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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一刻的时候，周毅走出了火锅店。
火锅店里，白亮稳稳的坐着，拿了一个黄瓜，沾了酱，不紧不慢的嚼着。
看着街边的车水马龙、灯火闪烁，又看了一眼夜空，周毅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这火锅店里吃的一顿饭，让周毅颇有再世为人一样的感慨。
刚才虽然是吃一顿饭，但却是两人押上了性命的对峙，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白亮做事，实在是难以琢磨，很难按照常理推测他的路子。如果说白亮非要拼那一线机会，非要和周毅赌命不可，周毅也还真没什么办法。
从周毅踏入火锅店的那一步开始，周毅就已经是在赌命了：赌自己的命，也赌白亮敢不敢赌白亮自己的命。
平心而论，周毅是挺不乐意干这种事儿的：钱他都不乐意赌，何况赌命？
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不想就能不做的。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说白了也不过是在赌命罢了。周毅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剩下的，就只能看那所谓的“煌煌天命”究竟站在哪一方了。
不赌归不赌，但到了该放手一搏的时候，周毅也绝对放的开手。
摇了摇头，周毅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以后能少还是尽量少一点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周毅心底也清楚，随着自己在这些事情里陷的越来越深，这种事情以后不会更少，只会越多。
拉开车门，坐进车内，周毅看了看低伏在前排座位上的曹愚鲁，笑了笑，“没事了。”
一直低伏在前排座位上，透过副驾驶的窗户瞄准着火锅店内的白亮的曹愚鲁缓缓坐正，手里的枪却纹丝不动，仍旧朝着火锅店的方向。
“谈妥了？”曹愚鲁启动汽车，一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仍旧稳稳的抓着手里的长枪，随时处于预备击发的状态。
一旦脱离险境，人就很容易放松下来，同时放下警惕。而这个时候，正是要命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这个“已经越过难关”的关口处被阴死了。
曹愚鲁熟知这些关窍，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稍稍放松。
“差不多算是谈妥了。”周毅揉着眉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在宋家掌门、江城黑道龙头的争夺中，我会站在宋子孝那一方，帮他上位。”
“哦？”
随着火锅店消失在视线里，曹愚鲁也放下了手里的长枪，转而抓起了那支上满了子弹的手枪。
他是一刻都不肯放松的：谁知道白亮有没有其他的手段？如果有人途中截杀的话，曹愚鲁也好有个准备。
“帮宋子孝上位，这不是你的本意吧。”
一边开着车，曹愚鲁一边说着：“……被他逼了一步？我可以去干掉他。这件事情不是你的本意，我能解决掉他，你就不用妥协了。”
“干掉白亮是最差的选择，能不选就不选吧。”
周毅笑了笑，解释道：“其实也不是我被他逼得妥协，反倒是我，逼着他交了实底。”
想想白亮在火锅店里和自己所说的事情，周毅不禁有些感慨：“白亮这个人啊……是个‘日拱一卒，步步寸进’的人物，眼界、筹谋，都是一等一的。如果他早生二十年， 江城黑道的龙头未必是宋如晦的呢。”
“日拱一卒，步步寸进……”曹愚鲁问道：“怎么解？”
“他要吞掉宋家，自己做江城的龙头。”周毅叹道：“宋子孝，只是他手里的一个棋子罢了。”
……
一个小时前，周毅和白亮在火锅店里对峙着。
“谈谈吧，谈谈宋子孝上位的事情。”
白亮看着周毅，脸上有点不爽，“我是真不想跟你交这个底啊……没办法，只能跟你彻底说明白了。”
看着周毅，白亮认真的说着：“我准备吞下宋家，自己做江城的龙头。扶着宋子孝上位，只不过是个手段罢了。”
周毅心里一动，只是笑，“吞的下么？偌大一个宋家，不好吞吧？”
白亮翻着白眼：“肯定不好吞啦……宋家里为了一个掌门的位置都争的头破血流，我这么一个外人想要一口吞了宋家，正常来讲肯定是没戏了。”
“所以，”白亮一正色，“所以，我才要先把宋子孝扶上位。没有他，这事儿肯定办不成。”
“哦！”周毅微微点点头，心里明白了一些：“你是把宋子孝当作你手里的傀儡？这事儿不好办吧恐怕，他又不是随便别人操纵的人物。”
“他当然不肯当傀儡。”
白亮小心谨慎的拿起了一根黄瓜，动作缓慢的去蘸酱——动作大了的话，一旦引起了时刻瞄准着他的枪手的误会，那就歇菜了。
嚼着黄瓜，白亮道：“你知道袁绍么？”
“袁绍……”周毅皱眉思索。
“三国里那个，跟曹操打对台那个……四世三公，袁绍么！”
看着皱眉苦思的周毅，白亮颇为嫌弃的说：“三国你都没看过？不应该吧？怎么这么没文化呢……”
周毅哭笑不得。他在脑袋里琢磨着这个名字，毫无印象，琢磨着江城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虽然没能见过一遍，但好歹也是心里有数，怎么就从没听过袁绍这个名字呢……
没想到，白亮说的还真就是那位三国人物。
饶是周毅对白亮算是有些了解，也没想到白亮的思维能跳脱到这个地步：都这个时候了，还聊什么三国啊……
不过白亮既然提起了这一节儿，就必然是意有所指。
“袁绍最后是倒在曹操手里的，这个我倒是知道。”周毅看着白亮，“怎么，你要学曹操？”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白亮就笑，“都到这时候了，瞒你也没意思，我就实话实说。”
“三国这本书是好书，我经常翻一翻，能琢磨明白很多事情。看到袁绍那一家子被连根拔起，彻底抹平，我就觉得特别有意思。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发人深省啊。”
“你说袁绍那么大的一家子，是怎么倒的？兄弟不和虽然不是主要原因，但也是重要原因里的一部分。袁绍袁术本来是兄弟，却一点都不和睦，不断内斗，后来干脆就直接分家立户，在明面上斗了个你死我活。”
“你说，连自家兄弟都容不下的人，怎么容得下别人？连自家兄弟都没办法联合在一起，把力气往一处儿用，又怎么可能争得了天下？”
周毅笑着打断了白亮的话头：“三国这段历史我还算是清楚，袁绍袁术两兄弟的争斗我 也知道，就不用多说了。你的意思是，把宋子孝当作袁绍？他和兄弟明争暗斗，倒也跟袁绍袁术的争斗有点相似的意思。”
“这么看……”白亮想了想，“不算是错，但也不算是对。”
看了看周毅，白亮意味深长的说：“袁绍有两个儿子……袁绍死了之后，那一大家子本来还是能撑个一阵子的。但是没办法，他那两个儿子看着他老子，别的没学会，兄弟相争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袁绍和袁术的兄弟内斗，把号称四世三公、门生遍布天下的袁家的实力的内耗了太多；袁绍死后，他的两个儿子把老子的手艺学了个通透，照旧斗个你死我活。”
“最后呢，袁绍的两个儿子没一个好下场，死的难看。偌大一个袁家，就这么彻底分崩离析，再也不能抬头了。”
“啊……”
周毅心里彻底明白过来了。看着眼前的白亮，周毅的头皮有点发紧。
如果真和自己所想的一样的话，白亮的算计也太深沉、长远了。
“袁绍跟他的兄弟争来斗去，宋子孝也跟他的兄弟争来斗去；袁绍有俩儿子，宋子孝也有俩儿子；袁绍的俩儿子明争暗斗，不能一心，宋子孝的俩儿子……哈，俩酒囊饭袋，别的本事没有，跟自己兄弟勾心斗角的本事是学的精熟。”
“哈哈……”白亮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说着：“宋家里能镇得住场面的，眼下只有一个宋爷，其他人都不行，我这个外人肯定也不行。想要一口吃掉宋家这么大的一个摊子，没有任何可能。”
“我虽然疯了点，但是毕竟不傻，跟宋家正面开战的事情我是肯定不会干的。”
“所以，我要扶着宋子孝上位。他在道儿上有脸面，有点身份，比起宋子义来是强多了。帮他踩掉宋子义，撑着他上位，没有太大的难度。”
“当然，我肯定得给他制造点难度，搞点事情。不把宋子孝的实力消耗一下，那可就真的成就了他。”
“等到宋子孝上位之后……”
白亮一笑，脸上笑着，眼里却闪着寒光，“……我怎么把他扶上去的，就怎么把他从那个位置上踹下去。别的不说，他想要对付自己亲生老子的事情一旦被爆出来，他那个位置是肯定坐不稳的。”
“宋子孝被踹下去之后，宋家掌门人的位置，还是得由宋家的人来坐。宋子义被宋子孝踩了下去，哪怕是宋子孝倒了，这个位置也还轮不到他，得是从宋子孝的两个儿子里出来一个人，来坐这个宋家掌门人的位置。”
“宋爷退位之后，那些跟着他打拼天下的老家伙里，能有几个听宋子孝的话的？即便有，在宋子孝想要暗害宋爷的事情被爆出来之后，那些跟着宋爷拼天下的老货们，不打着替宋爷清理门户的名声收拾宋子孝，就算是给了宋爷面子，还有谁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宋子孝也倒下之后，宋家，就只剩下了宋子孝、宋子义，以及宋子孝的两个儿子手里的产业、势力、人手，其他跟着宋爷的老货，在那个时候不在明面上另立门户，都算是给了宋爷面子。而宋子孝那两个儿子……”
“拉一个，踩一个；帮一个，吞一个……”
看了看周毅，白亮笑了笑，“这是很简单的手段，周毅，你是个聪明人，你肯定能想明白的。”
周毅心里想的很明白：以白亮的手段，收拾掉宋子孝的两个儿子，实在是不成问题。
掌握在宋家手里的地盘、势力，都会在那个时候被白亮一口吞下。
白亮笑着，眼里闪动着灼热的光芒：“那个时候，宋爷手下的人各成一门，不再聚在宋家手下。如果他们被拧成一处，我还有点顾及，但他们各成一门？哈哈……那个时候……”
……
“……那个时候，就没有人能够正面抗衡白亮的能力了。”
汽车里，周毅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即便有能在正面稍微抗衡白亮的人，但仍旧是玩儿不过白亮这个玩分化手段的高手。那些人，只会被白亮各个击破，一个个吞掉。”
“白亮会取代宋家、取代宋如晦，成为江城道上无人可及的龙头。” 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