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冬的暴雨降临人世时,乌云或许怀揣着满满的绝望,所以才会那么激烈的哭泣着。
雨一直下。
景行紧了紧衣服,他不喜欢淋雨,不喜欢全身湿腻腻的感觉,也不喜欢眼睛无法看清前方的感觉,但此时,他却做着自己最不喜欢的事情,在雨中行走。
将外套的连体帽戴着头上,不一会儿便浸湿了,大片大片的雨水从头发滑到脸上,景行加快了脚步,冲向了一个公交站。
公交站里有几个同样挡雨的,其中一位老人拄着拐杖,用浑浊的双眼缓缓的看了一下景行,问道:“真有气质的小伙子啊。”
或许这样的场面对于一般人来说很难想象,毕竟电视剧里塑造的帅哥都是十指不沾阳吹水,行事从容淡定从不失策从不狼狈。
景行清咳了两声,没有回话,毕竟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去做。
不一会儿,就有一辆车停在了公交车站旁,驾驶的车窗被打开了,秦佳淑从中露出头,飞快的说道:“上车!”
话毕,便赶紧把窗关上了,雨太大,如果开窗,不一会儿便能把秦佳淑淋个全身通透。
景行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硬着头皮坐进了车里,随即便把外套脱了:“湿透了。”
“没事,随便放。”秦佳淑递给景行一个毛巾,示意他擦擦头发:“都快冬天了,怎么还穿这么薄的衣服,一会儿到地方了把我给你准备的西装换上。”
“嗯。”景行一边擦头发一边回应。
一个小时前,他收到信息时,整个人都懵了。
秦世安快不行了。
虽然早已经知道他得了绝症,但当景行真正要面临秦世安的死亡时,却颤抖了,明明是一个陌生人,明明只见过一面,但就是因为这层突如其来的血缘关系,让景行心里慌乱起来。
突如其来的责任让他难以接受的同时,也是深深的叹息,刚年过半百的人,就要这样被病痛窃走剩余的时光,还未来得及看到儿孙满堂,也未曾黄昏与卿执手看斜阳,半生愁云壮志惨淡收场。
极其苍凉。
因此景行毫不犹豫的就冲出了办公室,冲进了大雨里,想冲洗到一身的烦闷,后来一脚踏空,半个膝盖都没埋没在水里时,景行才突然清醒过来,这两天暴雨,这样很不安全。
秦佳淑从后视镜里看到景行唇色发紫,便细心的打开了车里的暖气:“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打不通。”
景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试图开机,却徒劳无功,手机进水了,多半是报废了:“手机坏了,先赶去看秦世安吧。”
“好。”秦佳淑深吸一口气,语气微颤,带着鼻音。
一路上,走的极其漫长,因为水涝,多条路不通,走到最后,秦佳淑不得已拿出雨伞,下了车:“不远了,跑着吧,车过不去了。”
“好。”景行毫不犹豫的回答。
到了秦家,家里老太太已经事先给他们准备好了衣服,毛巾,吹风机,穿好衣服后,头发也没来得及梳,景行就直冲秦世安所在的那间房子里。
还是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夹杂着丝丝腐臭的味道,景行深吸一口气,走到了秦世安的床旁。
秦世安睡的很沉很沉,喉咙里似乎卡着一口痰,不上不下,在嗓子眼里轰隆隆的做响,气息很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喘不过气了,彻底噎过去了。
秦佳淑跟着景行走了进来,拍了拍景行的肩膀道:“你给爸说会儿话,他虽然不能回答,但应该能听到。”
“秦世……安。”景行本想叫声“爸”,可到了嘴边,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了:“你好,我是景行。”
接下来该说什么,说我是你丢失二十多年的儿子吗?
“爸这一生过的很不幸福。”秦佳淑缓缓的说道:“爱而不能,求而不得,妻离子散,家破,最后只剩下人亡,虽然平时没有做过什么算得上光宗耀祖的事,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位好父亲,起码在吃穿用度上从来没有亏待过我,而且也一直将丢失的儿子怀在心里 。”
“他一直把我怀在心里啊。”景行深吸一口气问道:“但我终究是婚姻背叛留下的种子,见不得光。”
秦佳淑顿了顿,皱住了眉头:“没有的事!”
景行不再说话,低下头,不敢去看秦世安脆弱的模样,也不敢去看秦佳淑痛苦的目光。
他或许真的是潜意识里有些害怕生离死别,尤其是在经历了鹿言带给他的一场假死失忆后,他就再也不能经受这样的场面。
床上秦世安的呼吸越来越弱,每一次憔悴的呼吸,都像是从死神手里挣扎出来似的。
突然,一旁的机器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声音,心电图由曲折变成了一条直线。
那根绿色的直线,就像是被什么绷直了似的,一头绑住秦世安的生命,一头绑住景行的呼吸,让他胸口狠狠顿了一下,呼吸随之停滞。
直到一旁的秦佳淑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景行才重新想起了怎么才能呼吸。
“爸!”秦佳淑疯狂的喊道:“爸求你别走!我害怕,你别走!”
景行怔愣住了。
他该做些什么,该哭吗?可哭不出来,心里就闷生的疼,眼睛却干涩的厉害,一点儿都哭不出来。
突然就觉得很累很累,仿佛全身上下被人猛打了一顿,很疼,很累,嗓子干哑,说不出话来。
秦佳淑肆意的哭着,因为这是她唯一的父亲,生她,养她,将她养成了一个自信大方敢说敢讲的姑娘。
而景行该为什么,才能像秦佳淑一样的哭出来?
景行轻轻握住秦世安冰凉的手指,握了一会儿,轻轻松开,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像个旁观者一样,拍了拍秦佳淑的肩道:“佳淑姐,节哀。”
紧接着,他就像个外人一样,走出了房间,门口的老太太似乎是听见了房间里的声响,一边抽噎一边给各位亲戚打电话:“老爷走了。”
像睡着了一样的走了。
景行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摸了摸手机。
他走前没有和鹿言说清楚状况。
鹿言会怎么想?
会担心死。鹿言坐在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的打着景行电话,每一遍都是重复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鹿言觉得自己浑身都燥热起来:景行去了哪里! 狼系男友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