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可以拆纱布了。”
宫如月在陷入无尽的黑暗时，无时无刻不在企盼着这句话早点到来，可等到王氏终于将它说出口的这一天，她又害怕起来了。
她的脸已经毁了，宫如月每天都在这样告诉自己。
永远都毁了。
她记得她哭着告诉王氏的时候，王氏一边流泪一边抱着她说：“娘知道，娘知道，娘恨呐——”
眼泪从眼眶滑落到她的脸上，腐烂的地方因为泪水而生疼，多少个夜里她从噩梦中醒来，在黑夜里感受着刻入骨髓的绝望。
她听那些私底下嚼舌根的丫头们说，尚书府二小姐因为下人将热油泼在脸上导致毁容的事情如今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
热油？
宫檀月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宫如月能感受到脸上的纱布正在渐渐被拆开，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之后的那段时间宫如月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她也不记得看到这张脸时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只是等她回过神来时，屋子里易碎的东西全都以粉碎的状态躺在床上。
屋外是王氏和半枝的哭声，地上琉璃镜的碎片倒映出宫如月现在的面容，那张脸上还并没有完全好过来的那些伤疤带着仿佛夕阳的颜色安静又伏贴的附在她的脸上。
她又想起中毒那日，她看着宫檀月一步一步的走到自己身前，蹲下来看着自己。
“是你吗？”她问。
那时候的她已经痛得快失去知觉了，眼前的景象已经有些模糊，但她知道这是宫檀月，她以胜利的姿态走到自己面前来了，对自己说：“是我。”
那时宫如月才真正的幡然醒悟，宫檀月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宫檀月了，她的那些行为并不是因为皇上亲封她为郡主，她的那些行为只是她想这样做罢了。
外面的哭声因为屋内的停歇而渐渐停止，她听到外面王氏在轻声喊她。
“我没事。”宫如月往门口走了几步，脚心的刺痛使她动作一顿，低头看时才发现她光着脚走在地上那些碎片上。
宫檀月，你毁了我，没关系，我也能毁了你，咱们俩走着瞧吧。
玉璧居那边突然的哄闹声对宫檀月来说已经成了习惯，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燕窝粥，对于那边的哭闹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怀恩转头往玉璧居那边看了一眼，担忧的看向宫檀月。
“不用管。”宫檀月看了一眼怀恩的手，“你这手才好多久，就又想上赶着去找罪受了？”
想起宫如月上次来找茬的事，怀恩面上一红，将手往里收了收。
一碗燕窝粥喝下肚，宫檀月觉得全身都暖和不少，下人将桌子上的残局都收下去，宫檀月就又转身看那些人修凉亭。
拆了那个凉亭之后又重新找了一个地方修，之前那个凉亭的位置做了一个秋千，宫檀月靠在石桌上叹了口气，问道：“上次那个珍儿，现在怎么样了？”
“回小姐的话，让管家扔去做杂役了，奴婢上次见她还在花园里除杂草，这阵儿没怎么见到了。”怀恩道。
“那要去问问管家，注意着点儿。”宫檀月的眼睛跟着那个“小麻子”左右移动，看到她自己用锤子锤到了手，嘴角微微弯起，笑着叹道：“最近天气不错，也不知道春宴之前能不能做好，飞驳现在整天守着望那个凉亭，得了空带她出去遛个弯吧。”
自从“后门”不再是后门，宫檀月便不像以往那样没事就溜出去了，宫傲天平日几乎不会过问她和宫如月什么，但若是宫檀月隔两天就往府外跑，他再不上心也不会答应的。
于是她在府里闷了将近一个月，玉璧居那边每隔两三天都会大闹一场，一开始沉珠苑里的人还会偷偷摸摸的跑过去凑热闹，再回来给那些没去的人讲，次数多了，大家便不感兴趣了，就连玉璧居的那些丫头们也能在宫如月的叫骂声里面不改色的扫地。
小麻子跑去泡了泡手，还好她没有怎么使力气，手指头没有红也没有肿，她又跑回来和大家一起忙碌，帮着家丁们递木头，刷清漆红漆，刨木头。
有时候宫檀月能在这儿坐着看一天。
这小孩儿真是太好玩了，宫檀月笑眯眯的想。
“怀恩。”她开口问：“你对那个小麻子的印象，怎么样？”
“回小姐，那个小姑娘之前不出彩，但是肯干活，虽说其他人都觉得她有些怪异，但奴婢觉得她还挺踏实，小姑娘不容易，有时早饭会多给她一个馒头。”
怀恩听宫檀月问了，就规规矩矩的回答了，答完之后顿了顿，又疑惑的问道：“小姐您问这个是做什么？”
“你知道她为何会在枕头下面放匕首吗？”宫檀月问。
“上次珍儿那件事过去后，奴婢问过了，她说自己胆子小，放一把匕首在枕头下面壮胆。”怀恩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奴婢特地去她们的寝屋看过了，她原本的床铺是在靠中间的，自从珍儿走后，她就自己搬到最角落去了。”
“嗯？”宫檀月抬头问：“为何？”
“奴婢不知。”
那次事情之后，宫檀月喊了小麻子单独问过，她那日看到什么了。
可小麻子只说自己看错了，说话时的声音还不如宫檀月的一半大，更是与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大相径庭。
连说话的声音都怕太大的一个小姑娘，在枕头下面藏刀这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宫檀月有时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之前她挑人的时候，对这个小丫头毫无印象。
按理说，脸上有些小麻子的模样，在人群中总会多招些视线的。
宫檀月看着小麻子又跑去刨木头了，她有时会感到奇怪，小麻子身上有很多宫檀月没有想到的地方。
拆亭子的第二天，院子里的人都叫唤着全身都痛，宫檀月特意看了两眼小麻子，但她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若是说她不喊出声，可她做什么都还是依然劲头十足。
她身上仿佛有怎么也用不完的力气。
宫檀月敲了敲桌子，看着小麻子刨木头的样子，眼睛突然眯起来。 嫡女成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