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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人不过是拿日本人作为一个侵略中国的探路石,日军在平壤战场失利,精于计算的英国人自然是不会再继续大笔投入资金。可是日本人现在却是已经骑虎难下了,只能把压力转移到了国内的居民身上。
大月素堂的讲述,续续断断,情绪十分低落。最后他总结道:“之前奉还版籍,天皇陛下得罪了一批老旧贵族,现在又对农民们施加重税,又要得罪一批人。而我们这些生意人,做的又是内需,不似贵社,做的都是海外贸易。一旦国内的老百姓变穷了,我们的东西便也卖不掉。自然而然,我们也要吃亏的。”彼时的日本还不是以工业为主的国家,其国内主要产业依旧是农业。大月素堂,是一个生意人,他不缺乏眼光。他从报纸之上,看到了更多关于日本的未来,晦暗不明,却又充满了悲哀。
他哀叹道:“我听说关东有些地区,现在粮食已经实行配给制,很多妇女都被征召到了厂房之中,为前线战事织衣服和棉被。这又不是国破山河的时候,为什么要去为了侵占别人的土地而难为自己呢?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是更好吗?”
他的疑问,同样也是载沣自己的疑问。载沣十分疑惑,大月素堂不过只是一介平民,或许眼光比普通人要远点,但是他能够想到的,难道日本内阁之中的那些大臣们,想不到吗?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是继续像朝鲜增兵呢?至今也没有听到日本派遣使团向大清求和的消息。载沣知道依着大清朝的脾性,只要日本人退出了朝鲜半岛,到时候就算是他想继续打下去,朝中的那些中庸仁和的大臣们,肯定也会反对,搞不好还回送日本人一笔银子。他其实反而更害怕日本求和,不能一次性的解决问题。
载沣有些不解的问道:“素堂先生,您认为为什么贵国的内阁还是不愿意决定结束战争?”大月素堂冷哼一声,“上了战车,只能一往无前了。”载沣有些不解的看着大月素堂,大月素堂解释道:“在明治维新之前,日本是大名政治,国家由着各地的大名管理。而德川家族是其中最大的家族,是盟主,维护着各地的稳定。而在明治维新之后,日本便是世家政治。”载沣眉头微微皱起,问道:“门阀政治?”
见着载沣的疑惑,大月素堂呵呵一笑。道:“不过是老夫取得名字而已。老夫读中国五代十国,隋唐演义,都透露着门阀两字。觉得日本现在政局有些类似而已,简单而言便是自戊辰战争之后,日本朝堂官员便是被不同势力的占领了,那些功勋之臣提拔自己的门生故吏,充实自己的门面。对外,又扶持自己家族控制日本的商业,土地,为自己攫取经济利益。虽然我们这些小商人,小农民还有着可以活下去的余力,但是国家层次上的决策,是我们完全不能够参加的。”
大月素堂的解释,在载沣的脑海之中印出了“精英统治,独裁”这些字样。只不过他们这样的精英统治有些狭隘,而且他过于夸大了一些,玩了政治,还要在经济上动手。甚至于军队上都有着派系划分。这是极为危险的信号。其实所谓的帝国主义便是因为经济寡头控制了国家政治,君不见美国多少财阀控制着美国政府甚至总统,君不见美联储(美国央行)便是经济控制政治的明证。
政治是经济的上层建筑,要么便是像帝国主义那般,经济集团控制干预政治,控制国家。要么就是像大天朝这样,在政治精英之中,实现民主化。但是日本这种政治精英之中,采取独裁,后果就十分严重了。
载沣的思路却被大月素堂一声怒斥之声,给惊断掉了。他一回头便听到了大月素堂因为想着日本如今政局,越想越是恼火,便是把怒气洒在了自己儿子身上,怒斥道:“亏你还想着去外务省当一个外交家。家中无门无路,没有人脉,你凭借什么在外务省发展?终此一身,最后还是一个书记官。”载沣抬抬头,看着被骂的一句话都不敢回的东臣。心想,原来东臣想成为一个外交家。不过他读心术这门天赋却也是极为适合外交谈判的。
他转移话题,对大月素堂笑着道:“不知道这门阀政治又有如何影响?”大月素堂眉眼之中有着一丝的怅然,然后道:“他们陷入了死胡同之中,出不来,也不能出来。两次对华战争,耗费金钱无数,死伤无数。如果没有成绩,他们如何向天皇交代?他们还能够继续掌权吗?军部的那些人可是手握军权的啊!他们是不会让自己走上这条路的,如今只能破釜沉舟的继续打下去。他们是亡命赌徒,是已经输的底裤都不剩下了。”
这个解释,瞬时间便让载沣释然了。两军交战,日本人的军费因为是进攻方,所消耗的更甚于中国,尤其他国内如今工业底子没有发展起来,很多武器都是依赖进口。而中国虽然同样底子薄弱,但是胜在基数庞大,又有载沣这几年细心培养。反而比日本要强上很多。最为关键的是,日本国小民贫,哪里能够耗得住十几万大军的日夜消耗。相反,中国却是因为地大物博,这几年勉强算得上国泰民安,对于军队的补充却是要给力的多。
无论是吉林新军的征募,还是慈禧新建立的镇北军,都反应了国库之中还有富余。不然倚着翁同龢为民之情,怎么可能允许朝廷四处建立新军。大月素堂悲哀道:“小国寡民,却妄想着征服世界,这便是最大的讽刺和可笑。”
见着自己的丈夫话语之中已经有了悲愤之意,旁边的美惠子便是称着换茶的机会道:“毛利君,此番来横滨准备待多久啊?”载沣这个时候也是潘然醒悟,他和大月素堂两个,好比遇到了知己一般,聊天聊得实在是太过于投入了一些,一时间便是忘记了身边还有着其余的人。看着熏子,此刻虽然还是在陪着两个人,却已经是两眼迷蒙的样子,小脑袋,点呀点。似乎是对父亲和大哥哥讲的东西,一点也听不懂。而旁边的东臣,却也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在谈论起国家大事,竟然有着别样的潇洒,他平素里是不准去看那些报纸的,所以懂得很少,这个时候也只能囫囵吞枣的一般听着,两眼呆呆,有些无神。
美惠子只是在旁边的榻榻米上,轻轻抱住了自己疼爱的小女儿,她心中有些焦急,夜逐渐的已经深了,虽然丈夫和楼下的客人聊的尽兴,但是她却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还有儿子歇息了。毕竟年纪小,美惠子并不希望他们熬夜熬的太深。
载沣倒是没有看出美惠子的这般意愿,他恭敬的回答道:“伯母,我此番来日本横滨只能待上三两日,便要回国,国内也还有着其他的生意,到这边只是跟着叔父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熏子虽然是半睡半醒,但是席间的谈话,她还是听懂了一些。虽然今晚她没有和眼前的这位大哥哥有着太多的交流,但是总是莫名对眼前这位大哥哥有着好感。方才,虽然自己听不懂,可是看着大哥哥和自己父亲同席之间,侃侃而谈的样子,心中觉得还是欢喜。当载沣说到自己过两天就要回家的时候,她不由便有些着急。待到了载沣说完了这句话,她便是问道:“那大哥哥还会再来横滨吗?”
显然,熏子的问题,载沣并没有料到,他一时也蒙住了。还会再来日本嘛?可能会吧?等到有一天,他应该会以一个战胜国将军或者亲王的身份来日本吧?不过也有可能不会,毕竟载沣自己都不知道历史的车轮能够被他掰歪多远。他沉思的这会儿,又看到了熏子期待的脸颊,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郑重其事的道:“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而且是以一个让你们意想不到的身份回来的。”
他口中的意想不到,自然是自己会以一个结束战争的身份来到日本,同时也是一个会让每个日本人都感到屈辱的身份来到日本,所以才会是意想不到。而大月素堂却是以为载沣再次回来,会接下这边的生意,以家族之中的继承人或者就是以东主的身份来到日本。大月素堂也是鼓励着年轻人道:“年轻人好好干。下次来横滨,也要来我家,只不过不要这般晚才来。看得出熏子和东臣很喜欢你,来早点,你们三个年纪差距也不是很大。你们一起好好玩,我看得出你出身高贵,南洋商行不是一般的生意人,在我们的圈子之中也是神秘莫测。而楼下的那位中山先生听说更是中国的革命领袖,比之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你们都不是一般人。东臣可以在你的身上学习到很多东西。”
没有想到了素堂竟然是以为载沣他们也是革命党人,不过载沣倒是没有在意这个。素堂的夸奖却是让他脸色一红。赶紧抱拳道:“先生,您夸奖了。”这个时候,旁边的东臣,突兀的横插一句道:“就怕下次,毛利君再过来,熏子已经嫁做人妇了。”载沣听着,心想熏子今年虚岁才不过十二,嫁人不得还要十年时间。开始还以为是东臣怕他来的太晚了。刚刚准备解释,却见素堂满脸恼色,而美惠子脸上也是尴尬,似乎是家中的秘事被东臣捅出来了。到了嘴边的话语,却又被堵了下来,他颇为有兴趣的想看着事情将要怎么发展。
(未完待续) 大清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