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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梓舟原以为张妈妈还可以苟活一段时间，没曾想小半个月后就是她的死期。
那一日，她正陪着赵老夫人在佛堂里面诵经，忽然，外间候着的丫鬟顾不得礼仪举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大事不好了，老夫人，夫人……夫人流产了……”
“什么？”白发尽显的老者猛地站起身，双膝离开蒲团垫时，血气突然上涌，原本清明的眼神竟然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幸好苏嫲在旁，连忙扶住了她。
丫鬟提起裙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听白芷院里的婢女说，夫人这些日子肌肤干燥，张妈妈便寻了上好的手膏来，只是未料到这手膏里有麝香的成分，这些日子夫人天天涂抹，麝香进入身体，从而导致的流产。”
闻言，这个从前征战沙场铁骨铮铮的妇人，身形不受控制的颤了颤，遍布皱纹的脸上显现出深切的悲伤来。
对于孙儿的嫡子，她原本满怀憧憬，可到头来，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强烈的欢喜从身体里面抽离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巨大的哀侼。
“夫人现在如何？”压抑住情绪，赵笙乐抬眼看向丫鬟，“将军可回了府？”
“夫人身体无大碍，将军早早出门了，不过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闻及孙儿不在府中，这个颤颤巍巍的老人脸上的忧虑之色更重，她将指尖串着的佛珠递给身旁的苏嫲，理了理胸前微褶的衣襟，沉声道，“舟姨娘，你同我一块儿去一趟白芷院罢。”
“是。”宋梓舟颔首躬身，低低应了一句。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穆之周究竟会怎么处理宋晚晚肚子里面这个假孩子，快马加鞭重新造一个是绝无可能的，没有陛下的允准，穆府不可能有新生命的降临。
虽然也想过他会重新伪造一个流产事件，可是却没有料到，那个人会直接将张妈妈推到了众矢之的的位置上。
跟着赵老夫人刚刚踏出院门口，就瞧见了一路小跑而来的穆红鸾，想来，她应该是得知宋晚晚流产的消息后，特意过来的。
“祖母……”行近时，穆红鸾小声的唤了一句。
赵笙乐此时一颗心全部都系在了白芷院里，对于孙女儿的呼唤，她仿若未闻，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
宋梓舟对着穆红鸾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她身边去。
“嫂嫂，老天爷一定是看不惯宋晚晚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所以才将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收回去，真是上苍有眼。”刚一站过去，穆红鸾就压低声音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
生怕这话被走在最前面的赵老夫人听了去，宋梓舟赶紧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抬起头用眼神暗示般的瞧了一眼老者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穆红鸾反应过来，立马将嘴巴闭上，指尖抬起盖在粉嘟嘟的唇上，模样娇憨喜人。
她们赶到白芷院的时候，宋晚晚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说来也巧，今日来的竟然是当初尉氏带来替宋晚晚诊出喜脉的大夫，张妈妈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才哭过。
旁边的矮凳上，放着一盆被血染红了的水。
看见赵老夫人，宋晚晚挣扎了一下，想从床上坐起来，还未直起身子，就又软绵绵的瘫倒在了床上。
“孩子，你别动，快躺着……”老者快速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扶住床榻上那个姑娘的手臂。
“祖母，是晚晚无用，未能保住您的小重孙……”话还没有说完，喉咙里就开始哽咽了起来。
跪在一旁的张妈妈目光映衬出赵笙乐的身影，眼睛里面立马绽放出一抹看见了救星一般的光亮，她匍匐着往前爬了一段距离，伸出手抓着老者的衣角，“老夫人，不……不是我，我……我怎么可能害夫人呢，我可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真的不是我……”
“妈妈，”在老者开口说话之前，宋晚晚微微抬了抬身子，看着病床边上跪着的人，“大夫在你送来的手膏中检测出了麝香，难道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夫人，真的不是奴妇……”中年妇人将一颗头颅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凌乱的发丝散在半空中，随着她的举动晃晃悠悠。
“张氏，”赵老夫人伸出手将自己的衣角从对方手里猛地拽了回来，明亮的眼睛渐渐变得猩红，“如若不是你送的手膏有问题，夫人又怎么会流产？我看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难道连麝香的药理都不明白？”
听见这话，中年妇人向后倒了倒，颓然的瘫坐在腿腹上，“真的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宋梓舟冷眼打量着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张妈妈，回想起当日对方将自己装进麻袋扔上马车时的场景，瞳仁皱紧，眼眸中寒光乍现。
抬起缠过的小脚，鞋尖触碰裙裾，款款向前走了几步后，她对着坐在床榻上的赵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而后转头看向中年妇人，轻飘飘的问道，“张妈妈，方才一直听你在喊冤，怎么，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夫人陷害你的吗？”
“舟姨娘，”她的话刚刚落下，宋晚晚凌厉的声音登时响在耳侧，“我……我为什么要去陷害一个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妈妈，你说话要有证据。”
“是啊，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份情谊确实深厚呢。”女子皱了皱眉头，说到这里时，她停下了话茬，目光一动也不动的望着跪在地下的人，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明暗不定。
张妈妈迎上女子的视线，看清楚对方那双皎洁的双眸里藏着的深意，泪痕未干的眼眶里，又爬上了一轮新的水雾。
那双眼睛仿佛是在同情她，又似乎是在嘲笑她，尽管用了半生的时光相伴，可到头来，终究还是成了一颗弃子。
对于宋晚晚和尉氏而言，她终究只是一个下人，是一个可有可无可留可抛的无关紧要之人，讽刺的是，这么多年的贴身相伴，看过她们心底深处的喜怒哀乐之后，她竟然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或许对于她们而言也是不同的。 侯府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