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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路，又一阵嘶哑的呐喊后，一名名伤痕累累的日本兵再次潮水似地退了下去。
这已经是毛利末广展开的第6次攻击未果了。
整整70分钟时间，连续6次强突，损兵上万。最终的结果，却是一次次被赶了回来。到了这时候，任是毛利末广如何凶暴，他的部队，终于也无力再攻了。
当战斗陷于暂停，日本兵们展开着又一轮替换，这时上，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远处，日军指挥室里，横山勇眉头深锁，坐在指挥席上，久久不语。
老鬼子手下的将领们，则保持着沉默，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气氛，无比压抑。
“司令，毛利末广中将赶过来了。”野佑一郎走到横山勇身旁，恭敬地低声道。
横山勇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凝神看向帐前。尽管他已经从之前的枪火密度中，知道这次战斗会打得很艰苦很惨烈。可当毛利末广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还是被毛利末广包肩膀包扎的绷带和脸上被汗水和血迹冲出的黑一道白一道红一道的沟壑，吓了一跳。他霍然站了起来，关切地问道。
“你受伤了？”
“在前线督战的时候，被流弹击中，受了点伤。”毛利末广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浸出了血迹的肩膀绷带，满不在乎地道：“没什么大事儿，皮外伤而已。”
“那就好。”横山勇吁了口气，原地来回走了几步，看向毛利末广：“打到现在，你怎么看？”
“我必须承认，这是我这些年遇见过的，最难啃的硬骨头！”毛利末广咬着牙道：“他们敢拼命，战斗力极强，配合也默契。如果我们想要夺区苏州，那么，我建议现在就投入全部兵力！”
“现在就投入所有兵力，不留预备队？”横山勇坐了下来，用手支着下巴，目光阴沉。
要知道，苏北的中国军队越聚越多，现在的情势，他必须时刻保留一支强大的预备力量在手里，才能应付不测。
能够接替第11军军团长，横山勇靠的不是吹捧和浮夸，而是其本身在战略战术上的深厚造诣！
因此，他比谁都明白，在这时候，若把手头的筹码全都打出去，势如破竹固然好，要是不如意，那就只能任由对手盯着，看着，算计着！
那种时候，才是最危险的。
说到棋子，横山勇并不喜欢下棋。他喜欢打牌，牌技也不错。
而无论是他在军事上的造诣还是在牌桌上的经验，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在明知道对方手中还有底牌未出的情况下，就贸然将自己手中的王牌打出去。这绝对是一个昏招。
因此，横山勇不怕前线打得惨烈，也不怕薛岳的指挥技巧又多高超。因为他知道，他手中的兵力，足够赢得这场战役。
他派出毛利末广，一次次地强攻当面敌主力，就是为了逼出薛岳的王牌。
只有当薛岳隐藏于暗处的第21集团军，暴露在阵地前……就是他率领主力全力进攻的时机！
那时候，他会亲自率领第一攻击群，跟在第二攻击群的身后，用比毛利末广还要凶狠的冲锋，将薛岳和他的部队撕成碎片！
可是，横山勇一阵恼怒——6次进攻，最善于打硬仗的毛利末广都没有能逼出薛岳的底牌。
所有的战斗，都被早就摆在明面上的第19集团军接过去了。
而这种惨烈的进攻，让许多官兵已经开始人心浮动。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种添油战术去进攻，他们不明白，这种战术，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们只是在抱怨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脸阴沉得好像他在故意拿他们当炮灰一般！
这也是横山勇为什么要毛利末广这员猛将主持进攻的原因。可他没想到，毛利末广的建议，居然也是全军出击！难道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么？
看着横山勇阴沉的眼睛，毛利末广没有退缩，他回答道：“司令，我可以确定，中国人的第21集团军，不会在当面阵地上！”
“哦？”横山勇的后背顿时挺直了，“理由！”
“司令阁下，虽然我刚刚才结束战斗回来，不过我敢打赌，他们绝对不会在这里。”毛利末广严肃地道，“之前每一次战斗的战报，都已经呈送给您了，所以您应该知道，我们打得艰苦。薛岳也不好受。他的损失应该和我们等同，这6次攻击加起来，是上万军队的损失，更重要的是，死亡的都是其第19集团军士兵。”
横山勇听到这里，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飞快地道：“你是说……”
“他们的第19集团军同样打得艰苦，绝不会比我军好受，只有更难受！”毛利末广冷冰冰地道：“而且，即便是在他们的阵地危在旦夕的情况下，薛岳都没有动用他手里的那支第21集团军。”
横山勇霍然起身，来回疾走。
毛利末广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作为军队，一起上战场、一起作战。谁不是人了。是人，就有思想，有攀比，就没有谁愿意一直在前面充当炮灰。”毛利末广冷笑一声：“可是，自始自终，在这6次战斗中，他们的第19集团军都打得很顽强，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防御执行得非常坚决，这说明……”
“这说明他们知道自己在这场战役中的位置，对于他们所肩负的任务，他们早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横山勇打断毛利末广的话，飞快地道。
“对！”毛利末广大声道，“论战略层面的决策部署我不行，可在正面作战中判断对方指挥官的意图和思路，评定对手的战斗力和士气，在不断的进攻中寻找并抓住对手的弱点，却是我的强项。因此，我可以肯定其第19集团军的战斗意志，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
“你说的对。如果没有充分的原因，那第19集团军的官兵，绝对不会这么拼命。”横山勇赞同道，“而这个充分的原因，显然不会是在我们发动以渐次消耗其兵力的6次进攻之后，他们还奢望能够隐藏他们并不算秘密的第21集团军。”
横山勇怔怔地呆了半晌，良久，缓缓地道：“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薛岳，把他的第21集团军，投放到哪里去了呢？”
自言自语中，他扭头看着毛利末广：“显然，薛岳不会将这么大一支战力撤回南通或通州，他要让第19集团军自觉且无怨无悔地阻击我们，就必须有一个利益足够大的计划。”
毛利末广耸了耸肩膀，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对于这一类的问题，他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事实上，猜不出第21集团军的去向，也是他之前一直没有跟横山勇提起自己判断的原因。
横山勇来回踱着步，忽然，他停了下来，凝视着石斗镇方向，眼睛发直。
毛利末广疑惑地顺着横山勇的目光看去，片刻之后，他脸色变得雪白。把目光投向了横山勇，而横山勇，也同时看向他。
“青木支队！”两人一声惊呼。
横山勇猛地扑到了地图前，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时间，惊叫道：“我明白了，薛岳在这里弄出了一个空大营来牵制我们，是为围攻我青木支队争取时间！那么，他的目标肯定是……”
说到这里，横山勇抬起头，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喀吧作响。
就在他要发令之时，已经有一名军官一脸惊惶地冲了过来，急叫道：“司令，急报！”
横山勇霍然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青木支队急电，中国第21集团军忽然出现在左侧面，与数支军队一起正发动强攻……”
该军官一口气报告了一长段，最后艰难地道：“青木中将紧急求援！”
“啪！”
横山勇狠狠一巴掌，抽在该军官脸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诸君，这是我军现在最危险的时刻，”他努力的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试图让意图简单明了，“敌人对我们使用了毒计，他们利用了我们的错觉，欺骗了我们……”
“但是，现在还来得及……”他终于平静了下来，微眯着眼睛，目光如刀，“凭青木支队的战斗力，我们赶去，完全还来得及！所以，诸君，努力！”
说到最后一句话，横山勇已经是声色俱厉。这一瞬间，这位日军名将，就如同一只准备着择人而噬的猛兽。
“嗨，我等会用力向前！”包括毛利末广在内，全体军官一起肃然回应。
“现在，第一攻击群在十分钟内，准备开拨。”横山勇转头冲身旁的作战参谋道。
“嗨。”
横山勇努力掩饰着心头的沉重，猛地看向毛利末广，道：“当面战事，就交给你了。”
毛利末广的目光，是凝固的，没有回答，只深深地一鞠躬。
横山勇似乎轻松了一口气，不过，脸上仍是有阴晴不定残留。他徐徐环顾了周边将领们一眼，猛地抽出军刀，大步向外走去。有声音传出：“除第二攻击群外都有，跟紧我！” 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