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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心死了,毫无征兆的,死在草长莺飞的四月。
皇城里张灯结彩喜绸绕梁,原是为了庆贺他同穆氏红鸾小姐新婚,可到头来却是红事变做了白事。
陛下急火攻心卧床不起,于病榻上下旨彻查,大理寺着手此事后发现,自魏心被迎回宫中起,他的饮食中便被掺了不易发觉的慢性毒药,一日复一日的累计,达到既定的量后药效方才发作,然而发作……便已是无力回天。
魏心并没有及时入土,圣上命人将他的尸身放置在冰窖里,并说,要等到揪出真凶的那一天才行葬礼。
念叨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好不容易寻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好好儿弥补过往的亏欠,便已是天人永隔,如此境况一下子击垮了九重宫阙里的那个孤家寡人。
岁月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从他身上蹉跎而过,陛下一夜之间老了。
初初得知魏心没了的消息,穆红鸾良久回不过神来,她怔怔的站在寝殿正中央,望着窗檐下挂着的那盏玉兔花灯,眼泪顷刻滑落,似决了堤。
不用嫁给阿舅选定的郎君,原本是件开心的事,可一想到那个和煦少年微微弯下腰含笑看自己时温柔的模样,她的难过便再也兜不住。
昨日还站在身旁问她御花园里那朵白牡丹好不好看的人,今儿个便躺在窖里的冰床上再开不了口,而御花园里那朵白牡丹,仍旧艳的像昨日一般。
人的命……脆弱的不及一朵花。
穆红鸾蹲下身子,不去看冰床上早已了无生气的儿郎,泪水从眶里落下,再砸进冰里,从温热到毫无温度,最后附着在冰面上凝结成新的冰。
侍女拿来厚厚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柔声劝道,“小姐,窖里凉,待久了身子受不住,不如咱回吧。”
穆红鸾仿若未闻,她睁大眼睛盯着脚下的寒冰,泪眼模糊中仿佛看见了提着酒罐的魏心。
穆红鸾最后一次见魏心,是在他去世的前一个夜晚。
那时天光还未散尽,魏心推开殿门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最后一缕霞光从他身后一并映了进来。
少年站在旖旎霞光里望向梳妆台前正欲脱簪的少女,扬了扬手中提着的醇酒,眯着眼睛满含笑意的问,“今日可否与红鸾小姐共饮一杯?”
说是共饮,其实不过是魏心自个儿一杯接一杯的喝,穆红鸾只浅浅抿了一小口,大多时候,她都安静的坐着听微醺之后的他滔滔不绝。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魏心皇子,沾了酒后像是个话篓子,总也说不完。
霞光入眸,他说“云霞很美。”
月光披肩,他说“夜色撩人。”
转过头来痴痴瞧着坐在身边的穆红鸾,他说“可在我心里,这世间所有景色都不及你万分之一。”
四目相对的那一霎那,耳边响起对方深情至极的话,穆红鸾慌忙别开头。
彼时不知,那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喝酒,也是他最后一次同她说话。
在这段因皇命不得不相处的短暂时间里,穆红鸾不讨厌魏心,但也说不上喜欢,她只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却不是她爱的人。
她爱的那个少年啊,大抵正倚在磬书楼的阁楼上,想着那位叫做凰珠的姑娘。
魏心没有言明,穆红鸾这辈子至死都不会知道,那个望着她时眼睛里装满了温柔的儿郎付出生命的代价,只为了同她的这段相处时光。
魏心魏心,魏不过是虚无,而心却是真的。
他啊,在得陛下赐婚圣旨之前,早早就将她装进了心里,只是卑贱如蝼蚁的他,有缘与她相识,却无幸被她记住。
大理寺着手此案第三日,便注意到了皇子殿内一名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宫女,酷刑加身八日,终于撬动了宫女紧咬的牙关,因牵涉之人同样位高且尊,大理寺暗中倾力调查月余,最后方才敲定此案同当今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陛下于病榻之中得知是皇后命人毒害了魏心,那双瘦削如骨的手紧紧抓住被角,目光瞪着上方空无一物之处,眼眸红的就像是要滴出血来。
那是一个人愤怒至极才有的模样。
跪在龙榻边的众人骇极了,俯首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唯有穆红鸾以膝挪动至圣上床前,握住尊者瘦的已有些咯掌心的拳头,泣不成声。
“阿舅,阿舅……”
她带着浓浓的哭腔一遍又一遍的唤,可妥帖恰当的安慰话却一句也想不到。
说不难过吗?怎么可能,自己的妻子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教他如何能不难过。
说保重身体吗?在剜心的痛苦面前,身体已不由人掌控。
魏心下葬的那一天,皇后被废,三皇子被弃,这两个原是最接近至高之位的人,可随着郑氏覆灭,魏心亡故,他们提前被驱逐出场,永远的失去了角逐天子之尊太后之荣的资格。
西国最受陛下宠爱的魏心皇子出殡那日,宋长尤随百官跪在去往皇陵的街道旁,棺木从他面前缓缓驶过,男孩眼角轻颤,紧抿的嘴角微张,喉间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这一刻,宋长尤没来由的想到了飞蛾扑火四个字。
穆红鸾是火,魏心是蛾,他用死路一条换得了片刻的相拥,明知结果却还是义无反顾。
这一日入夜,九皇子音岚着便装来寻宋长尤时,男孩正坐在藤架下的摇椅上看星星,他漆黑的衣袍隐在夜色里,散开的白发于微弱星光中轻轻晃动。
“你早就知道魏心会死?”音岚问他。
男孩没有起身,也没有行礼,他似有些冷,将身子蜷缩起,恹恹的回道,“我给过他活着的机会,可他放弃了。”
早春的夜风带着寒意卷起音岚身上的长袍,他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再开口时,连带着声音也颤抖了,“难道……难道……”
“是,”男孩抬眸,迎上少年尊者询问的目光,坦荡的承认道,“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郑氏覆没,没了依仗的皇后与三皇子已不足为惧,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藤架上落下一朵花,正正儿掉在宋长尤怀里,男孩用食指与拇指拈起花朵,懒懒的问,“殿下可听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宋长尤打量着指尖的花,尔后攥进掌心毫不留情的捏碎,“更何况我如此大费周章,为的不只是皇后和三皇子。”
音岚看着摇椅里瘦弱单薄的白发男孩,触及那双洞悉世事的凉薄目光,虽已刻意压制,可他的脸上还是跑出来了几丝震惊与不可思议,十几岁的人,稚气都没来得及脱完,城府手腕竟已到了许多人无法比拟的程度。 侯府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