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秒钟的沉默里，姜驰重新睁开眼睛。

　　她在看盛煜。

　　浅棕色瞳孔里，映着他的脸庞。

　　她的情绪莫名被安抚，那些压抑的，痛苦的，暗不见光的，足以将人压垮的东西，通通被藏在心底。

　　姜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低声问：“要是我不欠你什么了，你能放过我吗？”

　　盛煜定定看着她。

　　姜驰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很轻。

　　“看来不会。”

　　她以为听不到盛煜的答案，直到头顶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像尖利的石头划过地面。

　　“我不会放过你，永远不会。”

　　姜驰顿了一下，然后说：“我等着。”

　　又是静默。

　　盛蔷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盛煜重新发车。

　　姜驰看向窗外，内心依然平静。就像她想的，醒来后，仍旧不会有什么改变。

　　盛蔷一直在客厅里等着，她在盛煜打开门的一瞬间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声音带着哭腔：“哥，你怎么出去那么久。”

　　盛煜抓着她的胳膊，低声警告：“盛蔷。”

　　“哥，我难受......”

　　就像盛煜说的，他不能放着盛蔷不管，最终盛煜还是把她带去了医院。

　　那一晚，盛煜没有回来。

　　后半夜持续降温，姜驰是被冻醒的。

　　她佝偻着双膝，慢吞吞的睁开眼睛，窗外飘着零星碎雪。

　　姜驰把屋里温度调高，与初冬的第一场雪共同沉睡。

　　这场雪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姜驰不知道。她醒过来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纯粹的银白。

　　陶蕊在电话里惊声尖叫：“姜驰，你快点来救救我！”

　　姜驰抿唇不语。

　　那边传来一声嗤笑：“叫姜驰过来替你收尸么？”

　　陶蕊爆发出比之前更刺耳的高音，姜驰默默把手机拿远了点。

　　“姜驰！救命！”

　　姜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笑。

　　电话里蓦然沉静下来。

　　几秒后，陶蕊不确定的问：“驰驰，你房间里有人吗？”

　　金朵溢哼笑一声，“白痴。”

　　“她刚才是笑了吧？”

　　“你听错了。”

　　“我怎么就听错了，你刚才也听见了啊。”

　　“我没有。”

　　“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她明明笑出声了啊。”

　　“那你还问？”

　　姜驰低声说：“来接我吧。”

　　陶蕊心里狠狠一颤，她跟金朵溢互相对视，缓慢开口：“好，我马上就去接你。”

　　电话自姜驰手中滑落。

　　她眼前阵阵发黑，视线一片模糊，那是眼角膜长期接触反射性紫外线引起的后遗症反应。

　　或许是太安静了，她忽然很想听到声音。

　　陶蕊和金朵溢赶过来的时候，姜驰就坐在院子里，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帽子扣在头顶，像是与院子里的积雪融为一体。

　　陶蕊扬起笑容，结结实实给她一个熊抱。

　　“驰驰，我来接你了。”

　　......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陪伴是治愈的良药。

　　陶蕊在厨房洗菜，金朵溢抱着陶园园看电视，糯米团子胖乎乎的手指着前面：“漂亮姐姐。”

　　金朵溢惊讶地问：“你认得出来？”

　　“漂亮姐姐。”

　　金朵溢笑着看向姜驰，一脸骄傲：“瞧，她认得出你。”

　　姜驰顺势摸了摸陶园园的脑袋。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陶园园对他的头发极其龟毛，碰都不让碰。陶蕊几次三番想要给他修头发，都被陶园园坚定的态度给拒绝了。

　　陶蕊没办法，只好用皮筋给他扎了个小辫。洋气是洋气，就是看着更像个女孩子了。

　　姜驰明年的通告被排满，潘玉特许她今年可以早早放假，参加完年会后，能消消停停过个年。

　　《落花不是无情物》点击量一直在上涨，直逼第三，与资深演员何晓轩的那部《瘾》几乎并列排名。前二稳占榜单，票数远甩底下的几条街。

　　姜驰把烟叼嘴里，瞥了眼厨房那道不停忙碌的身影。

　　“园园快上幼儿园了吧。”

　　陶园园被点到名字，茫然地看着姜驰。

　　姜驰指了指电视，从沙发上站起来。

　　陶园园目光追过去，金朵溢捏了捏他的小手，笑着说：“快看，漂亮姐姐又出来了。”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陶蕊回过头：“我打算过了年，把他送到叶霖阗那边。”

　　“舍得？”

　　陶蕊摇头，说：“当然不舍得，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算以后真的跟叶霖阗在一起，我也不希望他的家人认为我是母凭子贵。”

　　“没必要在意。”

　　“我当然无所谓，”陶蕊笑了笑，“但我不能容忍园园被人说三道四，我不是个好妈妈，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不是。”

　　陶蕊下巴搁在姜驰的肩膀上，压低声音：“驰驰，你不要轻易放弃，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姜驰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

　　她的逃避让陶蕊禁不住想要落泪。

　　半晌，姜驰似认输般叹了口气。

　　从厨房出来，陶蕊眼睛红红的。

　　金朵溢扫了她一眼，坐到姜驰旁边。

　　“需要我帮忙吗？”

　　姜驰抬头看她。

　　金朵溢戳了戳陶园园的脑袋，歪着头笑得一脸天真：“我很会带孩子哦。”

　　陶蕊低着头，像是没听见。

　　金朵溢“嘁”了声，捏着陶园园的耳朵：“下面是陶园园小朋友表现的时候哦，请各位家长瞪大眼睛，仔细看好。”

　　陶园园腼腆的笑出一口小白牙，穿着浅灰色的小棉袜子，站在地板上。

　　“陶园园小朋友，准备好了吗？”

　　陶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半点都没缓过神儿。

　　陶园园点头。

　　“那么，开始吧。”

　　“我叫陶园园，今年四岁。妈妈是陶蕊，姐姐是姜驰。”

　　姜驰：“......”

　　陶蕊眨眨眼，“这就完了？”

　　金朵溢没搭理她，把自己的眼线笔递给陶园园，示意他在桌上写。

　　陶园园拿笔的姿势并不标准，看着很别扭。但他表情认真，一板一眼的样子，陶蕊只能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姜驰以为会看到几个阿拉伯数字，没想到他先写了自己的名字，桌上歪歪扭扭“陶园园”三个字。

　　陶蕊笑不出来了。

　　陶园园似乎有点紧张，偷偷看了眼姜驰。

　　姜驰挑眉，隐约有了种预感。

　　果然下一秒，陶园园在名字的上方，写下了她的名字。 以爱冠名：许你无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