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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舒荼轻点头，她无须千城解释。

　　千城静坐一旁，看着童舒荼在沉思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她起身，准备离开。

　　童舒荼的余光瞥见千城的身影在动，这才回过神来。

　　“你不用急。”童舒荼说道：“我可以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

　　千城回头。

　　童舒荼说道：“‘鬼侍’之所以急着离开江中小亭，是因为他的身体开始起汗了，他怕被我识破。”

　　“他……”千城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童舒荼也不再和千城绕弯子，说道：“正如你之前所说，他的手在触碰到我的脸时，手指微凉。而且，他的手僵硬得不像人的手，更像枯树枝。”

　　“随后，我故意踩住裙摆，扑倒在他身上，也没有感受到他的心跳。”

　　童舒荼说到这里，千城忍不住紧蹙了眉头，“那你还断定他会出汗？”

　　童舒荼不急不躁地说道：“这些都只是他故意施的障眼法而已。”

　　她忽然问千城：“你还记得我摔倒在他身上时，手放在什么地方吗？”

　　千城在脑海中将当时的画面完全还原，“他的腰。”

　　童舒荼点头，“我做出假相，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慌乱中，用手撑着他的腰来让身体稳当一些。实际上，我那只手的力气很重，而且来得突然，他并没有任何准备。”

　　千城眉头一动，说道：“所以，他的腰往后退了半寸。”

　　童舒荼从床沿上站起身来，眼放光芒。

　　“对，如果他不是人，又怎么会感到痛？按坊间传言来说的话，鬼神是不会感到痛的，他也是按这一套规矩来办的。”

　　千城的眼睛里也闪过道道精光，那是对童舒荼敬佩的光芒。

　　接着，千城眼睛里的精光被疑云覆盖。

　　“奴婢还是觉得你对他说起《锦绣河图》欠妥当。以前，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很被动。一旦我们识破‘鬼侍’的面具后，我们就在暗，他在明了。我们直接告诉他，我们也是冲着《锦绣河图》来的，不会打草惊蛇吗？”

　　千城冷血，在做太子派给她的任务时，所用的都是雷霆手段，但是她的内心却是保守的。

　　她的动作是狠和准，她的内心求的却是稳。

　　如果她觉得还没到可以打到对方“七寸”的地步，是绝对不会贸然出手的，就怕打草惊蛇。

　　童舒荼道：“我提及《锦绣河图》也是为了试探他对这幅秘图的反应。当我先入为主地说他已经得到了绣品，所以才会掳走会苏绣的绣娘时，他的呼吸有点乱了。”

　　童舒荼的脑海里也将先前所发生的那一幕完完全全地重现了一遍。

　　“而且，最开始，他接近我的时候，嘴里的气息是寒凉的。但凡是人，体内都是有热气的，怎么可能呼出寒凉之气？而且，随着时间流逝，他嘴里溢出的气息也在发生很细微的变化。”

　　虽然变化细微，但是，想要为满门冤魂讨个说法，又岂敢错过？

　　千城终于明白了，她说道：“气息一乱，就会冒汗。就算他城府极深，并不会因为你所说的那些话而心乱，时间一久，他想尽办法让气息和身体都变冷的法子也会不攻自破。所以，他才急着离开。”

　　“为了让我们相信他不是人，所以他并没有选择好走的木板小路，而是遁入水中。”

　　童舒荼接过话来，说道：“他最初是踏着木板而来的，如果最初他从水里冒出来，身上还滴水不沾的话，我就对他是阴阳人的身份深信不疑。很显然，他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他选择踏着木板来，遁入水中离去。”

　　千城着实没想到，童舒荼会观察入微的如此地步。

　　千城本以为一切都已明明白白，但她的心里又涌出一个疑点。

　　“童姑娘，他遁入水中，河面那么宽，他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上岸？”

　　是啊，河面那么宽，他是人的话，就需要呼吸，久了冒出水面吸气，定会出事。

　　当时，千城和童舒荼就是想看他会不会从水里冒出来，所以等了整整两刻钟才收回了目光。

　　寻常人在水里待不了多久就必须冒出水面呼气，整整两刻钟都没有冒出水面，这实在匪夷所思。

　　童舒荼听了千城这问题，歪着脑袋看着她，兀的笑了起来。

　　“你可是东宫影卫，是太子孟玄喆那个狐狸钦定的翘楚，连这都没看出来？”

　　千城的脸生得棱角分明，配上浑身散发的英气，飒爽之姿不输男儿。但在听了童舒荼这话后，她的脸刷的一红。

　　短暂的沉思后，千城说道：“是用了渔人洑水的方法，入水后含一芦苇杆儿。”

　　“连渔人都能想到的法子，‘鬼侍’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千城带着自嘲的意味，她想说的是，连渔人都能想到的法子，她这个东宫影卫却没能想到。她在心里问自己，当真是退步了么？

　　夏日的夜晚，偶有流萤从窗户旁经过，闪闪发亮，轻盈可爱。

　　千城在看到流萤的刹那，脑海里像闪电般闪过“鬼侍”遁入江水之前，腰身出的荧光。

　　“童姑娘，你当时佯装摔倒，跌倒在‘鬼侍’的身上，不只是为了看他对疼痛的反应吧？”千城看着童舒荼。

　　童舒荼玩味一笑，顽皮地像个得意的孩子。

　　“那你倒是说说，我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童舒荼这话，让千城陷入了沉思。

　　童舒荼也不急，静静地等着千城思考。

　　少顷，千城开口：“我们之所以会把荧光涂抹在八卦盘上，就是为了让八卦盘能被人看见。童姑娘把这流萤之光涂在‘鬼侍’的身上，想必是为了看清某样东西。”

　　千城层层分析，童舒荼含笑听着。

　　“腰身之处是悬挂配饰的地方，童姑娘是想看清他腰间的配饰。”

　　千城的脑海里浮现出，童舒荼之前在太子东宫时，把太子腰间玉佩碰落在地上的情形。

　　当时大家都关切着童舒荼的病情，并没有注意到她在触碰到太子腰身处的玉佩时暗暗用了力。

　　这一方法，千城以前也用过。

　　当时她以为一切都是意外，现在再想想，才明白过来，原来每一步，这个小绣娘都设计好了。

　　太子玉佩是她故意碰落的。

　　童舒荼为何要在太子和鬼侍的腰间配饰上下功夫？千城却不明白了。

　　童舒荼笑靥如花，“你很聪明。”

　　面对童舒荼的夸奖，千城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感到愧疚。她可是太子花了大工夫精心培育出的影卫，论武功，论智谋，论手段，她都应该是国中翘楚。

　　一直以来，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眼下，她一次次被这个小绣娘的障眼法迷惑。

　　童舒荼见千城低眉垂目，似乎并不想接受她的夸奖，她也不再多说，只是对她道了一句：“时间不早你，你去歇着吧。”

　　因为，童舒荼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趁夜做。 锦绣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