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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瑾这一砸下手极重，打得秦越踉踉跄跄倒退几步，额头上顿时血流满面，他人还没站稳，肚子上又挨了一脚，疼得他几乎弯腰下，而洪瑾的拳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点一般地砸在秦越身上。

　　洪霖和凃一刀有些紧张，以秦越现在的实力和心态，一旦还手反击，别说洪瑾不是对手，只怕他俩联手都不一定拦得住，但秦越硬是没还手，甚至连防御的意思都没有，他就背靠在墙上，承受这洪瑾狂风暴雨一般的殴打。

　　洪霖和凃一刀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秦越并没有彻底丧失理智。

　　这次洪瑾是真的怒了，她第一次在荧惑内部动手打人，因为秦越昨晚的行径已经挑战了人性的底线，彻彻底底地亵渎了医学先贤的心血，说他是第二个本庄实都不为过。洪瑾一边打一边骂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怎么对得起你爹？”

　　秦越还是没有还手或者防御，他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鲜血开始飞溅到墙上，但他还是不躲不闪，连呻吟都没听见一声。

　　“你怎么对得起杨逸！”当洪瑾吼出这句话的时候，洪霖和凃一刀都面露不忍，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杨逸在时，就如同荧惑内的一根定海神针，为全体人员牢牢地镇住心中恶念，他特别关心秦越，尤其担心秦越会因为残酷的战争滑入疯狂的深渊。

　　卡尔神父的油画虽然连着森林教堂被一同烧毁，但众人都都记得那恐怖的内容——光明而正义的骑士为了保护教民与恶魔奋战，他斩杀了无数恶魔，自己也被恶魔的毒血泼了一身，以致此身被污，最终沦为恶魔的同属。

　　那幅画始终是杨逸的心病，而今，在杨逸牺牲后，秦越终究还是滑入了疯狂的深渊，他以本庄实的残酷手段惩罚了本庄实，令其自食恶果，但其实他自身又何尝不是被本庄实毒害，变成了第二个本庄实。初入荧惑的秦越还是个调皮善良的少年，在第一次染血杀人的时候甚至会内疚流泪，即便在一年前，以医术刺杀日军高官的秦越还会惭愧得混混僵僵，悲痛得连饭都吃不下，而现在……

　　战争，终究重铸了往日的秦越，化为不祥之星的他几乎不可能重返人类社会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闪出一个令人悲伤不已的念头：“假如杨逸还在，今天的惨剧能不能避免？”洪瑾更是悲痛欲绝，杨逸牺牲之后，荧惑立即堕落了，这让她无颜与杨逸在梦中再会。

　　“大姐，不要打了，真不要打了，再打会出人命的。”韩旭扑到秦越身上，用自己的背为秦越挡住了拳脚，“秦越哥再有错，也是本庄实他们害的，而且战争没有结束，我们还用得着秦越哥的本事呀。”

　　洪瑾一愣，这才发现秦越已经遍体鳞伤，连站立都摇摇欲倒。

　　秦越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韩旭，然后扶着墙壁缓缓坐下，他吐了一口血沫，抬起头，用嘲讽的目光看着洪瑾，笑道：“大姐，我还以为你不会哭了呢，洪珹死的时候你都没掉过眼泪。”

　　“小越，你胡说八道什么！”洪霖怒喝一声。

　　“小越，你少说几句。”凃一刀也吼道。

　　洪瑾浑身一震，连连倒退几步，她手指秦越，指尖连连颤抖，终于，她一跺脚，转身大步离开了，洪霖和凃一刀连忙追了上去。

　　韩旭想扶起秦越，秦越摆摆手，示意不用，他捡起地上的那张地图塞过去，“拿着这个交给大姐，让她想办法，快去。”

　　“你没事吧，我看你伤成这样？”

　　“没事，都是皮肉伤而已，但你别白费我挨的这顿打。”秦越又推了韩旭一把，“快去！”

　　“那我先过去了，你小心啦，有不舒服记得给我说。”

　　“快滚！”

　　待众人都走后，秦越凄然一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药品，喃喃道：“老师，你果然从头到我都在算计我，你给留下我这种药，就是用在这种时候吧？你一直都了解我……了解一切……”说完，他苦笑着倒出两粒药丸，一仰头吞下肚去。

　　脸上的悲伤渐渐消失，秦越的眼神再度变得冷漠而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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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泄完毕，众人再度在大厅中集会，虽然刚刚挨了打，但秦越已趁着空隙收拾完毕，擦干血迹，消毒伤口，缠上绷带，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他的表情、行为完全正常，仿佛刚刚根本没有发生暴力事件一样。

　　洪瑾坐在秦越对面，手上拿上那张从本庄实口中逼问出来的地图，身边另一侧则是来自森林教堂中的缅甸地形图，她正对比着两张地图的细节，从而判定情报的真假。

　　洪霖和凃一刀都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荧惑内部刚刚发生了自成立以来的最严重冲突，现在却要想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而当下恰恰还真像什么事都没过，秦越没有逾越界限，洪瑾也没有动怒打人。

　　因为战争还没有结束，所以哪怕洪瑾明知道秦越已经失控了，她也没有办法把秦越驱逐出去。

　　韩旭在和凃一刀低着头窃窃私语。

　　“手术室打扫干净了吗？”凃一刀低声问道。

　　韩旭也低声回道：“一刀哥放心，已经完成了，那些‘东西’我都埋掉了。”

　　“你不怕？”

　　“怕什么呀，一刀哥别小看我，其他的不敢说，论见过的死人，我自信不比你少，只是没见过那种‘东西’。”

　　“呵呵呵，也是呀，我和洪霖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幸好有你在。”凃一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同时瞟了秦越一眼，压低声音道，“要是这事让小越来做，我担心他会直接丢进山沟里喂狗，那样的话大姐又要冒火了。”

　　秦越转过头来，对着凃一刀微笑着点点头。

　　凃一刀立即扭过头去，又端起水杯喝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还有……恐惧。

　　不知不觉中，秦越已经能让凃一刀感到恐惧了。

　　“大小姐，地图指向可有价值？”洪霖开口问道。

　　“还需要让祝浩林去确认一下，但从位置分析，应该八九不离十吧，毕竟……”说到这里，洪瑾突然停下了，但所有人都知道“毕竟”二字后面所指的是什么——毕竟被秦越“拆”成那样了，要是这都能说谎，那么这个死老狗还真是个不了的的人物。

　　洪霖接过地图看了一下，点头道：“既然是林昭弘留下的后手，那肯定会优先考虑松平信正，这个地点的确就在我们附近，在松平信正的辖区之内，的确合情合理，所以我也倾向于本庄实没有说谎。”

　　秦越抢话道：“哪里用得着祝浩林去查？祝浩林手底下的那些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如我亲自去一趟。”

　　洪瑾瞟了他一眼，转头对凃一刀说道：“小越身上有伤，还是辛苦你去一趟吧，记着只确定位置，绝对不要发生冲突。”

　　“大姐，一刀哥身体不好。”

　　“我没那么娇弱，而且大姐也说了，只是查看，又不是去放火。”凃一刀连忙点头同意，把秦越的嘴堵住了。

　　“那就这么定了，现在散会。”说完，洪瑾起身就走，一步也不停留，洪霖紧随而去，凃一刀看了秦越一眼，也离开了，只有韩旭留在原地。

　　“你为什么不走？”秦越问道。

　　“我……我想看着你。”韩旭低头道，“我不想你出事。”

　　秦越温和地笑道：“我一点事都没有，相反，自从离家之后，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过。”他站起身，走到洞穴口，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他却站在阴影之中，“昨夜过后，我参军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出人样了，你其实应该比我更懂，不是吗？我们和大姐不同，已经都是没有家的人了，也没有家人，自然也没有了家乡，要是连点情绪都没了，我还不如一枪打死自己算了。”

　　由于知道确切地点，探查出入口不算太难，凃一刀在手术后失去脾脏、大部分胃、小肠，以致战斗力大减，但一身侦查、潜行功夫尚在，他不但很快找到了地图所指的秘密仓库，甚至还潜入了其中一小段，确认本庄实所招认的情报是真的。

　　而后便是对策。

　　虽然秦越请求立即去烧掉它，但洪瑾经过思索后，还是决定将情报交给已进入缅甸的中国远征军，荧惑则进入静默状态，不再处理这条情报。原因很简单，荧惑真的没有实力再行动了，目前称得上状态万全的也就韩旭一人，至于秦越那种状态，与其说是战斗力大增，倒不如说陷入了“狂化”。

　　秦越自然大为不满，但洪瑾并未太在意，因为秦越虽“疯”，战斗理智尚存，他一个人绝对没有实力把仓库怎么样，强行去只是送死，只要洪瑾能压住其他人，秦越便无可奈何。

　　此外，还有一件意料之中的事终于发生了——

　　洪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不管他本人有多坚强，也不管秦越为他殚精竭虑了多久，无可挽回的重病终究不可逆转，更不会以谁的意志为转移。

　　就在凃一刀归来的两天后，肝癌终于彻底摧毁了洪霖的身体，使得他陷入“离魄”状态（现代医学称为肝性脑病），在一阵突发的意识混乱后，洪霖晕倒了。根据秦越的诊断，洪霖只剩下大约两三周的寿命，而且再也不会醒来，他将在昏迷中直接过完剩下的，屈指可数日子。

　　洪霖倒在黎明之前，没有见到第一缕曙光。 荧惑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