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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夫人见那林家二小姐猛然间显现,此情此境,又被其死死抓住衣裳,她立时晃过神来,回头再看那莲池中满眼的枯叶残花,这忧伤妇人又一时情搐,竟荡悠悠瘫软在地。妍磬则一面劝慰一面奋力将其搀起,终将卢夫人扶回先前那亭中安坐。
“幸得妍磬小姐相助,要不然……要不然我就真的随他去了。”卢夫人软软落座,长吁一声,又沉沉叹道。
“夫人究竟为何事,伤心欲绝至此?连自身性命也不顾了吗?”妍磬见卢夫人满面颓容,满眼愁色,不由得感怀问道。
卢夫人沉思一阵,慢慢抬起手臂,指着西天弦月,凄凄回道:
“中明将至……月儿……月儿就要圆了。”
妍磬抬头看天,见那清云残月却不得其解,她又问道:
“中明佳节,人月两圆。夫人有白公子相伴,自是圆满,又何苦悲伤?”
卢夫人无奈冷冷一笑,只望着那高天弦月轻轻答道:
“可我的孩儿……难得圆满……就在中明那夜,早早抛弃爹娘……离我去了。”
妍磬听罢,霎时心头一凉,她见卢夫人此刻手中正攥着一小巧别致金锁,瞬时明了这白日里端庄娴静的大家夫人为何眼下不施粉黛如此颓丧,也立时了然先前那洞箫之声如何那般幽怨那般凄婉,其间种种,竟都是为了祭奠自己早夭的孩儿,成全一个可怜母亲对自身骨血的无边思念!
“月有盈亏之缺,人有离合之难,小公子早逝,或许也是命里……”
“不!不是的!”
不待妍磬慰藉之语言尽,卢夫人忽而愤恨说道:
“若是天数有归,他命中该有一劫,倒也罢了。只是此非天灾,却是人祸!崇华妖妇!崇华妖妇!我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
卢夫人忽然说道崇华之名,霎时变得言语狠辣,待一时语毕,她却又默默流下泪来。
“妍磬妹妹,且容我唤你一声妹妹。我瞧得出,你是个心思纯澈的人,我如今倒也不怕跟你实说,我夫君助林圣人脱难也并非全无私心。一则,为报夫君父仇,二则,正是为那生生痛死在我怀里的孩儿啊!”
卢夫人说到此处,不禁声音颤抖,她顿上一顿,抹去泪水,又含恨斥道:
“那夜恰逢中明,祈年刚给景儿戴上这金锁,天央的鹰犬便杀将而来。我抱着景儿跟着祈年乘车奔逃,不想,却在半路又遭遇伏击。幸得洪大哥勇猛,好歹保住了残命,而我……而我那可怜的孩子……却在乱阵之中中了狗贼的暗箭……当时……当时便死在了我的怀里……我……我看着景儿的血浸透了襁褓……却无能为力,却……无能为力……他还不足半岁……他还不足半岁……他那是………他那是为我这个亲娘挡下一箭……代我而死的啊!”
卢夫人忆起骨肉枉死,如何不痛断肝肠,自是言辞掺血,泪如雨注。妍磬在一旁听之看之,虽难感同身受,然生平从未目睹如此死别伤怀情状,其悲乎,其哀乎,必竟情之所引,却也跟着哭成泪人。
“可恨苍天无眼,我痛心已极,这些年坏了身子,竟再不能为夫君生得一儿半女。又可感我今生有报,祈年他竟不以儿女为念,反待我较之原来更好。我几次劝他纳妾,或是索性把璧书瑾画给收了房,他却屡屡不从,还玩笑说,只守着我死了,他剃了头发出家去。”
妍磬见卢夫人说到白祈年情重之处终得欣慰一笑,她亦心头暗暗赞许那白公子果然玉面玲珑,是个可依可敬之人。转念想到其父林德年,她又快意安慰道:
“想来夫人跟我娘一样也是个有造化的,得了个世间少有的夫君。我娘先生了我大姐,再生下我跟眉儿妹妹,就去了。后来族中有人劝我爹好歹续弦养个儿子以承家业,然而我爹心心念念只记挂着娘亲一人,再无娶妻生子之意。想我爹如此深情,可我娘却有命无运,是个福薄之人,难享长久!而夫人却不同!夫人眼下虽一时遭受丧子之痛,然不幸之中又有万幸,能得白公子这般长长久久的关切疼惜,造化弄人诚可叹,得如此福报却又实在难得。夫人看在早夭的孩子面上,看在白公子如此深情厚义上,也断不能以死求解,教小公子在天之灵不得安眠,教白公子独活人世不得安生。夫人只想想,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卢夫人听得妍磬如此恳切慰藉,不由得泪眼含情,感怀心宽,她眼含笑意唯唯赞道:
“不愧是林圣人的女儿,不愧是教养有方的大家小姐。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原该如此的,是我糊涂了!”
卢夫人说如此,又一把握住妍磬双手,切切说道:
“也难为你听我说了这半车没羞没臊的话,我看今日咱们有缘,想来我也大不了你几岁,索性咱们往后以姐妹相待,不要老是夫人小姐地叫着生分。你可愿意?”
妍磬听罢,一面为卢夫人拭去泪痕,一面拿过她衣间的箫管,而后扬眉笑道:
“那日后妹妹劳烦姐姐教授这箫管,姐姐可不要烦我!”
【六】
“只守着我死了,他剃了头发出家去。只守着我死了,他剃了头发出家去。”
林彤月这会子含着泪水回到房中,嘴里不住嘟囔着。
红鸾上前,忙扶林彤月坐下,切切问道:
“小姐怎么了?如何出去听那箫声一趟,回来倒把自己听成泪人了?”
不想方才卢夫人园中吟箫,妍磬前脚寻去,这林家姑小姐竟也心随乐动,向那莲池而来。只在卢磬二人对月伤怀之时,林彤月恰巧赶到,闻得二人攀谈之语。听到白祈年言说出家之事不由得勾起林彤月心头一桩旧案,竟惹得这玻璃心肝之人感伤起来。
“小姐,你这到底怎么了?”红鸾见林彤月只顾伤心,却不言语,她继续追问道。
林彤月呆过一阵,回身打开窗子,抬头看天自顾自冷冷言道:
“他剃了头发,做了和尚,我原以为那是情薄。如今方知,那才是情重。当年为我,落得一个生死有殊,一个凡俗有别,这是我的孽。今日,又让我遇上像他那般情重的男子,这,或许是我的缘。”
红鸾虽不知林彤月所言何物,但如斯痴语,自小于林府中便屡闻不鲜,更想那林彤月忽痴忽狂的魔障全因先前一段未了之情:结只由那情而结,解又只由那情而解,全不由他人。红鸾念及如此,只得长叹一声,她走到窗边,对那高天残月轻声祈道:
“信女愿折十年阳寿,只求月老显灵,天遂人愿,成全了姑小姐那段痴情!”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