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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秋夜沉沉隐秋痕,秋露重重掩秋纹。
秋草低低弱秋水,秋光浅浅冷秋魂。
中都侯府花园里,歌声浅浅,灯火明明。侯世宣同众夫人一道饮酒作乐,好不悠哉快活。
侯世宣大夫人侍侯一旁,听得此刻伶人所唱之曲,不禁淡淡叹道:
“相爷今日有心,叫我们姐妹一道过来陪侍取乐。这月色自然是好的,这酒食自然也是好的!只是这曲子,未免太颓丧了些!什么‘秋痕’,‘秋魂’,什么‘弱’,什么‘冷’的,好不晦气。相爷何不撤了下去,只让她们唱些富贵满堂,花好月圆的新词,岂不更热闹,更喜庆些!”
侯世宣左右搂着七夫人与九夫人,听得大娘子如斯言语,不禁淡淡一笑,只置之不理。那斓夫人坐在席上,察言观色,待自饮一杯,而后浅浅说道:
“大姐姐的话却也有理。要说这中明之夜,正是阖家齐聚,月圆人圆的好日子!更何况如今,咱们相爷位高权重,乃万万人之上的朝廷国柱。按理说,却该礼乐合宜,应该是满堂的富贵之声,一门的荣耀之曲才得彰显我侯府今时今日之昌隆光景!只不过,姐姐别忘了,咱们相爷虽文可治国,武可定邦,但骨子里,却自有一段风流雅趣,不是那等专好正声美名的寻常文武可比的。方才姐姐说,这秋词阴冷晦气,可妹妹听着,只觉得里头有无限慨叹,无限悲悯。想来,这也是咱们相爷胸怀家国之余,心上郁结的一段难以名状之自苦自怜情思罢!如此,正也是风雅之士,苦中作乐,喜外怜悲的风雅之举,风雅之叹!寻常人诚难及也,诚难明也!”
侯世宣听得这十二夫人如斯一番言语,立时拍手赞道:
“还是斓儿最知我心!不愧是宫里调教出来的绝美佳人!你且过来,坐我身边伺候!”
待这斓夫人缓缓近前,那侯世宣立时屏退七娘子与九娘子,只一把搂着这十二夫人,而后沉沉慨叹:
“世人都说我风流,也骂我风流!可世人愚笨,不知我之风流,不是贪那寻常肌肤相亲之娱,而是赏花赏月,赏清风赏美酒,更赏尔等绝色美人之风韵雅趣也!他们不懂,因而,他们愚笨,他们愚笨,因而我之为我,因而这天下,半数尽归我手!”
斓夫人见侯世宣言语忘情,似有醉意,她只柔声劝道:
“老爷怕是喝醉了!这天下是当今皇上的,不是老爷的!老爷莫说醉话,要是府里人谁谁不留心说漏了出去,老爷岂不是自找麻烦?”
侯世宣听得斓夫人如斯劝慰,却只抬起手来,往她嘴上轻轻一勾,而后又指着席上一众侯府娘子们含笑说道:
“好斓儿,你怎地也跟他们那般庸脂俗粉一样,这般劝我?你得说,我的相爷,你只管宽心,如今这一半江山是你的,用不了多少时日,这陈朝的天下也全是你的!什么皇帝,太后,跟我比,他们算什么?什么南皇大明王,要不是桑阳国外头帮着,我早教他死得一干二净了!”
“侯兄好大的口气!反正都是你的,索性,我这会子便叫您一声圣上?”
那少年才子姜楚忽而偏偏走来,看着满脸春红的侯世宣,他只微微一笑,悠悠责道:
“侯兄好小气,今日在府上设这中明夜宴,摆下这么些美酒,却不想着叫我过来!等你日后做了皇帝,坐拥那陈宫无数百年窖藏,若也同今日一般,不给我几坛,可别怪老弟我到时候作文作赋满天下骂你,教你落个千秋恶名!”
“姜老弟!你个狗东西来去无踪的,今日怎地又厚着脸皮到我府上了?快快过来,快快入座!”
侯世宣见姜楚站立眼前,立时一脸欢喜,他忙令其坐在身旁,而后又高声吩咐道:
“快去,且去把前日宫里送来的美酒都取来!今日,我不喝死这狗东西,我枉为当朝国相!”
听得侯世宣吩咐,伺候一旁的小厮立时退去取酒。侯府诸位夫人见有外客入席,亦站起身来,忙致礼回避。
“斓儿,她们走她们的,你且留下!只陪着我,也看着这姜楚,别让他小子偷偷拽文骂我!”
斓夫人听如斯,不禁回过头来,她只看过姜楚一眼,而后淡淡笑道:
“相爷且陪着姜公子饮酒,我只去后厨亲自做几样小菜,待会儿再过来伺候!”
斓夫人说罢,便领着小丫头退出园去,那姜楚见其走远,不禁沉沉问道:
“侯兄倒是果真看重这十二夫人!想来大嫂嫂才是糟糠之妻,侯兄如斯厚此薄彼,就不怕嫂夫人心生怨怼?”
侯世宣一面为姜楚斟酒,一面浅浅笑道:
“你还不知道我,我对我这十二个娘子那可都是一副肝肠!即便心里果真看重谁些,外头,也是教他们按着次序尊卑一样的体面尊贵!你那大嫂嫂没你想的那般气量狭小!”
姜楚听罢,不禁淡淡一笑,他道:
“也对!也对!若是这女人里的门道,侯兄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行家!愚弟,是白操这份心了!只不过......只不过这十二夫人是什么来路,侯兄最最明白!当日侯兄那般提防着她,如今,侯兄怎地又对其这般怜惜这般疼爱呢?我,果真看不穿哪!”
侯世宣自然明白姜楚顾虑为何,他且自饮一盏,而后又低声说道: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日,她是崇华太后派来的狗,任凭多惹人怜爱,我也是不得不防,生怕夜深人静时,生生教她咬上一口!因而......因而我才那般狠心,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下了毒手!可如今......如今,老太后死了,这陈宫也早跟着我姓了侯!我还怕什么?且该轮着他们怕我!因而......因而那日她一介女流,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又来求上我,我见她着实可怜,也敬她着实有几分胆色,我这才又收了她,跟这小女子重温旧梦!”
侯世宣说到这儿,不禁近前跟那姜楚耳语几声,待其咧嘴一笑,又听起高声赞道:
“没成想,这小女子里头将我服侍得舒舒坦坦,外边,更和她那十一位姐姐处得是太太平平!这府里,那宫里无论出了什么大大小小的事,她也一概不管不问,只踏踏实实地过她十二夫人的日子!再者,毕竟是当年太后调教的人,她也确实聪明乖巧,伺候日子长了,我竟还就真离不得了!想来,当初防她是命,今日怜她,却是未了之缘哪!”
侯世宣如斯说罢,又敬姜楚一盏,而后切切问道:
“别只管说我!我且问你,你成亲没几日便离家远行,成日家南边三两月,北边大半年的,你就不怕委屈了你府上那位?你就不怕我那弟妹满心怨怼?可知道,女人哪,一旦开了花,可都是如狼似虎,饥不可耐的!”
【四】
侯府后厨里,那斓夫人近身婆子一面淘着桂花蜜,一面不平怨道:
“这姜公子也真不省心,别人家团圆的日子他还厚着脸皮过来。害得夫人您这时候还得替他重新张罗一遭!真真是讨人嫌!”
斓夫人听如斯,待将一碟糕饼放入食盒,而后只浅浅斥道:
“再怎地,那姜楚也是咱们侯府的客人,你个老嬷嬷背地里说长道短的!就不怕相爷打了你出去?”
那嬷嬷听得斓夫人教训,也不惧怕,只脱口回道:
“奴婢也是看着夫人您幸苦,心里为夫人不平罢了!再者,今日是中明节,原该是各自团圆各自的才对,他倒好,有家不回,偏来咱们府上!”
斓夫人听如斯,不禁抿嘴一笑,而后低声答道:
“都说这姜楚性情古怪,他不愿在自家待着,宁可冷落妻室也要来此与故友一会,想来,也着实太放荡了些!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性情,咱们管不着,且随他去!”
说道“冷落妻室”一桩,这老嬷嬷不禁又眉眼一动,她先左右一探,而后再近身对斓夫人说道:
“什么冷落妻室,奴婢早听外边的人说,这姜公子压根儿就是厌弃女色,什么取妻成家的,不过都是哄着家里太夫人欢喜罢了!奴婢还听人传,他在中都早有个外宅,只悄悄养了个比女人还娇俏的相公呢!夫人且说说,天底下怎地还有这等混账腌臢事,真真是阿弥陀佛哟!”
斓夫人听这老嬷嬷一面说着,一面又念着佛号,她不禁浅笑一阵,旋即,这十二夫人似是想到什么,她又浅浅令道:
“想来这会子,相爷的酒也该喝够了,你且去弄些醒酒的汤水来。这里的功夫,我且自己张罗!”
好一阵,见那婆子远远退去,这斓夫人忽而抬手取下头上一枚金簪,待其左右顾盼一阵,她只捏着簪子,往那食盒上头轻轻弹了弹,旋即,这十二夫人又不由得眉头一皱,似是有所顾虑,少顷,终见其伸手将那食盒里的菜碟端了出来,而后,再又缓缓将那盘中珍馐美馔尽数倒了出去!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