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万俟流叙表情突变,大夫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忙问,“看来大人知道了些什么。既然如此,应当尽快联系那下毒之人才是。若有一线生机,也只有他了。”
联系他?那个一直把帘袂当做利刃的教主吗?
教主不会救帘袂的,他巴不得帘袂赶紧死掉。
说不定此毒便是教主觉得帘袂已无利用价值便没有给解药。
况且,教主所在的山市距此处千里,就算他乘风,也要数天才能到达。
万俟流叙牙关紧合,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他还能撑多久?可受得了舟车劳顿?”
大夫们面面相觑,只能不出声的做出一个口型,“随时。”
随时会丧命,更是受不了舟车辗转之苦了。
这两个字,好似惊雷,将万俟流叙一把劈中,叫他再支撑不住身子,瘫倒在地,跪在帘袂的床前,一个字说不出,只能埋着头颤抖。
“大人,恕我直言。您刚刚说这位公子失忆了,说不准他是忘了自己身体里那定时剧毒未解,才耽误了。这并不怪你,公子失忆,也算是天意不可违。”
是他万俟流叙的错。大夫越这样说,他越是自责。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
他等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他逃出来了,帘袂也终于远离了教主,却迎来这样的结果。
是他错了,是他万俟流叙大错特错了。若是他早日告知帘袂的身份,或许帘袂能想起自己身上毒药未解。也就不会耽误到如此。
为首的大夫见这样的场景,恐惧消减了两分,可怜占了上风。思虑之间,耳侧突然听到身后大夫门小声的讨论。
“这长期定时之毒,王妃不也服过?可王妃不但未死还获得了神力啊。”
“这不一样,王妃那时也阴差阳错的服了数次回魂丹,体质早就不一样了。”
“也是一颗回魂丹便千金难求世间难遇,这公子想必也没有那个条件和幸运”
为首的大夫忽然一愣,惊喜间拉住万俟流叙的衣袖,“大人,鄙人想起一人。这人虽不会医术,却精通毒理。或许可以救公子一命。”
原本心灰意冷的万俟流叙一听这话,终于来了精神,“谁!”
“阮王妃。她有类似的经历,本身就是个毒剂,说不定她能识别出是什么毒,也好应对下药。”
万俟流叙满心欢喜,眸中闪出亮光,“怎么才能见到她?你们的王宫好进吗?”
“公子不必麻烦,您运气好。传闻阮王妃近日因为和王上闹脾气,早已出了王宫。她在城边村落,街市末尾都有住处,您不妨去那里找找。特别好认,穿着暴露,指尖颈间遍布洗不净的红纹,便是阮王妃了。她还有个白色蚺蛇,十分巨大,有时露面。”
欣喜,瞬间化作沉默。
原来就是那个女人。
帘袂命不久矣的诊断,最初便是这个女人下的。
大夫大明白万俟流叙为何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却一脸落寞,全部催促着他快去找。
“如今为此一法了。公子若有所顾忌,那便真的”
便真的只能给帘袂收尸了。
病急乱投医,万俟流叙如今只剩这最后一根稻草,命令众人好好看着帘袂,有任何情况立即通知他,便马不停蹄地奔向阮王妃那酒馆。
脚步不停间,心里却越来越乱。悲戚,懊悔,焦急,全然交织在一起,叫他失魂落魄。
这个时辰,接近天亮,酒馆里也没有什么客人了,冷冷清清,满楼的酣睡声。
万俟流叙顾不得得罪,只能揪起店小二来,逼迫对方说出女人的下落。
小二嘴确是出乎意料的严,一听万俟流叙找王妃,立马是一问三不知。
就算万俟流叙以长剑直指,也只能换来三个——“不知道”。
万俟流叙气急败坏,长剑真的入了两分,店小二痛得额间冒汗,却还是摇头。
“你杀意暴露,岂能叫你见王妃?王妃受的苦够多了,你这等偏激之人,王妃治不好那人是正常的,你却会记恨在心,加以报复。如此一来,就算是要了我这条命,也不会叫你见到王妃的。”
惊诧,唯有惊诧。
他想不到,这世间竟然有这样受人爱戴的毒妃?
他真的等不了这店员的回答了,便冲上楼,一间一见到踹开。
就算天一亮起他会被官府缉拿,他也不能停下来。就算是杀尽天下人,他也要救活帘袂。
没踹几间,他身后忽然传来一缕香气,清冽人骨。
“莫要找了,我在这儿。你再敢吵一声,我就帮你打一口双人棺材,送你下地狱。”
阮若璃微微眯眼瞪着那万俟流叙。她刚刚入睡,便被这人吵起来,一见是这人,起床气更是被放大了数倍。
万俟流叙心中惊喜,连忙奔过去,却被这王妃灵敏一躲,自己从楼梯连番滚了下去。
整个人后脑剧痛,艰难起身,难以站立。随后又是被这女人一脚踹出了酒楼。
“我的小伙计说的一点没错。你这人处事偏激,手段狠辣,又一身血腥味。我倒不介意得罪你,却不想为你这等没有良心的人冒险。”
阮王妃倚在门口,薄纱披肩垂地,被夜风吹拂。满身的妖娆下,是完全碾压他万俟流叙的杀气。一群被吵醒的客人站在王妃身后,伸头看着热闹。
如此场面,万俟流叙全然蒙了。 他这一生中其实大半生都是顺风顺水,众人之上。一直以来都是旁人仰视他,求他。他要天上的月亮,便有人背他去九天揽月,更有众人奇思妙想为他献月。
所以有了这样的霸道秉性,也有了血腥的手段。
或许所谓因果轮回,终于到了他偿还的时候。
但,但还不行,如今他万世皆可妥协,唯独不能放弃帘袂。
既然好言相劝这王妃不当回事,他只得强硬。
卯足了劲,他提剑闪近这女人身侧,妄想以武力制服对方。
却未想到这王妃快得像是一股风,侧身躲闪都是及时而淡定。没有两个回合,便已到他身后,一脚将它踹倒在地。
这个女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功夫?万俟流叙原本是对自己的武功颇为满意,如今却伤不到这女人分毫。
惊诧间,万俟流叙整个人再也撑不住,手上的力气终于松了,长剑落地,溅在地板上几滴鲜红。
“呵,你这种人,我一个指尖都不想碰。给你一脚,都算是对你的厚待。”
膝下终于软下来,跪在地上,他终于懂了这世间为何会有人甘愿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甘愿卑躬屈膝。 愿与你再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