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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府外的一条江水上,孤峰独立,云雾缥缈。
段掌事站在一棵松树之下,眺望着远方山水,心中怅然若失。
一阵阵冷风袭来,让段掌事回过神来。
回神后的段掌事,神情仍旧落寞。
她低下头来,看着手中丝绢。
丝绢上绣着几个方块黑字,像是谁的生辰八字。
段掌事的眼眶里涌起了热泪,一层蒙蒙雾气袭来。
恰逢这时,周遭有了动静,段掌事急忙把手中丝绢收了回去。
走到段掌事身后的是清歌,清歌把一封信交给段掌事,“段掌事,是皇上的信。”
段掌事看了一眼清歌手中的书柬,心兀的一痛,沉默片刻后,她方才把书柬拿了过去。
清歌发现,段掌事在拿那书柬的时候,手竟有些颤抖。
以往,清歌也在这个地方,把皇上的书柬交给她,但她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慌乱。
清歌不敢多想,悄悄退到了一旁,保持着静默姿态。
段掌事撕开书柬后,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一字一句,从信纸上跳了出来,像一记记闷拳击打在段掌事的心口。
当她终于看完书信,她把空空的左手举到齐肩的位置。
清歌照例把一个火折子递到了段掌事的手里,段掌事将书信焚烧殆尽。
看着书信成为一团灰烬,随着冷风飘远,段掌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坠落。
“这里什么都没变,就连我们曾走过的这条小径也都没变,为什么偏偏你变了?”段掌事喃喃自语,站在后方的清歌虽然并没有听到段掌事在呢喃些什么,但她仍旧能感受到段掌事的痛苦。
“你怎么舍得对他下手?你怎么舍得?”
段掌事咬牙切齿起来。
话音落,段掌事猛的回身,对清歌道:“我们回去!”
清歌不明白段掌事怎么了,但还是急忙点头,跟着段掌事下山了。
清歌陪同段掌事回到成都府后,并没有直接回锦绣坊,而是去了宁邡唱戏所在的那座茶园。
可是,当段掌事感到茶园的时候,却被茶园的老板告知,宁邡被叫去宫里唱戏了。
段掌事愣在冷风,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茶园老板由于太忙,已经折身离开了。
清歌不忍看到段掌事这般落寞忧伤,走上前去,“段掌事,不如我们先回绣坊,等戏班出宫后我们再来听戏。”
段掌事微微叹息一声,只得随清歌离开。
回到锦绣坊后,段掌事茶饭不思,把自己关在小小的院落中,到了夜里,她便低头凝思那一方绣了生辰八字的丝绢。
不知何时,两滴泪落在丝绢上。
段掌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丝绢,喃喃自语:“你真的要邡儿去死吗?”
邡儿,即指宁邡。
段掌事手上这丝绢上绣着的,正是宁邡的生辰八字,也正是宁邡的断命判词。
夜侍的婢女虽然困乏至极,但也唯有静默地站在原地,默默地陪着段掌事。
其中一婢女,偶尔抬眼看向段掌事,看向段掌事那张温柔了岁月的脸上难以化开的忧愁哀伤。
那婢女抬眼间有素锦的慵懒和玩味,但刹那之后,那丝气息消失殆尽,只剩一个生怯婢女的空壳。
当天际破晓时,一夜未眠的段掌事收了丝绢,连清歌都没带上,直接出了锦绣坊。
在马车上,段掌事焦急地看着车窗外的草木匆匆后退,但她仍觉得马车太慢似的,本想催促,思前想后又并未催促。
她放下垂帘,她低声责备起来。
“你让我逃,让我远离这是非,却又要置邡儿于死地。你让我这个当娘的,如何能安心离开?”
一滴灼热的泪从眼眶里滚落,不过少顷之后,泪珠变得和入冬的空气一般寒凉。
当段掌事再次感到茶园时,茶园还没开门,但段掌事是贵客,别说茶园的普通俾子仆从了,就连茶园老板也都对段掌事十分殷切。
“段掌事,昨天真是不好意思,来了几个茶商,非要我陪着,我实在走不开。有怠慢的地方,还请段掌事不要介怀。”
茶园老板是个五十岁的老头,由于终年操劳,早已斑白了头发。
段掌事没理由怪她,她清楚昨天前来买茶的茶商有多麻烦,茶园老板能抽出时间来见她一面,亲口道一声抱歉,已经是仁至义尽,很给情面了。
“今天能听戏?”
段掌事直接问道。
茶园老板眉头一动,黝黑的额头动了动,引起沟壑无数。
他看了一眼段掌事身后,见段掌事匆忙前来,两个俾子仆从都没带,不由得心中疑惑。但他还是尽快回应了段掌事:“可以可以!段掌事这边请。”
老板把段掌事请入茶园的前厅后,让婢女们小心伺候。他自己也陪着小心道:“段掌事,现在还太早,戏班现在还在练功。不如这样,你在这里吃点东西,等你吃好了,估计戏班也上工了。”
段掌事则对茶园老板道:“早点就不吃了,我去看看他们吧。”
茶园老板从昨天就隐约感觉段掌事不是来听戏的,而他又最担心戏班的人和他的客人们有纠葛,因为这样很容易闹出一些事端来,到时候很容易影响他茶园的生意。
他几乎用尽了一生心血在这茶园里,一丝差错都不敢出。
恰逢这时,张罗茶园大小事务的张姨娘走了过来。
张姨娘原本是打算过来代替茶园老板陪同段掌事的,但是,她刚走过来,就看到老板递给她一个眼神。
张姨娘和茶园老板也深有默契,她即刻笑着抱歉道:“你看,我这空着手就过来招呼段掌事了,真是太急了。我现在就去拿一饼茶叶,最上等的普洱,段掌事一定会喜欢的。”
张姨娘又笑着走开了。
聪明如段掌事,又如何看不懂张姨娘和茶园老板在顾虑什么。
段掌事唤住了张姨娘,“不用去拿了,之前他们送的茶叶我到现在都还没喝多少,你们就不要花这个心思了,心意我还是谢过了。”
尽管万般不愿意,但段掌事还是略带忧色地道了句:“我就在这里坐坐,等他们开始唱戏了再过去吧。”
茶园老板见段掌事让步,大为欣喜。他招了招手,把张姨娘唤了回来。
“你带段掌事去看戏的院子的里坐坐,我去戏班休息的院子看看,看看他们还有多久登台唱戏。”
茶园老板走后,段掌事也在张姨娘的陪同下去了听戏的院子。
意外的,当段掌事到戏园没多久后,戏班就开始唱戏了。
张姨娘觉得诧异,唤了一名婢女前来询问缘由。原来是戏班的宁邡想先唱一出戏来替段掌事打发时间。
宁邡是名伶,是茶园老板当祖宗一样供着的人。他的话,就跟圣旨一样,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段掌事只想安安静静地听宁邡唱戏,她也顾不得给张姨娘和茶园老板面子了,直接把张姨娘给支开了。
空空的戏园,只剩段掌事和宁邡二人。
空空的戏台上,宁邡唱着《拨头》,一如既往地精彩,一如既往地投入。
段掌事一扫往日的疲倦,认真地凝视着台上的宁邡。
对于从西域传来的《拨头》,段掌事一个字都没听清。
段掌事只觉得眼前所有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高台上的宁邡身着一身素衣,掩面啼哭,是戏还是现实,宁邡总能让人忘记,总能把听戏的人带入他的情绪中。
也由此,宁邡成为了蜀国人心中最独一无二的伶人。
但宁邡也有感动和带动不了的人,那便是段掌事和皇帝孟昶。
宁邡在高台上落泪无数,唯独段掌事和孟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唱戏,一出又一出,从未落泪。
宁邡有时候也会自嘲地想着:“也许老天爷是派他们来磨炼我的吧?”
宁邡径自地唱着,不管段掌事听还是不听,也不管段掌事喜欢还是不喜欢。
宁邡趁着间隙,抬目看了一眼段掌事。
四目相对,泪光盈盈。
不过刹那,宁邡急忙收回了目光,再唱戏文时已哽咽,他那瘦弱的腰身一软,扑倒在了地上。
《拨头》唱的是一胡人为猛兽所噬,其子求兽杀之之事。
悲,至极。
怒,至极。
不管是哪一种情愫,都足以把人的心掏空。
在宁邡倒地的刹那,段掌事眉头狠狠一动。
“邡儿……”段掌事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心慌乱到了极致,额头上还冒出了汗珠。
她似乎意识到会有大事发生,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运筹帷幄这么多年,这一刻,却无助得像个孩子。
“邡儿……”段掌事忽然站起身来,她冲着高台奔跑而去。
张姨娘虽然被段掌事支开了,但她并没有走远,她仍旧在一红柱后默默地观察着段掌事。
当她看到向来端庄贤淑的段掌事,不顾一切地冲向戏台时,眉头紧拧起来,也看不大懂段掌事和戏台上的宁邡究竟是何种关系。
“论年纪,宁邡都可以做段掌事的儿子了。”
“儿子……儿子?”
张姨娘惊诧得瞪大了双眼,“莫非宁邡真是段掌事的儿子?”
否则,段掌事为何每次来听戏的时候,都会给他带自己做的家常小炒。
如果不是至亲,又怎会操心他的衣食。 锦绣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