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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在战后必然陷入内战,这几乎成为盟国乃至全世界高层中心照不宣的秘密,作为中国执政党的国民党在抗战中丢城失地,不但失民心,自身所负担的天命已摇摇欲坠,不过它依旧是名正言顺的抗战领袖政党,在国际舞台上的唯一中国合法代表,本身也还保持四五百万军队,可谓庞然大物。
另一方的中国共产党已不再是十几年的“山中土匪”,这支原本的小势力在敌后扯着日本人的大腿,把国民党丢失的土地再一寸一寸地夺回来,因此在华北、西北、华东,甚至满洲的沦陷区积攒了令人心惊胆颤的势力,虽不及国民党,也至少有百万之众,一旦打起来,共产都可不会向十几年前那般好对付了。
至于某些人目前提出的和平方案?在明眼人看来就是放屁,全是理想主义者的愚蠢幻想,迂腐书生的绝望哀嚎,这场内战根本无法避免。
那么洪家又应该站在哪一方呢?以洪家在抗战中的表现和实力,根本没有在内战中骑墙的可能,必须在内战之处便表明态度,不然肯定会被扣上“坐观成败”的帽子,这就麻烦了,一个不慎站错队,抗战前获得的全部利益就有鸡飞蛋打的危险,难怪洪家为此吵翻天都拿不定注意。
洪瑾听完,不住地冷笑:“我就说嘛,大哥哪里有那么容易认输,还主动退位?丢烂摊子给我才是真的吧。”
程老道:“或许大少爷有大少爷的想法,但至少在老仆的眼中,能引领家族顺利驶出抗战迷雾的人是代理家主,现在家族前面又有一片迷雾,自然要请教代理家主的意见。”
“这怎么能算是迷雾呢?国民党和共产党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分辨这场战争的结局,可比当初分辨中日战争容易多了,不是吗?程老。”洪瑾慢条斯理地坐下,笑道,“为了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值得程老你跑这一趟?”
“代理家主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支持国民党?”
“听程老的语气,应该是想支持共产党吧?我听说你在重庆的时候,国民党的那些饭桶给了你不少脸色看。”
“老仆不是这个意思。”
洪瑾哈哈笑道:“程老不必否认,你现在的迷茫,真是我们洪家的真实写照。说实话,孙逸仙是我们洪家的座上客,我爷爷可是跟着同盟会和满清政府拼过刀子的人,可以说的国民党建立,我们洪家就是创党元老,有几十年的过命交情。再说共产党,除了在抗战中支援过物资外,和我们并无交情,他们的那个党纲,就是明摆着要抄我们家的。而今你们居然在犹豫内战中到底支持谁,这难道不是笑话吗?”
程老一愣,居然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是呀,国共两党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再论交情,论历史,论党纲,洪家居然在如此不容辩驳的问题上犹豫不决,这本身就是最令人困惑的事。
洪瑾身躯微微前倾,神秘地笑道:“蒋委员长有出息呀,居然能让我洪家在如此浅显的问题上犹豫成这样,而国民党能把创党盟友逼到这个份儿上,这是不是天下奇观呀?”
程老重重地点点头,郑重道:“我明白大小姐的意思了。”
国民党如此没有出息,有何颜面再要求洪家的忠诚?
“不,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也并未表态支持谁,下面才是洪家代理家主的命令。”
“是,老仆聆听代理家主的命令。”
洪瑾起身,望着窗外的树叶,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家里的意思我明白,但我这些年专注于缅甸战场,未曾开眼看世界,所以不便在此发言。因此,我将此选择全权委任我的哥哥洪琏处理,以他的才华,定然能给我们洪家选出最理想的道路,因此,他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程老惊愕地抬起头,显然没料到洪瑾居然来这手。
洪琏不是要跑去战后欧洲看好戏吗?不但叫你去不成,还把烂摊子直接丢到你回头上。而且目前洪瑾已是代理家主,她的话,洪琏于理无法反抗,甚至,这事在情面上,洪琏都无法拒绝。
洪瑾能压倒洪琏当上家主,就是因为在关键时刻引领了南洋抗战潮头,现在洪瑾主动把下一次引领潮头的机会交给洪琏,交给自己的对头,真是“高风亮节”。
不过嘛,选对了,洪琏的功绩也不会压过洪瑾,毕竟人是洪瑾选的,而且他一旦选择了道路,就等于主动承认了洪瑾的家主之位,被洪瑾轻描淡写地废黜了大义名分,假如选错了,大家一起背锅,洪琏照样没法挑战洪瑾的家主之位,甚至还要主动维护洪瑾以防被其他族人问责。
洪琏以阳谋给洪瑾挖坑,洪瑾自然也以阳谋挖回去,洪家的精彩内斗从未停止过。
“另外,我还有一些特别重要的话给家里,请程老务必带到。”洪瑾回头郑重道。
“请代理家主吩咐。”
洪家叹道:“其实也没什么新意,我只想重温一下先祖的事迹,当年先祖驾驶着一条破船,带着十几口家人逃难到南洋的时候,或许也没预料到两百多年后洪家能有今日之规模,正如二十年前爷爷在日本人面前卑躬屈膝之时,谁又能料到今日呢?可见祸福相依,不可逆睹。”
“所以我必须告诫家中几句,千万不要以为战争胜利,家族便可以高枕无忧,我当初在恳亲大会上说过,要以此一战终我南洋华人三百年无根浮萍之困境,但如今来看,在这方面我肯定要失言了,我没有能力让中国一夜崛起。战后的世界中,虽然英国、法国、德国、日本、意大利这些老牌工业强国必然衰落,但中国依旧要伏低做小很长时间,我们华人的苦日子还没有结束,这笔投资暂时收不回来。”
“请转告父亲、大哥,以及诸位叔伯,请他们把目光放长远一点,不要想着怎么尽快在中国获得利益,我们洪家的那些抽筋扒皮、敲骨吸髓的手段一旦使出来,别说了尚且积贫积弱的中国了,就是日本人也被整垮了,所以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要让洪家主政中国,我要的是我们洪家乃至世界华人的坚强后盾靠山,绝对不是一个铁饭碗。”
“所以,请大哥特别注意,看好国共两党,谁有这个心气、骨气,能实现我实现不了的梦想吧。”
程老开始还在认真聆听,但后来便渐渐皱起眉头,他迟疑道:“代理家主的这些话字字玑珠,只是,不应该由老仆带传。”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说居安思危就是居安思危,战争不是还没结束吗?我也不一定就会完完整整地回家,这个安排中的确有我的私心,但同样是为了给家族上一份保险,万一我回不来了,大哥便可直接上位,省去很多麻烦。”
“这个……此言不祥。”
“哪里不详了,我……”
“不,大小姐,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其实老仆早就看出来,你的智谋虽然依旧,但意志、心气远远不如上次相见之时,甚至对家主之位也没有以前急切。”程老突然上前一步,握住洪瑾的双手,急道,“兵凶战危,大小姐万万珍重,尤其心中务必光明,否则便有求死的可能呀!”
洪瑾轻轻一叹,神情惆怅,先是杨逸战死,又经历苏菲亭堕胎,洪瑾的意志力确实不如以往了。
“大小姐,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要是没当上家主,珹小姐往后的日子能指望谁呀!”
洪瑾一惊,脱口道:“洪珹准备金蝉脱壳了?”
“没错,珹小姐已经决定在近期舍弃当前身份,假死脱身,但她在抗战中‘造孽’太重,别说盟国不会放过他,日本人都会找他的麻烦,家里也没几个知情人,所以必然不会多关照她,只有大小姐当上家主,珹小姐的日子才会好过。”
“唉,洪珹她?先前在家里与我作对,后来又在缅甸战场合作无间,他到底是何立场,我至今没有想明白。算了,这些先不提,斌朗,你们过来。”洪瑾一招手,示意斌朗、伢妹儿、苏菲亭三人上前,“程老,你这次过来一趟不容易,就帮我带他们几人走吧。他们都是有功之人,先跟你去美国安置着,等战争结束后再看他们的意愿如何,愿意回家的送回家,愿意跟着我们的也不可薄待。”
“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洪姐姐,我不走。”
洪瑾摇头道:“好了,你们留在这里也没大用,现在有机会离开,应该珍惜才是。”
“不,大姐,我是荧惑一员,你们都没走,我怎么能走!”斌朗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你早就被逐出荧惑,再说了,有家室的人怎么能继续拼命,不要固执了。”
“不行,我不走。”斌朗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斌朗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在哪里,孩子就在哪里。”伢妹儿也是也是一个态度,苏菲亭则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吗,看那个样子,肯定也满腔仇恨不愿意走。
洪瑾正欲呵斥,程老却摇头笑道:“这恐怕要让大小姐失望了,我这次过来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回程路上怕是带不人。”
“真的?”听程老如此说,洪瑾也不好坚持了,两人又开始谈起其他话题。
洪瑾并不知道此事程老心中所想:“我不能带走荧惑中任何一人,否则以大小姐目前的心境,一旦再失去牵挂,只怕真会和日军拼命呀。” 荧惑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