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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这一夜，华清府林门大宅内外披红着金，陈设一新。一路曲走直穿，越过府邸内重重院门，徐徐行进，只见四处彩绸飘摇如云蒸霞蔚，只看八方灯盏攒动似飞火流星。且抬头再望那府苑高天，又见满眼烟火斑斓，灿灿若真龙吐金；且俯身又赏那栏下清池，再见满目莲灯华彩，煌煌如神佛显灵！忽而，又听得轰隆隆锣鼓一震，清亮亮丝竹合鸣，诚可叹：
龙啸凤吟满华清，俊秀仙姝百年心。
金姻玉缘不足贵，星辉万束向月明！
“紫烟，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洞房内，紫烟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的妍磬，盈盈一笑，悠悠回道：
“怎么？新郎官还不急，新娘子倒急了？”
“坏丫头，这会子还打趣我！”
喜帕之下的妍磬脸上一热，淡淡回道：
“今日这头饰怎么这么重，再盖上这喜帕，压得我脖子都酸了！”
“小姐眼下脖子酸，心里不酸就是了！前边宾客如云，新郎官这会子还不知得忙成什么样呢？小姐再不舒坦，这辈子也就这么一遭，且再忍忍才好！”
紫烟一面宽慰着，一面行至喜榻前，忙为妍磬揉捏。妍磬不觉一阵舒坦，好一阵，又浅浅问道：
“紫烟，你说这世间的事奇不奇。原本……原本我是跟那岳家少主订的婚事，不想这会子……这会子我却嫁给了他。紫烟，你说过了今夜，咱们的日子……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头一遭做新娘子，我还真真心慌得很！紫烟，你说卢姐姐此刻在天上见到我这模样，会不会笑话我？我日后要是比不得卢姐姐那般贤良，祈年他……他会不会就厌烦我了？紫烟?紫烟？你怎么不说话？”
紫烟一旁伺候着，见妍磬此刻一连三问，嘟囔不休，如同变了个人。这心腹丫头先是默然一阵，旋即，又不禁含笑趣道：
“我的二小姐！我又没做过新娘子，你这一问一问的，我如何知道？小姐你这样，知道的，说你是羞臊；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你太过欢喜，发起疯病了呢！”
“死……坏丫头，又胡说！”
“好了好了，我还是给小姐倒杯茶，润润嗓子吧！”
听得紫烟挪步之声，妍磬不禁在喜帕之下浅浅一笑，随即，她柔柔摩挲起手中那柄精巧玉箫，一时想着白祈年如玉面庞并往昔种种，这待嫁娘更是一阵欢喜涌上心田，此刻，她只在心头默念当日晴雪梅林中白祈年所咏之句：
“香雪莹心倚红梅，熏风引渡玉人归！
脉脉情钟卿不语，不知惊落几芳菲！”
【五】
“好堂皇的林家府宅，好气派的明王婚典，都说天子大婚如何排场，如何奢靡，我看今夜这明王和林二小姐的成婚之礼也不逊毫分罢！”
林门庭院内，江炫龙见夫人甄氏低头看那盏盏莲灯，忽而作此感愧，他不由得淡淡一笑，浅浅说道:
“夫人如斯感愧，莫不是怪责咱们当年喜宴的排场小了？也怨愤咱们当年拜天地的喜堂简陋了？”
“夫君浑说什么？”
甄氏听罢，忙回驳道:
“我不过见今夜这婚典有情有味，难免感愧几句，哪里就存了那样的念头？再说，当年我嫁到你江家，图的也不是那等虚华富贵，还不是我爹爹看中你才志高远，再有我……我见你比别人多了几分浩然正气，方才勉强允诺了你！你这会子要是再胡说，我可就带着肚里的孩子回娘家去！”
“好夫人，哪里就恼了！你肚里有孩子，可别动了胎气！”
江玄龙见甄氏此刻有心撒性，忙劝慰道:
“我知道夫人是真心待我，从不以富贵为念！就凭着夫人这份真心，我也定要发奋图强，出人头地！日后定让夫人也这般风风光光的，教世人称羡！”
“这般风风光光的？夫君这是何意？”
甄氏如斯听罢，不觉一奇，她疑惑问道:
“难不成，你还要我再嫁你一回？”
江玄龙听得甄氏如斯发问，他只微微一笑，待抬头望月一阵，方才缓缓答道:
“今夜的排场不过是那大明王要迎立明王妃，这等风光荣耀，不过二等而已！等我来日大愿已成，我要夫人享那一等一的风光荣耀，要夫人做那中天明月，与那白日骄阳相映双辉！”
“建章府使臣到！陶朱府使臣到！”
江玄龙才说完，只见建章陶朱二府使臣奉滕云公黄鹤翁之命前来道贺白祈年新婚之礼，此刻，白祈年尚在内间招呼谢孤芳等一众北方义士，那黄金满林妍瑷伉俪见状，便忙抽身前来迎奉建章陶朱二使。
“明王还在里间招呼北边的客人，实在分身乏术，这会子还请二位特使随我来，咱们内堂喝茶说话！”
那建章使节见此刻眼前一宽脸大肚男子殷勤相迎，不由得顿了顿，好一阵，他才脱口叹道:
“您就是那......春秋府第一豪富，人称‘笑面金佛’的黄大老爷罢！卑职先前在建章府有缘见过大老爷一面！这会子让黄大老爷相迎，实在是折煞卑职了！”
“南国三镇本是一体，如今我家老爷在明王手下做些差事，虽没个正经名分，可也算个官府中人。如此，我家老爷跟特使大人您便就是同僚兄弟之谊了！如何还‘卑职’‘卑职’的，岂不生分？从今往后啊，咱们只论兄弟，不论官位高低，你我两家荣辱与共，互帮护持，也不知特使大人，答允不答允？”
那建章特使此刻又见一红衣艳丽女子行至跟前，其言其态较之黄金满更为殷勤亲昵，他思虑一阵，不禁脱口赞道:
“莫非这位夫人，便是黄府当家奶奶？当日林圣人府上的大小姐？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好口齿，果然好气派！如斯言谈举止颇有男儿英姿，实是女中豪杰，卑职拜服，拜服！”
妍瑷如斯听罢，好不志得意满，她只眉眼一挑，忙含笑回道:
“瞧大人说的，我哪里有什么好口齿，哪里有什么好气派，不过是有心学着别人说话行事，不愿做个乱了规矩的傻子罢了！特使大人有心赞誉，我心里欢喜！可要换做别人，还不知怎么说我骂我呢！”
妍瑷如斯说罢，不免逗乐那使臣一阵，少顷，她又忙摆手笑道:
“特使大人，咱们还是里边说话玩笑。这里人多事多，冲撞唐突了大人可就不好了！您且里边请吧！”
才把建章陶朱二府特使迎进内堂，那金翎忽而疾步走来，回禀妍瑷道：
“李将军家的亲戚跟那梅夫人家的亲戚来了，正在外边等着呢，伺候的婆子们要我问大奶奶一声，该如何安排！”
妍瑷听罢，眼珠一转，淡淡回道：
“李鸾峰家的亲戚自然得跟李老夫人挨着，好歹也是三妹妹的体面！那起梅家的穷鬼......随便打发便是了，有酒有肉吃，就是给了他们天大的脸面！难不成，还要跟着咱们坐上席？” 斑斓本纪