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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你这是何意？”
白祈年看着嬷嬷侍婢手上捧着的皇后冠服同凤纹金印，不由得浅浅一问。
“朕赐给你的冠服宝印，你也不要了吗？”
“陛下，不是妾身不要，是妾身不能要！这中宫皇后的位子原本该是姐姐的，这皇后的冠服跟宝印自然也该是姐姐所有才是。可如今，陛下您封我做了皇后，教姐姐心里好不委屈！方才，妾身有心去弦英殿求见姐姐，要把这冠服交还于她，可姐姐却不肯见我。因而......因而妾身便想着，索性将这冠服宝印交还给陛下，只求陛下再重拟立后诏书，改立姐姐为皇后。如此，想来姐姐便会欣然领受了！想来姐姐也不会怨我怪我了！还求陛下再降旨意！还求陛下再降旨意！”
“你只当这圣旨是说改便能改，这皇后，是说立谁就能立谁的吗？”
白祈年坐在龙案前，浅品一口茶水，待其沉沉一叹，方才缓缓令道：
“你且起来！这立后之事不是儿戏，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朕才登基，倘若就这般荒唐行事，日后，还何以服众？你的心思，朕全明白，你且起来再说！”
“陛下不改诏书，妾身便不起身！”
华莹公主满脸委屈，满眼泪水，也不听白祈年之令，只切切回道：
“陛下知道，妾身自嫁入王府，便与妍磬姐姐交好。当日进京时，妾身更早与姐姐言明，妾身断然不敢奢望皇后之位，无论品貌，无论年资，在妾身心上，唯有姐姐才是正位中宫第一人！可如今，陛下看着妾身母国的颜面，要立妾身为后。如此，一来，妾身着实德不配位，自然是寝食难安；二来，姐姐没了皇后之位，便也对妾身起了猜疑防备之心，不愿再与妾身交好，实在教妾身痛断肝肠。陛下，您向来疼惜我，我也未曾求过陛下什么，这一遭，妾身恳请陛下再疼惜妾身一回，改立姐姐为后，改立姐姐为后吧！”
听得华莹如斯一番恳切言语，白祈年亦是百感交集，一则，可喜妍磬华莹二人情笃至深于此，确是其为夫为君之幸；二则：更可恨桑阳国仗势逼人，终致今时今日窘境，终不得不屈了妍磬，冤了华莹。如斯感念良久，白祈年亦只得强压心头万种波澜情愫，而后淡淡令道：
“朕说了，你且起来！朕知道你妍磬姐姐受了委屈，也知道你这会子心中郁结，可这立后之事牵扯太多，朕也......朕也着实......”
“陛下不改诏书，妾身便不起来！陛下既知道姐姐受了委屈，为何不就此改了诏书？如此，姐姐舒心了，妾身便也舒心了，见姐姐舒心了，陛下您不也就舒心了吗？陛下，求您改了诏书，另立姐姐为后吧！求您改了诏书，另立姐姐为后吧！”
“放肆！这是朕的阳明殿，不是你桑阳国的禁宫！”
华莹不顾天子之尊，几番言语直谏改立诏书之事，终究逼得白祈年烦怨难耐，怒气喷涌，此刻，只见这新朝帝王震怒之下，一把往堂中掷去手中杯盏，而后高声骂道：
“你哥哥派人在前朝胁迫朕，要做朕的主！如今你这做妹妹的便有样学样，在这后宫哭天抢地，也要替朕当家了是不是？”
“我......我不......”
“你桑阳国一干龌蹉虫鼠之流，尽是混账啊臢胚子！你胆敢再在御前失仪，胆敢再妄议政事，仔细朕将你同你那母国来的狂悖使臣一道打了出去！滚！带着皇后的冠服给朕滚出去！”
华莹平生何曾受过如此屈辱责骂，更未见过眼前这挚爱夫君如今时今日这般龙啸虎吼之行，她一时惊得僵愣在地，亦吓得猝然断了泪水，好一阵，这桑阳国公主只呆呆捂着方才杯盏落地飞溅残片划花的脸，神情漠然出了阳明殿去。
“陛下，何事如此动怒？”
华莹公主才退出殿去，瑛棋便领着小丫头入得殿来，她一面结过那侍婢手中食盒，一面轻轻置于龙案上，而后浅浅说道：
“奴婢在外头就听到陛下斥骂皇后的声响，皇后年轻，倘若真说错了什么，陛下教训几句也就是了，何苦大动肝火。太医说了，陛下多年来积劳过甚，需得好生静养才可保全龙体。”
白祈年见瑛棋对其关怀细致犹如往昔，这白玉龙王不由得想到昔日种种，待其看过瑛棋一阵，他只沉沉叹道：
“朕是天子，朕要立皇后，原该如市井百姓娶妻一般平常。可如今，朕做了天子，才觉着事事身不由己，连立谁做皇后，竟也拿不得主意。如此想着，真真不如当日随夫人南北奔波来得更舒心自在了！”
瑛棋听得白祈年言说“夫人”云云，心中自然明白此“夫人”必是当年卢夫人无疑了，这丫头一时感伤，待其盛满一碗汤羹，她只淡淡回道：
“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奴婢心里眼里，咱们夫人才真真正正配得上那中宫皇后之位，夫人如今不在了，那皇后的位子，好歹也该是显庆娘娘所有，纯盈娘娘虽也是个佳人，可终究......罢了，奴婢不该妄议前朝后宫之事。”
瑛棋说及此，顿了顿，待其双手捧上那玉碗，她又切切劝道：
“陛下，这些年来再苦再难，您都熬过来了。如今您已是万乘之尊，自不必再为区区后宫之事烦扰。这是您素来爱喝的汤羹，且趁热用些，保重龙体才是正经！”
白祈年听那瑛棋说得真切，他不免心绪一动，定了定神，少顷，待其缓缓端起那玉碗，这阳明殿天子又不禁含情令道：
“为立后之事，磬儿着实受了委屈。这些日子，你且日日去弦英殿送些吃食，就说是朕的旨意。你也顺势多宽慰宽慰她几句，只告诉她，即便她身在弦英殿中，但在朕心上，终究她才是这......是这后宫之主！”
【五】
“陛下果然这样说？”
“奴婢可不敢假传圣旨，陛下说这话时，奴婢瞧得分外真切，陛下果真是满眼无可奈何。陛下还说了，娘娘是这世间最通情达理的女子，这一番立后波折，娘娘虽受了天大委屈，可娘娘终究心上还是明白：在陛下眼里，中明殿跟弦英殿相比，到底还是咱们弦英殿最得恩宠！”
妍眉听得瑛棋一番宽慰，她不禁回头看看妍磬，少顷，这大将军夫人只淡淡答道：
“陛下的心意，姐姐跟我都明白了。如今桑阳国势大，陛下自然是诸多无可奈何。只不过，当着瑛棋姑娘的面，我还是要斗胆说上一句，我二姐姐自嫁入白家，从王妃到皇妃，再到如今这贵妃，可是时时事事都想着念着陛下的难，陛下的好！我只愿陛下能同我二姐夫妻一心，也能时时事事想着我二姐的不易，那咱们陛下......才果真是英明圣主！”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