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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岁的时候，凤央身体里百毒齐发，穆之周策马连夜从边疆赶回。

　　当时，所有的大夫都说他已无药可救，凤央听闻后苦笑着低喃，“可能我的报应来了。”

　　闻及此话，穆之周猛的抓紧他手腕，一字一顿无比认真的道，“小凤，从你为我踏入暗魇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分不出彼此了，你所行杀戮，我与你一起担着。”

　　这一句如同菩萨净瓶里起死回生的无垠水，将他从死亡的边缘一下子拉了回来。

　　从那以后，穆之周对凰珠的好更加明显，他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替凤央减轻罪孽。

　　假使不曾知道凰珠替尉氏隐瞒宋梓舟与宋晚晚身份一事，或许这份特殊的照顾会一直持续下去。

　　是的，穆之周知道宋梓舟就是宋晚晚了，只是他知道的太晚太晚。

　　一开始并非没有怀疑过，穆之周也命凰珠去查过宋梓舟的身份，因为对方的刻意隐瞒，他并没有得到答案，直到对凰珠起了疑心，绕过荧惑阁去探查此事时才发现一切。

　　清酒哥哥为他而死，而他却连他唯一的妹妹都不能护住，获悉真相，自责铺天盖地的袭来，穆之周恨不得一剑将自己了结。

　　与此同时，他亦开始庆幸，终于，从这一刻起他不需要再顾忌白芷院住着的假宋晚晚，终于，他可以全心全意的去爱自己所爱。

　　彼时，宋梓舟已失去记忆，变成天真烂漫的卿卿。

　　凰珠手握荧惑，所有细作与情报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恰好那时候穆之周同郑氏斗的两败俱伤，旁侧又有太尉虎视眈眈。

　　如果此时同凰珠撕破脸皮，不仅会断了所有的情报来源，还有会被出卖的风险。

　　这么多年来穆之周做任何事都没有隐瞒过凰珠与凤央，心腹回头反咬，一口便能咬住七寸。

　　穆之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暗地里已令赤云着手接替荧惑阁。

　　那个叫做赤云的姑娘同宋梓舟有过两面之缘，一次在京郊别院，她是坐在花树下分茶的美人，一次在如意坊门前，她是跟在凰珠身后的侍女。

　　宋长尤送魏心入宫，穆之周视而不见，除开那个男孩是心爱姑娘珍视的弟弟这个原因之外，还因为他需要有个人绊住太尉，以此缓解当下穆氏势弱之态。

　　郑氏对九皇子早已构不成威胁，穆之周一开始就知道宋长尤的目标是十六皇子身后的太尉。

　　赤云不动声色的插手荧惑阁各项事宜之初，凤央便已猜到了穆之周的意图，在这个世上最了解小穆公子的人，只有他。

　　那时，他体内的毒再一次发作，身子一日比一日痛苦。

　　凤央强咬住牙忍着，努力不让人看出异样，当一罐又一罐的药喝下去却依然不见起色，他便晓得，自己的大限要到了。

　　这些年，他的身体过度透支，能撑到如今，已是老天爷垂怜。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小公子孤立无援，在生命快至尽头的时候，凤央还在替穆之周寻找可靠的人接手暗魇。

　　皇位更替，新一轮权势的斗争即将开始，经营了如此之久的暗魇和荧惑是公子的长枪与盔甲，如果命运要凤央下一刻停止呼吸，那么这一刻，他一定会将一切都替穆之周安排妥当。

　　当赤云成功架空凰珠，荧惑被公子牢牢攥进掌心，而暗魇亦有可靠的人代他替穆之周守着的时候，凤央遣人将当年凰珠一家灭门的真相散播了出去。

　　他这一生杀人无数作恶多端，感官早就已经麻木，向来主张斩草必除根的他，从未想过要对哪个死在自己刀下的亡魂血债血偿，但……凰珠是个例外。

　　多年来，他们为了同一个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浴血奋战，几回生死一线，几回绝处逢生，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相处多了，便自然而然的滋生出了一种同类的惺惺相惜感。

　　每每看到彼此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相视一笑中尽是无言的欢喜，岁月累积下，他们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像亲人，然而越是如此，凤央心底的内疚和自责就越重。

　　所以最后，在对穆之周不会有任何影响的情况下，他遣人将当年的真相告知凰珠，反正自己已经活不了太久，与其熬到油尽灯枯，不如在尚还有命的时候被她杀死。

　　这样一来，凰珠倒也算替她的家人报了仇，往后卸下灭门的包袱，兴许她能少一桩憾事。

　　当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扑进自己怀里，将闪光的利刃对准他腹部，凤央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凤央，我从未想过会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凰珠扑通一声跪下，眼泪夺眶，滴进红袍少年身下的血水里。

　　“阿珠……”凤央抬手，想替她扶正髻上歪了的雀钗，指尖将伸至半空又重重坠落。

　　凰珠来不及想，下意识的去抓凤央的手，可她掌心握住的只有虚无的空气。

　　磬书楼张扬而美丽的少年于一片血泊中轻轻闭上眼，终于……他再也不用吃这人世间的苦了。

　　泪眼朦胧中，凰珠好似听见有人爬在她耳边低低说，“阿珠，对不起。” 侯府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