖子。
玄旭面色一变,似带这些隐忍:“你干什么。”
如今的姿势竟成了蜀绣整个人都跨坐在他身上,几乎整个人都与他密切贴合。
“陛下瞧不出来吗?”蜀绣有些惊讶。
鼻尖是再熟悉不过的馨香,身上是柔软温润的触感,玄旭对着她素来不是个圣人,只不过今夜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叮嘱,一张脸忍得通红:“你先起来,朕还有话要和你……哼。”
话没有说完,蜀绣便坏脾气的在他怀里扭了两下身子,这位置实在巧妙,正正好好压在小玄旭上面,令陛下闷声了一声,再说不出来后面的话。
蜀绣吐气如兰的在玄旭耳边撒娇:“陛下,臣妾的好陛下,明日就要分开啦,春宵一刻值千金,有什么话晚些再讲。”
玄旭待再讲些什么维持一下自己皇帝威仪与明日之事的叮嘱,蜀绣却有些不想听,红唇轻启。
玄旭如遭雷击:“你……你……”
“陛下~臣妾的好陛下~~”女子声声甜美,如同江南三月的湖畔春风,如同洛阳大片盛开的娇艳牡丹,如同冬日薄冰碎开之后潺潺流出的泉水,如同时间最美好的一切。
于是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第二日蜀绣醒来的时候,玄旭早就已经醒来,正侧身望着他,一只手撑着头,眼神专注又深情,她险些被这一大早的美色迷花了眼。
玄旭带着几分野兽进食之后餍足的慵懒,道:“醒了。”
“嗯。”蜀绣微微点头,朝他怀里靠了靠。
玄旭就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像是怎么也瞧不够似得。
倒是难得的宁静。
只不过这宁静美好的假象并未维持太久,很快,孙成便来报:“陈将军到,已经在宫门外等候传召。”
陈砚浓进来的时候,玄旭二人已经换完了衣裳正在用餐。
见他一身白裳,衣摆飘飘的进来行完礼,蜀绣眼中有着一抹惊奇闪过,今日的陈砚浓虽然瞧着比往日有些不同,但又一时间说不上具体,笑问道:“陈将军来的好早,可用过早膳了?”
“……回娘娘,臣已经用过了。”陈砚浓面色一顿,答到。
虽然如此,但因着这一顿,玄旭依旧停了正在往蜀绣碗里夹菜的手,微微垂了眼,纤长的睫羽遮住狭长凤眸,让人看不清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毕竟是在宫里,蜀绣原本就是客气的问一句,见他拒绝自然也不会再说,正好也吃的差不多了,便也停了筷子打算说正事。
可正打算放下筷子的手却忽然被玄旭挡住,皱眉疑惑的望过去,却听见他语气平淡但不容置疑道:“好好吃完。”
蜀绣尴尬的瞧了一眼陈砚浓,低声凑到玄旭耳边私语:“他都来了,难不成等着看着我们用膳吗。”
“朕是君,他是臣,等一等又有何妨。”玄旭不曾理会女子特意压低的声音,奇怪道。
蜀绣窒息,几欲抚面。
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陈砚浓,见他面色不改,以为是没有听到,忍不住长出来一口气,生怕玄旭再说出什么话让陈砚浓心中不舒服。虽是君臣,但对于有能力的臣子,人家明君不都应该礼贤下士以礼相待吗。
况且明明她说要不等用完膳再召他进来,反正都过了一晚上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他却偏不,如今召了进来,又让人家等,难不成是故意在刁难陈砚浓?
蜀绣想了会儿,自己把这个思想否定了,玄旭虽然对着她爱耍小性子,但大是大非面前一向是个有决断的。
不过这次,咱们的青洛陛下,还真是没有她想的那么圣明,他还真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一想到自己因为身份的原因,因为赫桐的存在,因为朝堂的掣肘不能随蜀绣前去,他就有些烦躁。
再一想到陈砚浓居然能陪着她去,他就看他满脸的不顺眼,全然忘记了这个提议明明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尤其是……蜀绣看不出他难道还发现不了吗!陈砚浓今日竟然特意穿了绣银边的白色锦袍,与平日虽然超凡脱俗但总归有些寡淡的装束不同,衣角袖口的银边绣花,更显的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玄旭越想越气,疯狂的往蜀绣的碗里夹东西,直夹的跟座小山似得才罢休,末了还要加上一句:“多吃点,慢慢吃。”
蜀绣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要是不高兴,我一个人去也没事的。”
“朕怎么会不高兴呢,就让他陪你去。”
“……真的吗?”她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于是我们英明伟大的陛下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真的没有不高兴,没有恶意刁难陈将军,没有……吃醋,终于是放下了碗筷。
“此次前去所谓何事,想来孙成已经通知了陈将军。”蜀绣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也放下碗筷,略整了脸色,道。
“臣已知晓,此去是为了给太后之事。”陈砚浓低头,眼眸看着脚尖前方半尺的地面,姿态恭敬有礼。
“嗯。”蜀绣道,“此次前去,深入敌国腹部危险重重,而目前因为赫桐的原因不论是暗卫亦或是禁军,都无法抽调人手随行,陈将军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臣明白。”陈砚浓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平淡声音,仿佛蜀绣说的不是生死危机而是普普通通的午后闲谈。
“那么,如此情况下,若是陈将军不愿随行也是人之常情,本宫不会强行逼迫。”
蜀绣此话刚落,玄旭就不赞同的皱了眉,什么叫“若是陈将军不愿随行也是人之常情,本宫不会强行逼迫”,难不成她还想一个人去吗?
只不过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蜀绣拦住,毕竟此去危险重重,在她心里还是现代的思想,事关生死,自然该由他自己决定。
玄旭立刻眉头一挑,带着丝威胁的朝着陈砚浓看去,大有——你要是敢拒绝朕就活劈了你的意味。
不过陈砚浓显然不打算给玄旭这个机会,依旧是笑意温和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股隐晦的坚定:“臣愿陪娘娘走一遭。”
“……多谢。”虽然惊讶于他的不假思索,但蜀绣依旧是带着些感动道。
蜀绣与陈砚浓从地道离宫的时候,玄旭没有去送,只是望着桌上依旧摆放着的两双碗筷,沉默了许久。
久到孙成有些心慌,他才收回目光,一甩明黄衣摆,阔步朝外走去。
孙成急忙上赶:“陛下往哪里去。”
“上朝。”蜀绣都敢孤身前往大蜀,他也是该做些什么了。
“陛下,那娘娘的事情是否需要奴才让人瞒下?”
“不必。”
铺了那么久的网,也该是时候收了。
明黄绣金龙的身影向殿外走去,跟在他身后的孙成半弯着身子,恍惚间一抬眸,竟不知是被那高悬的日头,还是帝王的明黄闪了眼。
那个他从小伺候的主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了如此的高度,就连赫桐,也再无法压制他的光芒。 契约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