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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夜里三更了,段掌事穿着一身单薄的裙衫,站在回廊上,颔首沉思。
回廊外是刷刷的雨声,一道雨帘把回廊和外面的雨隔开了。
夜,寂静无声,一如平常。偶有一阵虫鸣,反倒让夜愈发显得死寂。
昏黄的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把段掌事婀娜的身姿勾勒了出来。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清歌正弯着身走来。
“段掌事,童姑娘已经到了。”虽是三更时分,清歌却全无睡意。
段掌事诧异地回过头来,本想说点什么,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我知道了,你去煮茶吧。”
清歌走后,段掌事看着雨帘外的黑夜,叹息了一声。
“该来的终归会来,对吧,皇上?”
回廊外的雨听不懂段掌事的轻叹,它们只是自顾自地坠落,赴汤蹈火一样。
段掌事回身,朝着后院走去。
锦绣坊的后山大体颓废,常年无人踏足。但是,后山东南隅却因为连着锦绣坊的后院,被打理得很好。
小桥流水,弱柳扶风。精巧的六角灯笼高高挂着,昏黄的光线把这一隅映照得分外美丽。
踏过小桥能看到一片竹林,因为竹林地面上的杂草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又铺了厚厚一层碎石,所以竹林里并无蚊虫。段掌事即便只着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衫,也依旧不用担心受到蚊虫的搅扰。
竹林深处有一竹屋,这间竹屋里陈设雅致,古色古香,韵味悠长。
上面挂着几幅大小不一的绣品,都是段掌事自己绣制的。
这里,平日里只有段掌事可以踏足,就连樊夫人和樊老板都不会贸然靠近。
当段掌事还站在竹屋外时,就已经看到了竹屋中,静坐在茶几旁的童舒荼。
她安静淡雅,如一朵盛开在夜里的芙蓉花。
竹林边上悬挂的灯笼光芒将段掌事的影子拉得老长,当她的影子出现在竹屋里时,童舒荼看了过来。
在她偏转脑袋时,段掌事看到她脸上浅浅的笑意。
只是,这笑仿佛一具面具,没有温度。
段掌事有种不敢凝视童舒荼眼睛的感觉,但她还是回了童舒荼一个浅笑。
段掌事走进竹屋,像是对童舒荼又像是对一旁静候的清歌说道:“屋里闷热得紧,不如去竹林里吧?”
清歌恭敬地去准备茶水和棋盘。
拿棋盘时,清歌的手不经意一颤,白玉小钵里的棋子掉落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时,竹屋中的另外两名婢女急忙上前捡拾棋子。
清歌惶恐不安地看了一眼段掌事,担心段掌事会责怪她太冒失了。可是,当清歌看向段掌事时,段掌事若有所思,根本就没留意到她这边的慌乱。
与其说是清歌慌了,不如说是段掌事心里急了。
如果段掌事心中泰然自若,她必然不会折腾着要把棋局从竹屋摆到竹林中去。
她似乎对接下来要下的棋很抗拒。
当竹林中的棋盘已经摆好,段掌事和童舒荼相继落座。
清歌暗自沉心,控制着双手,不敢在出现手抖的情况。她为段掌事和童舒荼各自斟了一杯茶,“段掌事,请。童姑娘,请。”
清歌的声音温润清澈,如竹林间的鸟儿发出悦耳的鸣叫。
段掌事看着那茶水,却眉头一皱。
“清歌,把这茶水撤下,把我珍藏的金瓜普洱拿来。”
清歌不动声色地退下,清歌身后的两名婢女却露出了惊讶之色。
她们从没见过段掌事的金瓜普洱,但却听说过。据说那金瓜普洱非常金贵,绝非普通名茶可以比。她们两个小婢女,终其一生,不吃不喝,估计也凑不出买这茶的银钱来。
童舒荼看着清歌离去的背影,她知道,段掌事是还没准备好怎么和她说话,所以才会一阵又一阵地折腾。
“段掌事今日好兴致,想起喝这么好的茶。”童舒荼主动出击,她向来不甘心按着别人画定好的圈走路。
段掌事的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优雅浅笑,“是啊,今天你愿意来我这竹屋里喝茶,我很高兴。”
“不,段掌事愿意把我请到你的竹屋中来,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童舒荼客套地回敬着童舒荼。
段掌事心头一紧,她深知童舒荼不是一个喜欢客套的人,当她都开始客套了,就说明她真的开始和自己疏离了。
段掌事也不再绕弯子,而是看定童舒荼,直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童舒荼淡然道:“段掌事真是误会我了,我没有生你的气,如果我真像小孩子那般爱使性子,今天就不会来和段掌事下棋了。”
婢女已经把棋子放到了童舒荼和段掌事的跟前。
段掌事似是无意地捻起一粒黑子,随意地放到了最中央的位置。
“是啊,你心性成熟,和其他的孩子不同。想必,整个蜀国也找不出比你更聪明的绣娘了。”段掌事的话,暗含深意。
童舒荼也不避讳,“段掌事真是高估我了,我哪里比她们聪明。和她们相比,我只是更没有退路可言罢了。”
“你的眼里满是恨意。”段掌事的嘴角轻轻动了动。
童舒荼暗暗舒了一口气,“不得不恨哪。”
“不得不恨?”
段掌事疑惑地看着童舒荼。
自下棋开始,段掌事的眼睛就一直盯着眼前的棋盘,并没有看童舒荼,亦或者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目光去回应童舒荼的目光吧。
童舒荼仍旧不动声色,只顾思虑棋盘上的事情,淡淡的道了一句:“满门被屠,不来问个缘由,岂不是愧对列祖列宗?”
明明每个字都含着千钧之力,可童舒荼却说得平平淡淡,语调毫无起伏。
段掌事的手微微一颤,她抬眼看了一眼童舒荼,实在不敢相信,此时坐在她对面冷静沉着的女子,是当年那个战战兢兢的小绣娘。
段掌事的脑海里还清晰地浮现着童舒荼当初来到锦绣坊时,泪光点点的双眼。
段掌事回过神来后,急忙伸手入白玉小钵里捻棋子,可是,她的手才刚伸入白玉小钵中,就听到童舒荼对她道:“段掌事,你输了。”
段掌事把手收了回来,浅浅一笑:“童姑娘果然智慧无双。”
童舒荼道:“我只是一心想赢罢了,而且,我心无旁骛。”
童舒荼这话,像是在提醒段掌事,她心里藏着事情,所以才会这么快就败给了她。
段掌事点点头,笑道:“你说得没错,下棋就应该好好下棋,而不是想着你我之间有过的误会而耿耿于怀。”
“误会?”童舒荼脸上的笑褪去。
幽夜中,段掌事看见童舒荼的眼睛散发出了幽深而意味深长的光芒。
段掌事并没有急着回应童舒荼,而是冲着她笑了笑,“这棋下着没意思,不知道童姑娘对博棋有无兴致。”
童舒荼道:“小时候,我父亲教我下过几次,这么多年,恐怕棋艺生疏了。”
“无碍,胜负不重要,权当打发时间。”
段掌事让人拿了博棋来。
清歌在一旁的茶几上,慢慢斟茶。
叮咚的茶水声,穿过竹林,慢慢荡漾开去,甚是享受。
清歌为段掌事和童舒荼斟好茶时,婢女已为二人摆好了博棋。
婢女摆上的是博棋中的“小博”,局盘分为十二道,用棋共有十二枚,六白子,六黑子。玩博棋时,对弈两人先后投掷采行棋,棋行到处即竖之,百姓大多称这为牵鱼。
每牵一鱼,便得而筹。每翻一鱼,便得三筹。
所以,博棋的输赢判定,即是看得筹多寡。
段掌事和童舒荼各取三枚骨作的棋子平放到身前棋盘两角。
童舒荼手拿骨棋时,心中依然想着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所以,她不管段掌事如何岔开话题,她都会把话头生拉回来。
就好像,童舒荼手中拽着一根柔韧的丝线,拉扯得段掌事心口一阵阵发疼。
“我不觉得这次事情是误会,我只是觉得段掌事才貌过人,智谋也无人能及,想必在下一盘很大的棋。”童舒荼直接而了当地说道。
段掌事拿着骨棋的手,微微顿了顿。
“有些事情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童舒荼看着眼前期盼,浅笑:“段掌事说的是,就像这六博棋,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暗含了太极八卦之理。”
童舒荼抬眼,凝视着段掌事。
“不管是简单,还是复杂,我都会讨一个说法。”
童舒荼的眼眸深处依旧暗含恨意。
段掌事把正要推棋的手给收了回来,显然她根本没有了下棋的兴致。
“我们只是小小臣民,又哪来的权力讨说法?”
段掌事主动迎接着童舒荼的目光,“那些死去的绣娘,她们各个都有冤屈,各个死得离奇诡异,可是,她们又该找谁去讨说法?”
童舒荼直接道:“当然是找把她们推入火坑中的人!” 锦绣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